天寶城隍馭風淩空,眼睜睜地看著遠處那大山落山生根。 山水之勢緩緩勾連,宛如水乳交融。 他麵容上頓時湧現出難以遏製的憂色,揮袖收起玉質城隍印,周身的香火細線頓時隱沒。 天寶城隍現下的腦海極其混亂。 寧遠陰司的判官朝那條赤蛇施禮並不奇怪,能搬山移嶺的赤蛇,其道行深不可測。 別說兩個判官,就連他寧遠城隍親身過來也得鄭重其事地對待。 但是這赤蛇的行徑實在讓天寶城隍難以理解。 花莫大力氣施法搬一座山阻斷明水之流,圖的的什麼? 他並不記得天寶陰司得罪過這條道行深厚到駭人的赤蛇,如果不是為了報復天寶縣。 難道是寧遠陰司許下了什麼好處給那赤蛇? 念及此處,天寶城隍略微沉吟,試探性地馭風飛身上前。 在距離寧寶津口百餘丈之遠的地方停下來,天寶城隍謹慎地望向那猶在凝神運法的赤蛇。 望見其身上亮徹的波紋山絡,天寶城隍心下稍安。 這條赤蛇並非不借外力就能移山斷流之輩,至少道行沒有想象中那麼深不可測。 雖然借地脈之力挪移山峰也已經很不凡,天寶城隍本身做不到這一點也就是了。 不知道赤蛇的底細,天寶城隍隔著百丈之遙對許緣拱手施禮:“見過柳仙。” 許緣正在凝神運法,一縷縷炁息精準地馭起條條水脈,將整座厚重山體徹底交融為一體。 山水之勢相合阻塞津口,方能將這泄洪之災從源頭上隔斷。 直至山體浸入河麵,河道兩岸開始同山體底部交匯相融,整道山水之勢開始渾然一體,許緣的心神才逐漸從中解放開來。 心神略有鬆弛,耳畔就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許緣下意識扭頭看去。 一個身穿城隍袍服,三十歲出頭的男子。 臉龐端正,濃眉斜飛入鬢,隻是眉宇間夾著隱晦的不悅之色。 “你是?”許緣略顯疲憊地緩緩收起周身火焰,瞥向津口處開始自發與水勢相融的山體,自天寶縣上遊匯流而來的水流頓時削減了九成有餘。 等到山體徹底嵌入津口,明水大河將會被這山一分為二。 天寶城隍臉龐上掛起笑意,指了指遠處的文武二判:“本官乃天寶縣城隍,聞得寧遠縣洪災深重,念及同僚情誼,特星夜奔馳而來施以援手。” “隻是不知,”天寶城隍指了指津口處逐漸下沉的山體,語氣頓了頓,“這山若堵住津口,隻怕水脈不暢。寧遠縣今祛水患,他日隻怕生出大旱。” 天寶城隍一臉誠懇地望向許緣:“柳仙搬山治水,悲憫世人。然此法恐怕不太行得通,不如讓本官率天寶陰司另尋他法?” 聞言,河沿的兩個判官頓時皺起雙眉。 柳仙這法子雖然不是兩全其美,但至少能平息寧遠縣水患。 洪災未曾漫及天寶縣時,天寶城隍穩坐廟宇,可沒有半點想要幫忙治水的意思。 可一當現在水患有可能波及自家門前,天寶城隍卻假惺惺地提出要幫忙。 這未免也太厚顏無恥了。 倉促對視一眼之後,武判得到授意,豎起濃眉踏步上前,毫不客氣地朝天寶城隍道:“老匹夫,你的漂亮話倒是說得不錯,為公為民就是不為你自己。” “哪日我尋個機會像你請教請教,不定我也能升官撈個城隍爺做做?” 聽到武判的話,天寶城隍仿若沒聽見一般,隻是淡漠地掃了他一眼:“我與柳仙談話,輪得上你們兩個位卑職低之輩插嘴?” “不成體統,真是放肆。”不輕不重地嗬斥一聲,天寶城隍收回視線,接著看向許緣。 許緣此時一半心神依舊放在山水之勢相合上,他所勾連的明水脈絡到這寧寶津口已經到了盡頭,再進一步就是天寶縣的水域。 剩下一半心神,許緣並不打算搭理兩縣陰司間的蠅營狗茍。 他不關心這些。 況且許緣和寧遠縣陰司的關係談不上好,隻能說將寧遠陰司揍了一頓後,在這次水患中對這群陰神的惡感消散了些許。 也僅此而已,許緣並沒有替寧遠縣這群陰神站臺的想法。 畢竟這群陰神最初對自己也是一口一個妖孽,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許緣還遠遠沒有大度到一笑泯恩仇的境界。 將心神投入水麵下的山體中,炁息湧動,水脈翻湧,專心致誌地處理首尾。 天寶城隍見許緣明顯沒有談話的興致,也是耐下性子識趣地立於一旁靜候。 他心下掠過一縷思索。 這條赤蛇身上沒有濁意,也就是並非人人得而誅之的妖魔。 對方的道行很高,至少比天寶城隍看不出對方的深淺。 而且赤蛇的性子目前看來也偏向冷漠倨傲,並不好交流溝通。 不過這赤蛇應該同寧遠縣陰司打過交道,看上去關係其實還行,不然那兩個判官不會主動上去見禮。 也就是說,雖然這赤蛇不好打交道,但至少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家夥。 心中萬般念頭流轉,在文武二判眼中,天寶城隍在丟下一句嗬斥之後,就陷入沉思之中。 看上去根本沒有將二人放在眼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武判見狀,扭頭朝著一旁的文判看去。 怎麼辦? 文判沖武判搖搖頭,投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天寶城隍好歹也是一縣主官,其本事道行肯定是比文武二判綁在一塊還要高的。 仗著柳仙在此地過過嘴癮還行,若是真動起手來,吃虧的肯定是兩個判官。 就在這時,天穹之上頓時雲開霧散。 一道道虛幻身形倏然化作一道道白霧流光落在明水兩岸,赫然正是一道道身披陰司官差服飾的寧遠陰司差役。 直至一聲淡笑聲響起,寧遠縣城隍宋墨挾著檀香氣味現出身形,不動聲色地攔在兩個判官之前,望向天寶城隍:“程老兄近日可還安好?” 天寶城隍皺起眉尖,看向笑意盈盈的宋墨,冷淡地回道:“托諸帝福祉,這幾日行事頗順。隻是這明水稍降,怕來年有旱。” “竟有此等事?”宋墨仿佛才知道般挑起眉尖,略帶同情地看向天寶城隍,“程老兄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度過此難。” “不像我等,隻能祈請柳仙施法移山,止住水患。”宋墨搖搖頭。 說罷,宋墨朝天寶城隍抬起手拍了拍腦門,麵帶歉意道:“瞧我這記性,柳仙已能移山平患,程老兄怕是白跑了一趟。” “這次就不設宴了,列位請回吧。”宋墨朝天上的天寶縣八司主官揮了揮手,又看向天寶城隍,“程老兄道行遠高於我,定能度過此難。” 天寶城隍盯著眼前宋墨一副故作憂慮的嘴臉,頓時握緊了拳頭。
59、2司齟齬(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