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泄密(1 / 1)

春枝入雲深 謝宛卿 3831 字 8個月前

懸在梁上的女屍引起了軒然大波,賓客們逃的逃、散的散,餘下膽子稍大些的抑或是想看熱鬧的都圍上臺前,七嘴八舌交談起來。   “這不是琵琶一曲動煙京的名樂姬芙蕖嗎?鑲珍樓的活招牌!”一身藕荷色夾襖配天青色羅裙、頭戴綴珠翠金簪的婦人驚呼道:“哎喲這是為情所困還是被賊人盯上了呀!”   一旁身形健碩的布衣小廝忙接道:“可不是嘛!這情形可不就是自縊嘛!今晨我還碰見過芙蕖姑娘,那臉色可真是白得煞人,據說她找掌櫃的告假稱著了風寒身體不適,沒想到卻在這……唉……”   人群一時間唏噓不已。   白櫻喚了幾個小廝手忙腳亂把芙蕖放了下來,細細觀察。隻見她嘴唇青紫,脖頸上是幾道深深的勒痕,鬢邊的芙蓉簪子少了顆珍珠,指甲裡似有布料的碎屑,摸到後腦勺處還有凹陷的傷口……種種跡象都可排除自縊的可能。   不動聲色地起身招呼趕來的衙門官差,白櫻神色已恢復如常。   案發現場第一目擊者是清掃女使小翠,據她描述當時舞臺的簾幕緊閉,外麵輕易看不見舞臺內的情形,“芙蕖”表演完畢匆匆上樓離開之後,自己被管事安排來打掃。起初並沒有異樣,賓客們推杯弄盞歡聲笑語,小翠想著清理完舞臺就去後廚沏壺茶喝,便掀開了簾幕,吊著的芙蕖就那樣直直對著自己。腳一軟跌坐在地,小翠的尖叫引來了管事,管事一見亦是驚恐不已,忙差人報官並喚來掌櫃的。   之後的事,便由白櫻接著復述。因怕真兇此時亦混在旁觀人群之中,她並未將觀察到的可疑之處全盤托出。而且在剛剛的搜查中她發現芙蕖右手緊攥著一張紙的殘缺一角,洇開的念卿二字依稀可辨,當然這一小動作白櫻並未讓人發覺,而是悄悄攏入袖中,待後續再仔細研究。   官差為首的林致乃是三法司刑部司務,也是鑲珍樓常客,對此事表現得極為盡責,指揮著下屬檢查現場搬運屍體,安撫白櫻道:“芙蕖姑娘此事還請白掌櫃節哀,我們三法司衙門一定會盡力調查,如若有知情人士還請向我們匯報。”   白櫻餘光瞄到對方搭在自己肩上不老實的手,強忍著惡心賠笑道:“這是自然,勞煩林司務親自前來,我送您。”   此人經常出入鑲珍樓,次次對女使、舞姬、樂姬們動手動腳,笑容之油膩,麵目之可憎,誰人不知,斷不能信任。而且剛剛聽此人話中之意,似是並不認為芙蕖是自縊而是被害,這肥頭大耳的呆子居然變聰明了?   白櫻忍住不自覺輕蔑勾起的嘴角。   把人送出大門,安排疏散完賓客,白櫻命人關了店門,細細檢查了案發現場,便叫來灑掃小廝清理場地,自己回了房。   入夜的鑲珍樓樓角掛起紅色燈籠,好似一個暗號。白櫻盤算著時辰差不多了,房間的窗突然被人推開,黑色勁裝人翻身進來,扯開束發帶,一頭黑色秀發垂落下來。   此人正是月歌。   待月歌細細檢查完門窗,便快速來到白櫻對麵坐下,沏了茶端到白櫻麵前。   “樓主,按照您的吩咐,我已將六王爺的偏好、必經之處愛逛之地還有心悅的姑娘類型全部賣給那些來打聽的名門貴女了。”猛灌一杯茶,月歌從懷中掏出一遝子銀票,無奈地撇撇嘴道:“真是浪費了我這身裝扮,這些日子盡是去交接些八卦情報,咱們什麼時候改行幫人搭紅線了!”   “哎呀哎呀別急嘛!最近沒有什麼大情報買賣,這不也相當於賺點外快,再說了那些貴女們除了有點花癡,個個容顏秀美、溫柔可人,要真有一個配上了咱們天人之姿的六王爺,咱不也是成就了美事一樁嘛!”   邊說著白櫻邊樂嗬嗬地嗑著瓜子,眼珠子一轉開口問道:“你方才回來可有碰到林司務一行人,怎麼樣,看出來他有何不妥嗎?”   在趕回來的路上從街坊的七嘴八舌中月歌已了然樓裡出了什麼事,說到不妥之處,她倒是有所發現。   “這林司務麵目如往常一樣令人厭惡,看不出什麼,倒是他匆忙趕路時腰間露出的香囊我看著分外眼熟,好似在咱們樓姑娘房裡看見過。”   “那便是了,走,咱們去芙蕖房裡看看。”白櫻吐了瓜子殼,拍拍手起身。   兩人徑直來到芙蕖房中,細細查探各處,終是從枕下摸出樣式無二的鑲金繡線紅錦緞香囊,上麵繡的單一個“致”字,正是林司務之名。   當真是“好巧”。白櫻冷笑。   此前一段時間裡,芙蕖確實常露出少女懷春的神情,練琴時常常指法出錯,點曲的賓客也反應過她彈奏時心不在焉,還有手上多出的細小傷口,應該就是學習針線活所致。   芙蕖身為樂姬首席,一貫清高,從不輕易對賓客賠笑臉。這如同一塊行走的巨大紅燒肉的林致還真有點本事,可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這鑲珍樓的確是飲酒作樂、附庸風雅、享受美食的地方,可也是一張情報網,前來的達官貴人、文人墨客、將帥兵卒、番邦使團、江湖俠者各方勢力眾多,杯盞間秘密便不再是秘密。夜晚的鑲珍樓也為交易情報者提供了隱秘之所,也可由樓內使者幫著傳遞消息,鑲珍樓保持中立並不和任何一方勢力搭上關係,這也是前來之人必須牢記的行規。當然一切都有代價,這也是樓內一大經濟來源。   樓內的樂姬舞姬女使們也並不簡單,她們常伴在賓客身邊,或是倒酒或是閑聊兩句,賓客所言皆入耳,一舉一動皆入眼。這些情報全歸集入冊,藏於樓內密室。   所以這林致接近芙蕖,是否意有所圖?   白櫻拿出從芙蕖手心取出的紙條一角給月歌看,道“念卿……真是被虛假的情意蒙蔽了雙眼,隻怕這信紙是林致小人把她約出來滅口的手段罷了。”   月歌與白櫻交換眼神,心中了然剩下的信紙定是已經被林司務帶走銷毀了。   兩人又趕往密室,分頭找尋可有情報遺失。果不其然,其中一個上鎖的櫃子已經被打開,裡麵已是空空如也。   日復一日的盤查,白櫻已對所存情報了如指掌。反復檢查了幾排櫃子,皆是鎖得嚴嚴實實,她暗道不好,忙趕到角落的櫃子。   這是她的私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高價打造的精密鎖頭,唯一一把鑰匙一直被她貼身收著。可此時鎖落在地上,櫃門大開,裡麵的名簿,那些記錄著樓內派往夷國的探子的紙張,全部被取走了。作為長垣子民,夷國的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若是這份名單被竊,怕是所有義士都有去無回……   白櫻嘴唇發白,不用去摸衣襟內袋也知道,鑰匙不見了。回想早晨芙蕖來告假的一舉一動,鑰匙早被摸去了,心中滿是懊惱。這芙蕖為情所蒙蔽,隻知道對方要她櫃子裡的情報,卻不知這情報對鑲珍樓、對長垣有多麼重要。   將近午夜時分,白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夷國從何知曉有人在秘密打探機密,又怎麼知道探秘之人是從鑲珍樓派去的呢?想來想去,一個念頭冒了出來:探子中有人叛變……   這就解釋清楚了,為避免探子暴露目標互相連累,分次派去的探子互相並不相識,滲透在宮內、軍隊各處,叛變之人隻知還有同伴卻無法指認,便交代出鑲珍樓有名單。而這等機密之物,隻可能由樓主貼身保管。林致作為夷國奸細接近芙蕖獲取了她的芳心,也許隻是用了類似想利用最珍貴的情報大賺一筆帶她遠走高飛之類的謊話誘惑她,令她偷出情報交給他,而之後利用完芙蕖……便殺了她以絕後患。   那麼現在秘密已然暴露給了夷國,怕是整個鑲珍樓都陷入了危機。這兩日,不,也許今夜就要有動靜了。   屋漏偏逢雨,窗外雷聲大作,大雨滂沱而下。   又一道雷電閃過,窗紙在強光下突然顯現出一個戴著鬥笠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