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櫻伸臂按住枕下的銀絲軟劍,暗嘆不妙。一個時辰前月歌匆匆出發去老樓主處了,即便師兄輕功了得,怕也不能及時趕到了,自己這半吊子功夫能應付得了幾時。莫不是今夜就要交代在這了。 門栓發出聲響,來人裹挾著風雨閃身入內。 白櫻此時已避於床下,屏聲靜氣,借著閃電勉強辨識出此人一頭蓬亂的發辮、眼角的刀疤以及手背的騰蛇紋身,種種特征便可推敲出其夷人身份。 身形健碩的黑衣男人舉起手中的彎刀,對準床上裹著被褥的“人”紮下去,觸及床板意識到上當,趕忙彎腰探頭去查看床底。白櫻趁與他雙目對視的剎那,將手中之劍狠狠刺入其左眼,翻身出來手劈黑衣男後頸將其放倒在地。 她束起發帶,撕掉礙手礙腳的裙擺,從窗戶翻身出去。定睛一看,重重雨幕中,四麵屋頂埋伏著不少黑衣人,看來對方是做足了準備,一個失手了還有後手接上,定要治她於死地。 白櫻扯了扯嘴角,安慰自己道:“最壞的結局不過一死,能帶走一個是一個,如今能做的就是不要連累無辜之人。” 她腳點圍欄躍上一旁的樹梢,施展輕功於屋頂穿梭,盡量將黑衣人帶離鑲珍樓。身後飛來的暗器擦著脖頸飛過隻差一厘便要留下傷痕,許是淬了劇毒。白櫻反手從袖中甩出銀針數枚,正中三個黑衣人胸口,此三人瞬間從屋頂滾落隻餘一聲悶哼。 “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你們嘗嘗姑娘我親自調配的環尾蛇毒。”語氣雖硬,但白櫻深知自己的暗器能投得如此之準不過僥幸,幼時隨老樓主習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是被老樓主追著打就是在找打的路上,壓根隻學了個皮毛。不過勝在輕功天賦不錯再加上愛搗鼓製毒,小聰明鬼點子多,也算有點子優勢吧。 白櫻趁機加快腳步,朝著京郊鳳翎池趕去,那兒有一處白水廟荒廢了許久,自從老樓主將鑲珍樓托付於自己,一直以來他們便是在那兒傳遞消息。這等偏僻之處正好可以避開無辜百姓,萬一沒抗住也能給師兄他們留個暗號。 三步並作兩步,白櫻在廟裡站定身子,握緊劍柄與圍上來的餘下三個黑衣人對峙。三個壯碩的男子手持圓月彎刀,黑色麵罩之上露出的雙眼兇狠而陰毒,她隻覺縱使自己有一萬個心眼也無法從一心隻想殺她之人的刀下逃脫,人生第一次那麼想回爐重造好好習武。 深吸一口氣,白櫻抽出銀絲軟劍直取其中一人心窩處,左手摸出兩枚淬蠍毒袖劍射向餘下二人。還未近身,對方便將袖劍打落在地,劍刃被彎刀挑開,巨大的蠻力使得白櫻連退數步,勉強站穩身子。 力量差距的懸殊讓白櫻的心一冷,偏又不服輸地起勢再攻,平日裡懶於練習的劍訣十三式倒還耍得有模有樣,劍影繚亂,與黑衣人打得有來有回。 然而對方的招式野蠻而狠戾,全是下的死手,刀刀致命,漸漸的白櫻的力氣已耗了大半,彎刀劈過來的瞬間劍柄傳來的震動使得她的手腕一陣陣發麻,手一失力,劍掉在地上。 來不及去拾劍了,看著刀光接連閃來,白櫻閉上了雙眼,等待著解脫。 就在此時,幾聲利刃沒入肉身的聲音帶著濃烈的血腥味襲來,飛濺的鮮血噴在白櫻臉頰,卻並沒有想象中的疼痛。難道死亡來得太快,不及感受到過程的痛苦? 她緩緩睜開雙眼,隻見兩個黑衣人已然被割了脖頸斃命在地,剩餘一人此時心口處被彎刀刺穿,釘於柱子上,眼珠上翻呈瀕死狀。 “……誰?” 白櫻鎮定出聲,望向黑衣人身後。突然出現的男人一身獸皮布衣草鞋卻掩蓋不住出塵的氣質,挺拔的身姿,白皙的肌膚,裸露出的手臂上是令人側目的肌肉線條,束起的黑發十分利落,劍眉星目薄唇緊抿。真真是個美人,若不是這身打扮,都可與滿煙京少女的夢中人六王爺媲美了。隻不過比起六王爺的那雙四處留情桃花眼,眼前的男人雙眼中更多的是清冷,仿佛天下萬物都不入眼般雲淡風輕。倒是更合她的口味。 “呸呸呸,在想什麼呢……”白櫻拍拍自己的臉,湊上前去更仔細打量男子。 這家夥是從哪裡蹦出來的,能三兩下解決掉三個身形大自己兩倍的壯漢,還如此鎮定自若?看裝扮像是無家可歸的浪人抑或是京郊哪個村落的獵戶,怎的身手如此了得? 男子看著繞著圈審視自己的少女,默默解下身上的獸皮遞過去,指著她裸露在外的腳踝淡淡道:“這位姑娘,暫且遮一下吧。” 白櫻聞言臉瞬間漲紅,忙接過獸皮係在腰間,不長不短正好蓋住那處肌膚。雖說是為了行動方便,被幾個蒙麵大漢看了就看了,可麵對這麼個英俊男子,少女該有的嬌羞還是會有的。 白櫻看著男子熟練地把屍體搬運到一邊,用廟裡的木柴生了火,倆人坐在火堆邊一陣尷尬。白櫻優先開了口。 “謝謝你救了我……不過你究竟是誰?怎麼身手這麼厲害?” 男子俊朗的麵龐映著火光,手裡專心地烤著野雞,淡淡回道:“在下雲鶴,來自邊郊蘆家村,無父無母,自幼跟隨義父打獵為生,前陣子戰事不斷村裡早已被焚燒殆盡,義父病痛纏身撒手人寰,我獨自逃難來到煙京,尋求安身之所。誰料夜裡電閃雷鳴暴雨如注,路遇白水廟想歇歇腳,正巧碰見姑娘被這夥歹人襲擊,我一七尺男兒常年打獵也算是有一身蠻力,便出手相助了……” “雲鶴……”名字倒是頗有詩意,白櫻心想。此人倒也是俠肝義膽並不像壞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不置可否,暫且相信他所說的罷了。她咧開嘴沖著雲鶴燦爛一笑,道:“多謝雲俠士相助啦!可否分我半隻雞?” 白櫻早就被烤雞的香味饞得肚子咕咕叫了,這野雞可比家雞味道更鮮美、肉質更緊實,這又是跑又是打折騰了半天她早就元氣大傷,急需美食補補。 看著少女閃亮的雙眼、期待的神情,雲鶴將滋滋冒油、色澤誘人的烤雞遞過去道:“姑娘先請。”抬起衣袖,順手擦去她麵頰上的血痕。 接過烤雞,白櫻也顧不上燙手,迫不及待扯了雞腿啃起來。嘖嘖嘖,真是肉質彈牙、鮮美多汁呀! “別姑娘長姑娘短了,我叫白櫻。”鼓著腮幫子一頓嚼,美美咽下一大口肉,白櫻心滿意足地說道:“你要是無處可去,就來我們鑲珍樓吧!待明日一早我就帶你回去,當然不是白吃白喝白住,我看你力氣大正好當個跑堂做做體力活,關鍵時刻還能多個人保護我!” 看著沾滿油漬的手在自己肩上拍來拍去,雲鶴嘴角微搐,然則白櫻的提議卻正合他意。他此時的身份是流離失所的難民,一路暗隨她來到白水廟佯裝躲雨碰巧救下她,為的就是借機博得同情混入鑲珍樓。跑堂便跑堂罷,目前他還不能暴露真實身份,他要借鑲珍樓之便打探所需情報,聽任一個小姑娘指揮又算得了什麼。而且這姑娘看起來並沒有多聰明,嘴邊糊了一圈的油也不知道擦擦。 “那就多謝白姑娘收留了。”雲鶴拱手謝道,接過白櫻遞過來的雞胸肉,哭笑不得。這丫頭把整隻雞鮮嫩的部位全吃了,不愛吃的雞胸丟給他掃尾,真是“樂於分享”。不過他為了摸清這幫從密牢越獄的夷國探子今晚的行蹤也是大半天滴米未進了,雖沒有從他們屍體上搜出什麼線索卻也解決了心頭一患,眼下也確實是餓極,三兩口便把肉吃完了。 飽食過後,白櫻不覺一陣困意襲來,找來廟裡兩個蒲團分給雲鶴一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己靠著柱子坐著,把獸皮蓋在身上,連打了三個嗬欠,說道:“雲俠士何不坐過來,這獸皮大著呢,夠你我二人蓋的。” “不妥不妥,我打著坐就可休息,靠著火堆也還算暖和,白姑娘且先睡吧。” 雲鶴回著話眼睛卻隻管盯著火堆,待耳邊的呼吸聲漸趨平穩,他輕手輕腳地起身,脫下布衣外衫將白櫻露在外麵的手腳遮了個嚴嚴實實,盯著她熟睡的臉龐打量。少女濃密的眼睫隨呼吸微顫,帶著紅暈的雙頰襯得白皙的肌膚更為嬌艷,雙唇因驚險的遭遇而略微缺了血色,確實如傳聞般,是個美人。 她與夷人打鬥之時,他在暗處觀察。此女所使招式他並未見過,雖然武藝不精但身手靈活矯健,輕功不錯,又善使淬毒暗器,關鍵時刻臨危不懼,不向敵人屈服,倒令他有些佩服。現在她這安靜睡著的模樣更顯得分外嬌小,該慶幸自己及時出手,沒讓她留下什麼傷。這像兔子般小小的不太聰明的女子竟就是鑲珍樓老樓主的傳人,是她還有什麼自己未看出來的過人之處嗎? 柴火發出劈啪聲,少女嚶嚀一聲蹬了下腳,被雲鶴重又拿外衫裹好。他坐回火堆邊,掏出藏於懷中的佩劍輕輕擦拭,又盯著劍柄掛著的盤花玉佩看了半晌,放回懷裡闔上雙眼。 半晌,少女悄悄睜開左眼,對著正襟危坐已然入睡的男子狡黠一笑,攥緊外衫香甜睡去。 雨聲漸停,晨光熹微,燃盡的柴火隻餘白煙。遠處池水之上架起了虹橋,白霧蒸騰,恍若仙境。 此心安處,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