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相親參謀 直到這一年,流有叔還沒有老婆。自從他奶奶反對他去當兵之後,他與家裡的長輩就鬧別扭,連老婆都不想找,但與我父母親的關係挺好,經常到西社我伯父住處挑來泔水供母親喂豬。在今天,26、27歲還沒成家的小夥子滿天下,但在1960年代就是大齡未婚青年。 烏心洋村有一姿娘仔,腳上長了毒瘡,找了不少醫生都沒治好。其父打聽到流有叔的父親用中草藥能治好各種毒瘡,就找上門來,說如果能治好他女兒的毒瘡,就把女兒送給流有叔的父親當兒媳。那時,流有叔的大哥已結婚,流有叔以下的兄弟都還沒結婚。姿娘仔比流有叔小三歲,各方麵條件與流有叔般配。毒瘡治好後,姿娘仔的父親履行承諾,找了媒人來石坑村商量流有叔去他家相看的日子。流有叔父母征求他奶奶意見時,老人家掐指一算,說三天後是好日子,相看時間就定在三天後。流有叔父母跟他說三天後去相看時,他卻拒絕了。過了一天,父母再次好言相勸相求,依然無法讓他改變主意,而媒人已把相看日期通知女方,他父母急得團團轉。那時候不僅沒電話,自行車都很少人家有,大多數人出門都是靠兩條腿。為了賺幾塊媒人錢,媒人婆也是靠兩條腿走路。因此,爽約除了是信義上的損失,也是媒人婆勞動的一種損失。 下午臨近晚飯時間,流有叔父母到我家裡。叔、姑,你們坐。父親指著方凳,請兩人坐下。流有叔的父親大革命時期曾參加過遊擊隊,後定居石坑村,並成為流有叔奶奶的上門女婿。對他的稱呼,一般是按年齡而不是按輩份,父親叫他叔,我與母親就叫他老叔。大多數情況下,流有叔家裡除了奶奶,就是他母親說話算數。我們都按村裡的輩份稱呼流有叔的母親,她比父親大一輩,父親叫她姑,我和母親就該叫她老姑。關於流有叔不肯去相看的事,父親已聽到一些風聲。他們說明來意後,父親說你們放心,流有相看的事包在我身上。聽到父親這樣表態,老兩口一塊石頭落了地。 晚上,流有叔來陪我睡,父親問他為什麼不想去相看。流有叔的意思是以這種方式娶老婆不爽,好像他找不到老婆,是靠他父親治好人家姿娘仔的毒瘡才有人肯嫁他。其實,根本的原因還在於前幾年他奶奶不讓他去當兵,心裡一直堵氣。所以,凡是家裡要他乾的事情他都不乾,盡管年齡上20大幾了,但還是小孩子的逆反心理。父親說,不一定去相看就娶她,如果不合適也可以不娶。說好了,我跟你一塊去。父親半是商量半是強製的話,流有叔終於同意去相看。 躺床上時,我問流有叔,你愛娶牡(愛娶牡:要娶老婆)了? 去相看,未鄉猛(未鄉猛:沒那麼快)。 有牡就同牡易(易:睡)了? 奴仔鬼,北糜個(奴仔鬼,北糜個:小孩子,懂什麼),猛猛易吧(猛猛易: 快快睡)。 我知道他有了老婆就不能來陪我睡了,所以那天晚上纏著他給我講故事。流有叔經不住我的糾纏,給我講了一段《三俠五義》中錦毛鼠白玉堂誘騙展昭到陷空島的故事。 到了約定的相看日子,流有叔騎著父親的自行車,父親坐在後架上,一塊去烏心洋相看。他們回來後,我聽父親跟母親說,人吾縣大也吾雅(吾縣大也吾雅:不高大也不漂亮),腳手猛(腳手猛:乾活夠快),實著(實著:實在),岸得苦(岸得苦:能吃苦),對禮路(對禮路:有禮貌、講道理),做牡賣莫(賣莫:可以)。 相看是相互的。過了幾天,女方讓媒人婆傳話,說姿娘仔及其父母基本滿意,並送來女方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貫等,這叫送庚帖。女方庚帖在流有叔家裡放了三天,家裡沒有出現打破鍋、碗等不吉祥的事,這叫做“三日好”,是一個好兆頭。流有叔父母也將他的庚帖讓媒人婆送到女方家,這叫交換庚帖。流有叔奶奶占卦合婚雙方的生辰八字,雙方相生相合。女方拿到流有叔的庚帖後,也請算命先生占卦合婚,也是相生相合。至此,雙方的結合已不存在障礙。 接下來,女方開出由紅紙折成十二版書寫的聘單,聘單裡包括現金、糖類、首飾、衣服等。那時大家都窮,有心嫁女的父母不會獅子大開口,聘禮通常都是男方可以接受的。拿到聘單後,流有叔父母就拿來給父親看,並請父親回聘讓媒人婆帶回。媒人婆就是雙方傳遞信息的信使。 按照潮汕地區的婚嫁習慣,經歷一係列繁雜的程序之後,流有叔終於脫單了,從此晚上不再陪我睡。 五十多年過去,我至今不知道流有叔老婆叫什麼名字,一直叫她烏心洋嬸。不僅烏心洋嬸是這樣,很多從外村嫁進來的女人,一般人都不知道她們叫什麼名字。對她們的稱呼通常有兩種,一是按她娘家的村名再加上她所嫁男人的輩份,如烏心洋嬸,或甚至就隻是叫村名,如後文要提到的競海;二是把男人的名字掛在前麵、輩份放在後麵,如鍋老嬸等。也有一些人隻知道名卻不知道姓的,如香老母。究其原因,是潮汕地區自古以來重男輕女習慣的體現。 烏心洋嬸嫁進流有叔家,可以說是來受苦受難的。按照潮汕地區的習慣,兄弟多人且還沒分家時,新媳婦要負責全家做飯、洗衣服的工作,老媳婦就退出這些工作,並且通常情況下不再沾手這些事情,除非人品特好的人,有時會幫幫新媳婦。烏心洋嬸嫁進來後,流有叔大哥的老婆就“退休”了。從此,十幾口人的吃、洗都是烏心洋嬸的事。一天三餐,僅是刨番薯煮番薯粥就夠累了,還要負責洗碗碟,還要喂豬,還要洗全家的衣服。典型的一天大概是這樣:早上六點鐘沒到就起床,洗米下鍋。那時煮東西是燒草的,一邊往灶裡添草一邊洗番薯,洗完番薯去皮,然後把番薯刨成絲,手腳要快,否則米煮得太爛才放番薯絲,粥就不好吃了。如果是生手,這個過程會顯得手忙腳亂,顧著刨番薯絲可能會忘了給灶裡添草,導致火熄滅。煮完早餐七點鐘左右,快快把全家衣服提到溝渠洗。八點半前後洗完衣服,回到家裡,放豬食到鼎裡煮,邊煮豬食邊在天井裡晾衣服,晾好衣服豬食也煮好了。用勺子把豬食舀進桶裡,提豬食倒進豬槽,一邊喂豬一邊自己吃早餐,吃完早餐豬也差不多喂完了。早餐吃完洗碗筷,洗完已近十點鐘。喘一口氣,稍事休息就得準備午餐了。中午依然是煮番薯粥,煮好番薯粥、喂完豬、洗好碗筷,乾完這一大堆活,差不多到下午兩點半。從早上六點鐘起床,到這時才能伸一下懶腰,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還可以瞇上個把小時。接著又要準備晚飯、喂豬、洗碗筷、收衣服。到晚上八點半後,累得腰酸背痛才基本結束一天的勞作。洗完澡後九點多上床,夫妻親熱都提不起勁頭,像是為了完成任務一樣,既沒有激情也沒有性的愉悅,草草了事,第二天一早還得起床。 即使這樣任勞任怨,烏心洋嬸卻難以討得流有叔奶奶的歡心,老太太對她左右看不順眼,稍有怠慢,就要流有叔打她。流有叔沒有理由打她,也打不下手。從此,老太太不僅厭惡烏心洋嬸,連同流有叔一塊嫌惡。 在經濟生活困難時期,給一個大家庭當媳婦,無異於是一種苦難勞役。 烏心洋嬸生小孩滿月後,把小孩用背篼背在背上,上述工作一樣也不少,還多了小孩的吃喝拉撒,更累更疲憊,有苦無處訴。有時在洗衣服時碰到我母親,哭訴幾句,發泄心中的鬱悶,說她父親把她送進了火坑,說自己真是苦命人,這種日子不知道何時是頭。母親也隻有安慰幾句,說老三結婚後就可以交班,日子一天一天的過,熬熬就到頭了。 盼到老三結婚了,烏心洋嬸的苦難並沒有到盡頭。家裡的大權在流有叔奶奶手裡,而老太太最寵的孫子是老三。老太太把家裡的財權交給了老三,愛屋及烏,老三新過門的老婆也得寵,繁重的家務活依然是烏心洋嬸的任務。老三之下已經沒有盼頭,因為老四當兵轉業到外地工作,老五偷渡去了香港,老六剛去當兵不久。已是兩個小孩母親的烏心洋嬸這時幾近絕望了。 這些家務活,即使自己的老婆再累再難,父親那一代及之前的潮汕男人,基本上是不會幫忙的。而潮汕的女人們,卻自覺的認為乾這些活義不容辭。今天這種情況盡管有所改變,但家務活依然主要是女人乾的,這應該是很多外地人想找潮汕姑娘做老婆的原因之一。 老太太駕崩,才使烏心洋嬸最終擺脫了大家庭的繁重家務活。 由於受老太太寵愛,老三及其老婆有了財權也就有了特權,自然而然的,大家庭中出現很多不公平的事,矛盾日積月累,不僅讓老二不滿,理應掌管家裡事務大權的老大更加不滿。老太婆一逝世,老三就無法掌控家事,兄弟分家成為必然,烏心洋嬸從此卸下大家庭繁重家務的枷鎖。 我記得是父親給他們兄弟分的家。 烏心洋嬸前兩年腦梗,撿回一條命,落下走路不方便的後遺癥,但生活還能自理。前不久我回老家去拜訪他們時,流有叔話很少,烏心洋嬸情緒低落,為自己的身體,也為子女的煩心事。我說,腦梗能恢復到您這樣,屬於少有的好狀態,是老天爺念在你年輕時太勞累,給你的補償。她說,當年如果不是腳長毒瘡,停頓一下指著流有叔,就不會嫁給他,也就不用受那麼多苦。她又用左手摸著自己的右上臂,說這裡頭的骨頭經常會痛,應該是以前每天刨番薯的結果。我說那個年代,誰家都不容易,您們是大家庭,比其他人家就更難一些。她說該死的人死不了,不該死的人卻死了,每當想起來就感到哀怨。我說您們把這些都認為是注定的,死生有定數,發生了的事無法改變,每天悲悲戚戚也不能從頭來過,還不如高高興興把在世的每一天過好,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笑著過日子總比哭著好。她才四十多歲的小兒子一年前心梗走了,我一直小心翼翼不提及這個話題,但她自己還是說了。她說她現在是沒用的人,連我家都走不到,自從我母親走不了那麼長路到她們家以來,有幾個月沒見到我母親了。流有叔除了沖茶,基本上不說話,我知道他心裡難受。我說,您們都是近80的人了,平時老兩口多想一些開心的事、多說一些開心的話,盡量到隔壁鄰居多走走,不開心的事就會慢慢淡忘。就這樣閑聊一個多小時,臨走時,烏心洋嬸說跟我聊聊心情好多了。 這一年,娶老婆高度困難的慶榮也把老婆“騙”到手了。慶榮比父親還大一歲,到這一年已三十幾,方圓五十裡範圍內相親無數,但都失敗了。究其原因,主要歸結於他武大郎一樣的相貌:身高不足1.5米,體重不超過90斤,沒有一點男子漢的陽剛,哪家姑娘都看不上眼。論經濟條件,慶榮家並不算差,兄弟三個加上父母共5口人,他是老大,老二乾地裡的活,老三去當兵。大隊鑒於他身材瘦小乾體力活吃虧,批準其在隔開老寨與新寨的小溪邊開一家全村唯一的小吃店。小店以能吃飽的粿條為主,兼有鹵豬肉,以及在那個年代屬於奢侈食品的鹵鴨、鹵鵝等,後者平時基本沒有,隻是大的節日如春節、元宵節、中秋節才會做一些。 粿條兩字是閩南地區和粵東地區的叫法,屬於潮汕地區的特色小食。粿條看上去像河粉,但實際上不同於河粉,用米粉調成漿蒸成薄片切成條狀的粿條,其口感比河粉更具彈性,也就更好吃一些。 在潮汕小食中,沒有一款小食像粿條湯那樣大眾化,那樣受群眾喜愛。一年四季,在潮汕幾乎到處都可見賣粿條湯的小食攤。人們在工休肚餓或晚間吃夜宵,都會到路旁小食攤吃一碗熱氣騰騰的粿條湯。粿條質量好壞,很大程度是由粳米、水質量所決定的。老家的粿條口感挺好,應該是粳米、水質都不錯,尤其從山上流下來的山坑水,喝起來甘甜潤滑,沁人心扉。 把粿條用刀切成條,裝在一個特製的圓筒型漏勺中,放入湯水鍋中焯熟,倒入碗中(碗中事先可放入一些調味品和料頭,諸如魚露、胡椒粉、蒜頭朥、芹菜粒之類,人們稱之為“拍碗腳”),然後再注入湯水,碗麵上可加些焯熟肉片、肉丸等,最上麵放上一撮芫荽,香氣襲人。 牛肉粿條湯有著悠久的歷史,享譽潮汕,是著名的潮汕美食。骨湯煮沸後放少量鹽調味,將煮好的粿條和鮮牛肉盛入碗裡,潑上濃湯即可食用。用牛雜湯做湯底,煮出的粿條湯更加美味。 粿條也可用來炒,潮汕人俗稱“炒粿條”。炒粿條主要調味為老抽和沙茶醬、辣椒醬,配料則可用豬肉片、牛肉片、鮮魷魚、蔥段、豆芽菜、芥藍、韭黃等。如果配料單純用切幼的潮汕特產菜脯,則稱為“炒齋粿”,吃起來另有風味。芥藍炒牛肉粿最有名,現在廣州、深圳等GD省內各城市都有潮汕人開的店。 正是由於粿條的大眾化特點,慶榮的粿條店盡管發不了大財,但在困難時期,還是比一般人過得滋潤。可惜他的外貌實在太困難,娶老婆也似乎變得遙遙無期。 這一年的仲夏之際,慶榮的娶老婆之路迎來了根本性的機緣:媒人給他介紹了一個遠在潮陽海門的年僅18歲的姑娘。起初,他是既心動又沒有信心,心動的是,同齡人的小孩大多6、7歲了,盡管辛苦,卻有生活的樂趣。而他還是孤身一人,形單影隻,日子了無情趣,他也希望能有老婆孩子享受天倫之樂。沒有信心的是,他比人家姑娘大了14歲,僅這一點就基本沒有可能。何況他還長了一副武大郎的身材,相親無數,都是因此而折戟。所以,到頭來可能又是瞎忙乎一場、空激動一場。因此,他猶猶豫豫想謝絕媒人的好意,但又怕失去可能的機會,猶豫不決,心神不定,在做粿條湯時差點被滾燙的湯燙到。其實,除了身材矮小這個主要弱點之外,他的優點不少,口才較好,說話有些幽默,心思較慎密等。老家有一句俗語,叫矮仔多心事,指的就是他這一類人。 下午三點多,慶榮到我家裡找父親商量,說了他的憂慮和擔心。他既然來找父親,就說明他還帶著希望,並沒有回絕媒人。對一個年過三十的男人來說,想成家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不想成家才是不正常的。他最擔心的就是年齡,隻要姑娘知道相親對像比自己大14歲,估計就毫無希望了。通常,骨架小、皮膚比較白皙的人,無論男女,看上去都要比實際年齡年輕一些。慶榮正是這樣的人,看上去頂多24、25歲,根本不像是有30幾的人了。父親看著慶榮說,姿娘仔19歲(潮汕人通常說到年齡都是指虛歲),屬豬,你33歲,屬雞,對吧?慶榮說,對。父親說,你告訴媒人,給對方回話說你屬雞,千萬不要漏嘴說出實際歲數。慶榮說,這也行?父親說,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萬一成了呢?慶榮說,好吧,那就試試看。不會腦筋急轉彎的人,隻想著屬雞的比屬豬的大兩歲,絕對不會想到實際上是大了14歲。 到了約定的相親日子,早上7點多,父親陪著慶榮去海門。由於慶榮人矮小,所以是父親用自行車搭著他。大概騎半個小時到縣城,把自行車放我伯父處。然後坐客車到棉城,這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換成現在,大概半個小時就到了。那時的公路都是晴天灰塵滾滾、雨天一路爛泥的黃泥路,汽車每小時也就走30公裡左右。到棉城後,要換搭自行車去海門。那個年代,個人搭客的工具是自行車,客人就坐在自行車的後架上,有搭一個人也有搭兩個人的。騎車者肩上搭一條大浴巾察汗,風裡來雨裡去、飽一餐餓一餐,一件糊口的苦力活。王潔得伯伯,一個文雅的書生,就乾過幾年這活,肩上搭一條大浴巾,弓著腰,用力踩著自行車,大口喘著粗氣,又黑又瘦,這是那些年裡王伯伯的形象,也是從業者的集體形象。 父親與慶榮搭坐自行車到達目的地海門競海村時,已近12點鐘。 海門競海村地處沿海沙灘地帶,是一個隻有幾百人的小漁村,村裡大多數人捕魚為生。現在的海門鎮,擁有國家一級良港、GD省第三大的海門漁港,全鎮有幾百艘機船,年捕魚量超5萬噸,建有漁港碼頭、水產批發市場與水產品貿易商城,人民生活水平有了質的提高。但在1960年代,海門守著大海這個金窩,卻是全省最貧窮的地方之一,而競海村又差不多是海門最貧困的村,隻有幾條又小又舊的漁船,在近海處捕撈一些小魚小蝦。 第一眼看到相親的姑娘時,父親有些意外,並為慶榮捏著一把汗。姑娘身高近1.7米,高挑瘦弱,盡管臉色是缺乏營養的蒼白色,但嫩得可以捏出水來,真的是18、20無醜女。兩人往那一擺,慶榮處於絕對劣勢,無論在哪個地方出現,不知內情的人絕對不會把他倆聯係在一起。父親盡量把慶榮往好處說,尤其是經濟條件方麵,這在幾乎是處於絕對貧窮的姑娘及其父母麵前,具有極大的吸引力。慶榮的表現也堪稱完美,把他說話幽默的長處發揮到極致。父親留心觀察,在舉止言談中,發現對方大概是窮怕了,主要關心經濟條件,年齡和長相僅是陪襯。 相親回來的路上,父親跟慶榮說,這次有戲了,回去準備好聘金聘禮,很快就能把她娶回家。慶榮看著父親,將信將疑。 果然,半個月後,媒人送來了女方的聘單,並且由於路途遠,把下聘與迎娶從兩道工序合為一道,即下聘的同時把新人娶回來。見到聘單,慶榮欣喜若狂,不僅多年讓他抬不起頭的婚姻問題解決了,還娶來一位這麼年輕、顏值不低的女孩。村裡的單身漢們羨慕妒忌都有,時不時拿慶榮開刷,尤其是在男女房事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開一些粗俗黃色的玩笑。當然,這在農村裡不算什麼,隻是拿慶榮作為對象的時候多一些而已。 50多年過去了,與烏心洋嬸一樣,我不知道慶榮老婆叫什麼名,估計村裡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大家都叫她“競海”,“競海”也就成為她的姓名了。我不清楚,當競海知道慶榮比她大14歲的時候,內心有著咋樣的波瀾。我沒有聽說她因此而吵鬧過,我所看到的是,她這輩子過得挺滿足、挺幸福的樣子。 我時常感嘆,農村的女人,一輩子多麼不容易啊!出嫁後的女人,回到娘家,她們是外人,在夫家,沒有熬成婆之前,她們也是外人。也許是宿命的信念支撐著她們過一輩子。所以,很多農村的女人婚後把丈夫放第一位,這是有道理的,隻有丈夫好了,她才有可能幸福。丈夫是否知冷知熱、是否疼她寵她,這就是她的修為,她的宿命了。 我清明回老家時見到競海,年過七十的她依然保持著高挑苗條的身材,而慶榮已去世十來年了。 從流有叔與慶榮的婚姻、尤其是慶榮的婚姻中,我看到了姻緣的宿命色彩。就如老家俗話所說的那樣:未注生先注死,未注姻緣先注鄉裡。意思就是:死生有命,姻緣前生定。婚姻就是緣分,而緣分說不清道不明,你無法預計哪一天你就是別人的“菜”,或者哪一天你找到自己的“菜”,誰與誰能在一起,是偶然也是必然。一切都是隨緣,緣分沒到,再怎麼急都沒用,而緣分到了,想擋都擋不住。 隨著慶榮娶得美人歸,父親的名聲也上了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