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淡淡的鄉愁 夕照江山 3496 字 8個月前

31、奶奶辭世   高一第二學期的一天下午,從縣城回來的父親,臉色凝重,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氣不敢出。母親問他,怎麼樣了?食道癌。父親答道。那時候,我對食道癌沒什麼概念,不知道誰得了食道癌,也不清楚患食道癌意味著什麼。但父親的沉重心情,還是讓我感覺到食道癌不是一個好東西。從父母後麵的對話中,我知道是奶奶患食道癌,並且是晚期了,情況相當嚴重。   奶奶34歲時,爺爺去世,留下16歲的姑媽,12歲的伯父和9歲的父親。盡管父親的爺爺還健在,在村裡有一定的威信,幫著奶奶支撐這個家。但一個老人,也幫不上什麼大忙,隻是憑著殘存的威信,不至於讓別人欺負這個家庭而已。隔年,姑媽出嫁,讀完小學三年級的伯父輟學,承擔起家裡耕田種地的重擔。又過了四年,伯父秘密參加地下黨,有時一出去好多天沒回家。奶奶應該猜到大兒子在做什麼事情,除了擔驚受怕,祈禱老爺保佑兒子平安之外,並沒有乾涉伯父的活動。不久,正在讀初中的父親不辭而別,不知去向,奶奶非常緊張。伯父通過地下黨的關係,從山裡遊擊隊那裡找到父親。遊擊隊領導體諒奶奶掛念小兒子的心情,加上父親隻有14歲,決定送父親回家。至此,父親告別了三個多月的遊擊隊生活。   兩年後,家鄉解放,伯父進縣政法係統工作,父親初中畢業後也安排到供銷社當一名售貨員。這是奶奶一輩子中最好的時間段。   隨著伯父結婚成家,奶奶離開農村,到城裡幫伯父操持家務。從此,奶奶很少回到農村,在我自己懂得去縣城之前,整年都見不著奶奶。   伯父到農場勞動期間,伯父四個小孩中,最大的堂姐梅姍10歲,最小的堂弟東勇5歲。這個家,更是要靠奶奶支撐著。度過了艱難的幾年,小孩長大了,伯父也在一年前從農場回來,分配到一所山區中學當校長。伯父平易近人,與老師們的關係很好,大家心裡明白,中學是他的臨時驛站,他遲早要回到以前的崗位上。到中學當校長的那幾年,是伯父最輕鬆的幾年,很多雜事,別人都替他做了。眼看著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忙碌了一輩子的奶奶,也該過幾年輕鬆幸福的生活。咋想到,癌癥卻悄悄的找上了奶奶!老天實在不公平!   這一年,奶奶才65歲。   過了一段時間,也就是五月初的時候,父親跟母親說,奶奶想葉落歸根,回到農村走完生命的最後旅程。新房還沒進宅,奶奶肯定不能住那裡,也不能住在舊房主房和大廳裡。所以,唯一能安排的就是香老母住的厝手房。母親把厝手房打掃乾凈,在靠門口的西北角搭了一張眠床,床頭與門口之間擺放一張有靠背和扶手的酸枝椅。奶奶已經無法正常進食,靠輸液維持著生命。五月份到六月下旬,還有體能坐起來,就扶她坐在酸枝椅上輸液,一邊輸液一邊與香老母聊天。這之前,奶奶心裡是有些看不起母親的。母親是一個農民,還把父親拉回了農村。事實上,是父親自已要回到農村,並不是母親拉他回去,但奶奶不這樣認為。父親剛回農村的頭幾年,奶奶經常嘮叨著,盡管沒有明說,但意思很明顯,就是因為母親,父親才會回來。母親知道奶奶怪她,但沒有往心裡去。反正生活是自己過的,奶奶也幫不上母親什麼忙。母親生我時,奶奶僅回來幫了十二天就回城裡去了,輕活重活都是母親自己乾。以至於鄰居說母親,才十幾天就自己下冷水洗衣服,小心落下病根。   母親嫁到石坑之後,直到這次奶奶因病回來,近二十年時間裡,奶奶與母親相處的時間很短,可以說,她基本不了解母親。奶奶生命的最後兩個多月,大小便都是母親收拾。因天氣炎熱,母親每天都給奶奶擦洗身子。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母親毫無怨言,認為是兒媳婦應該做的事。與此同時,母親在大門口對麵的集體豬寮及厝手房門口的豬寮,兩個豬寮共養了八頭豬,離村相當遠的山腰背後的一塊自留地要耕作,十年前父親開墾的那塊地也需要耕作。做完這些,還要耐心的伺候奶奶。這是多麼不容易啊!奶奶跟香老母說,以前不太清楚順鳳的為人,對她有些誤解,擔心生病回來要她伺候,她會不高興。經過這段時間,才知道她是一個好兒媳。當母親出去乾活的時候,經常是香老母幫著照看奶奶。香老母對奶奶說,我比你了解她,性子急一些,做事風風火火,心地好。這些年,如果不是她,我早就餓死了。奶奶去世後,香老母把奶奶的話告訴母親。多年後,母親提起這事時說,不管她以前對我怎樣,她老了病了,就需要有人伺候。我不圖什麼,伺候老人,是子孫該做的事,是做人的本分。辛辛苦苦養大小孩,不就是想著老了有個依靠嗎?   那段時間,知道奶奶的日子不多了,伯父或早或晚,幾乎每一天都回來看看。由於平時沒時間,伯母是每個星期天回來。親戚朋友中,來探視最密的是惠生叔,每個星期天都會來,問寒問暖,講一些讓老人高興的話。放暑假後,惠生叔更是每天都來。但父親的另一個結拜兄弟輝成,卻一次都沒來探視過。奶奶說,這個成仔,吃了我那麼多飯,我病了,一次都沒來看過。那些飯拿給豬吃都能親近我,這個成仔,連豬都不如。對輝成,奶奶是真的生氣,徹底失望了。伯父的一個結拜兄弟,花寨的文安,也來探視過幾次。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伯父有一個結拜兄弟。   奶奶走的那一天,伯父上午就來了,堂弟東勇跟著伯父一塊來。那幾天,奶奶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伯父與父親商量,吃完午飯就去山上看奶奶的墓地。他們吃完飯正準備上山時,母親說,情況好像不太好,還是先不要上山,看看下午怎麼樣再說。聽母親這麼說,伯父說,也好,等旁晚再去山上吧。   奶奶的墓地,在鳳靈山上,坐西南朝東北,麵向著腳下的山坑底水庫,是一個有山有水的美麗歸宿。風水先生是我舅舅請來的。為此,幾年後,我考上大學,東帆沒考上,伯母的大嫂挑撥伯母說,奶奶墓地的風水先生是小叔請來的,肯定做了手腳,有利於他們。伯父知道後,狠狠批評她一頓,叫她不要挑撥是非。   吃完午飯,我與東勇到新房,兩個人橫躺在眠床上說話。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大妹梅卿來叫我們,說奶奶升天了,要我倆回去。我一聽,整個人楞了一下。我看著東勇,他也正看著我。兩個人沒哭,也沒流淚。我一年沒幾天跟奶奶生活在一起,不哭不流淚情有可原,東勇就顯得有些不正常,他是奶奶從小帶大的。也許是太突然,或者是年紀還小不懂事,那年,他13歲。我倆回來後,看到奶奶已被移到大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睡在白色蚊帳裡的草席上。蚊帳前的香爐已插上了香。母親看見我們回來,點燃了兩束香,遞給我和東勇,並說,拜奶奶。開始時,我沒有下跪,站著拜。母親拍著我的肩膀說,跪下去拜!我跪下拜,是從奶奶去世這一天開始的。之前的各種節日,拜的這一環節,我都盡可能的開溜,實在躲不過,也是手裡拿著香,站著敷衍了事,母親也不強製我必須跪下。倒是大妹經常告狀,跟母親說我沒有跪下拜。   那天晚上,請庵裡的人來念經超度。母親帶著我們一幫孫輩送奶奶最後一程,香老母在旁協助母親。   念經做佛事時,按風俗習慣,長子必須手捧香爐隨念經的人轉圈,其他人跟在後麵一起轉動,轉一圈停一會兒。作為長子的伯父沒有參加,就由長孫東帆代替。剛剛高中畢業,17歲的東帆,眉頭緊皺,下嘴唇上翹抵住上嘴唇,氣鼓鼓的樣子,滿臉不情願,但又不得不做,實在難為他。而我還火上加油,給他扮鬼臉,直到母親看見,把我罵了一頓。   人的一輩子,經歷的事情絕大多數是過眼雲煙,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但有些事情,卻能隨時記起。比如奶奶坐在酸枝椅上輸液,惠生叔陪在旁邊跟她說笑,又比如給奶奶做佛事的場景。盡管時間過去將近五十年,當時的情景卻是歷歷在目。也許,正是奶奶平時不跟我們一塊生活,她生病回農村住的兩個多月,才在我的腦海裡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我前兩年問東帆是否還記得那個場景時,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想,這與奶奶長期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