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東帆插隊 奶奶喪事過後,剛高中畢業的東帆,既不能繼續升學讀書,也沒有資格在城裡分配工作。按當時的政策,兄弟姐妹中,隻能有一人留在城裡,其他人都必須上山下鄉。因此,他麵臨著人生的第一次選擇。第一種選擇是到農場,戶口也隨遷到農場。那裡有上千名知青,除了參加勞動,還有各種文體活動,有知青劇團,有籃球隊等。盡管對城裡的年輕人來說,自小養尊處優,體力勞動是辛苦的,但大量年輕人在一起,熱鬧非凡,除了對未知的前途有所擔憂之外,日子並不算特別難熬。第二種選擇是回到石坑村插隊,戶口也隨遷到農村。按他自己的願望,肯定是選擇去農場,那裡有他的同學們,有大量的熟人朋友,姐姐也在一年前去了農場,可以給他必要的關照。但是,伯父希望他回農村,最直接的理由,就是五年前砌的那座走邊門的下山虎,由於買不到足夠長足夠大的檁,大廳一直沒有蓋起來。如果他回農村插隊,憑知青插隊安置證,就可以買到蓋大廳的檁,這是當時把大廳蓋起來的唯一可行辦法。就這樣,堂哥東帆懷著不太情願的心情,聽從伯父的安排,回到石坑村插隊。 東帆回農村之前,母親就跟我說,他不可能在農村待很長時間,遲早要回城裡去,讓我什麼事都不要跟他計較,特別是到田裡乾活,我們是必須做的,他不是,不要硬拉著他,乾不乾隨他自己。父親對東帆回農村後有什麼安排,母親不清楚。有很多事情,父親通常不會告訴母親。盡管母親是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農婦,但她從樸實的角度看問題,後來的事實說明她有預見性。 國慶節過後,東帆就把戶口遷到石坑村,但人是到元旦過後才回來。利用他的知青安置證,趁年底天氣乾燥,父親很快買來檁和角仔,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中脊的那根大圓木,沒有它,大廳根本蓋不起來。材料買到後,父親請來蓋房子的師傅,元旦前就把大廳蓋起來。前後拖了六年的房子,總算完工了。東帆回到農村後,就跟我一塊住在新房西頭的主房。盡管還沒有正式進宅,住進去是臨時性質,但我已在那臨時住幾年了。 東帆下鄉插隊不久,我放寒假了。假期的這段時間,我們可說是日夜在一起。我去哪他跟去哪,我到田裡乾活,不用我叫,他問我去乾啥,要帶什麼東西,然後拿著該帶的東西就跟我走。此期間,我在山仔的北坡開墾一小塊地種南瓜,他跟著去;我在水庫灌溉渠路沿整理一小壟地種青菜,他也跟著去。跟我到最遠的地方,是去山腰背後的自留地鬆土,以便過一段時間種大豆。那是遠離石坑村的一塊飛地,走路到那近一個小時。此處三麵環山,隻有東麵向著平坦的多年山村。該地塊大部分是旱地,生產隊把它作為自留地分給大家,隻有一小塊地有水灌溉,可以布田。我弄不明白,離石坑村那麼遠的地,怎麼所有權是石坑村的,而不是鄰近的多年山村。兩個人相伴著,一邊乾活一邊說話一邊玩,感覺沒有平時一個人乾活時累,並且時間還過得特別快。也許是伯父交代他,回農村不能偷懶,也許是他想盡快了解石坑村的方方麵麵,反正,他的自覺性相當高。並且,很多事情,不是我讓著他,而是他讓著我。所以,母親才會說,他有當哥的樣子。當然,我也是一個講理的人,所以,兩個人相處得挺好。以至於村裡人說我們比親兄弟還親。 春節過後不久,姑媽從香港回來探親。姑媽解放前嫁山仔水庫旁邊的新溪村,一個隻有一百多人的小山村。婚後不久,安仔(安仔:丈夫)去香港謀生。解放後,她申請去香港獲得政府批準,變成一個香港人。姑媽的家公家婆在世時,她每年都回來探親一兩次。在香港,姑媽一家屬於社會底層,靠姑父開一家小米鋪維持生計,隻能算溫飽,略有盈餘,與富有沾不上邊。但所有的“香港客”,在那時貧窮的大陸人看來,都是富人。姑媽每次回來,最沉的行李是衣服,有少數新的,大部分半新不舊,送給親戚朋友,大家都很高興。這一次回來也不例外,帶來不少衣服,其中有三件新夾克,送給娘家的三個侄子:東帆、我、東勇。姑媽回來的第二天,我們三人到她新溪村的家,開門的是姑媽的家婆,我們稱呼老太太為“老姑”。這樣的稱呼好像不倫不類。其實,“老姑”娘家也是石坑村的,我們是按她娘家的輩分稱呼她,而不是按姑媽嫁過去後的關係稱呼她。相應的,我們稱呼姑媽的家公為“老丈”。“老姑”“老丈”性格開朗,常跟我們這些孫輩的開玩笑。我到他們家的次數,比東帆、東勇多得多,差不多每個月都去,還經常在他們家吃飯。“老丈”多年的體力勞動,成就了一副健碩的身板,胸肌發達,如女人的小乳房。夏天吃飯時,“老丈”經常光著膀子,隻穿一條大褲衩,笑起來,“乳房”上下顫動,甚是生動有趣。“老丈”與毛主席同歲,他經常驕傲的跟我們說,我跟毛主席一樣大!我沒見過爺爺與外公,也很少與奶奶和外婆在一起,“老丈”與“老姑”似乎部分彌補我童年少年時期這方麵的缺失,他倆在我心目中就如同是爺爺奶奶一樣。“老丈”“老姑”都活過了九十,這在上世紀的七、八十年代,是神仙一樣的存在。 姑媽聽到我們在天井裡跟“老姑”開玩笑,就從大廳走出來。我們跟她打過招呼,她又回房間去。過一會兒,姑媽拿來幾件新的夾克衫。“老丈”“老姑”住的房子,從結構上來看,是走中門的標準下山虎,但天井好像縮小了,並且大廳不是開放的,而是加了一道門。這樣一來,即使是白天,房間裡不點燈就顯得比較暗。所以,姑媽從房間裡把夾克拿到天井來。姑媽對我們說,你們三人一人一件。說完後轉向我說,東波,你說怎麼分好?我回答說,大小有別,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帆兄最大,由他先挑,然後輪到我挑,最後是東勇,這樣合理嗎?很好很好。姑媽聽我說後非常高興。這件小事,姑媽在伯父伯母、父親母親麵前講了好多次,直誇我懂事。這是我的一個意外收獲。 母親跟我說,大概2000年以後,姑媽帶來的衣服就沒有多少人喜歡,這讓她有些失落感。之後回來,回來就不再帶衣服了。 不久後,東帆被安排到大隊民兵營,協助民兵營長成秋,成為一名專職的基乾民兵。他回到石坑村插隊,還沒學會如何乾田地裡的活,就基本洗腳上田,脫離了乾體力活的行列。盡管東帆還沒有回城,但基本不用乾體力活卻是事實,應驗了母親的預言。這樣的結果,東帆肯定沒想到,比去農場強多了,農場裡絕對沒有這個條件。那時候到石坑村插隊的知青共三人,幾年前的嬋姑和揚光安排進學校教書,而東帆安排到民兵營,這合情合理,不算過分。我對東帆有些羨慕,但不嫉妒。 東帆安排進民兵營之後,晚上到大隊部睡覺,不再跟我同睡一張眠床。此後,除了三餐回來吃飯之外,我跟他在一塊的時間比之前少了很多。他在民兵營具體做哪些事情,我不太清楚,隻知道成秋去哪他跟到哪,成秋帶著他熟悉了解石坑村方方麵麵的情況。基乾民兵,主要職責就是維護治安,防火防盜防階級敵人。東帆在成秋的安排下,還學了一些拳腳功夫。 我小學至高中的同班同學,外號“鐵嘴雞”的慧芬,她家住在大隊部的隔壁。近水樓臺,東帆與慧芬之間後來發生了一些故事,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