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淡淡的鄉愁 夕照江山 7468 字 8個月前

36、備嘗辛苦   我賺到第一筆工分沒多久,就是最繁重、最勞累、最考驗意誌的割山草階段,這是我們那塊地方特有的、比較小眾的艱苦勞動。一年的燒火用草,就全靠這段時間的收割了。自家燒不完,還可以挑到圩上賣,一百斤乾山草三塊錢左右。中秋節前,先割近山的草,也就是大山、水吼山、竹竿山、鳳靈山、山腰等處。近山中最遠的是下伯爺,走路到那差不多要一個小時。但那裡的草是近山中最密最茂盛的,抽簽時大家都想抽到那裡,可以多收割一些。那一年,我家近山草抽到下伯爺麵向山仔水庫的地方。大隊曾經設想在那個地方築水壩欄山坑水,建一座小型水電站,但因無法籌集到足夠的建設資金而作罷。   從村裡走路到山仔水庫沉橋處,過橋後上山。從上山算起,大概二十幾分鐘就到下伯爺。那一段山路比較平緩,走著不算累。那一年,東帆有幾天跟我到下伯爺割草。對村民們來說,在下伯爺處割山草算不了什麼累活,但對東帆來說,那就是相當累的活計了。他嘴上沒說什麼,但我看得出來,情緒上顯得很疲倦。   近山的草收割完後,過了中秋節,就要收割遠山的草了。   離村裡最近的遠山,也要一個半小時以上的路程,遠的地方,兩個半小時可能到不了。近山草收割完後,母親就跟我說,割遠山草時不要叫東帆去,割山草是我們的命,但不是他的命。去遠山的路,要經過下伯爺。從下伯爺開始,就一路往上爬。先人們用一塊一塊的石頭,築了一條上山的路。沿著九曲十八彎的石階路向上走,第一個高點是蠟燭山的大涼頂,那是一塊平坦的地方。大涼頂繼續往山裡走,首先是一段兩個小山包中間低窪的平地路,走過這段路後,還要繼續往上爬,一直到達寶月山山頂。從山頂往下一小段下坡路,就是守山人的房子。在守山人房子前麵,有一條比較陡的下坡路,一直下到底,是叫竹筒倒水的地方。那裡是一大片的平坦地,一條山坑繞著那片地的邊沿,山坑水日夜不息的向西奔流,滋潤著那片地水草豐美,那是整個遠山山草最茂盛的地方。那一年,抽簽分配各家山地時,我家沒有人去,委托裕成叔代抽簽,運氣不錯,分到那片地中的一塊。   天剛放亮,母親就來老房子叫我起床,我答應著,母親一轉身,又睡著了。過一會兒,母親再次來叫我,把我從床上拉起來,等著我跟她一起回新房吃早餐。大家都傳說我懶,大概是從母親早上要叫兩三遍,我才肯起床這件事開始吧。   吃完早餐,收拾起磨鋒利的刀,兩頭尖的尖擔和捆山草的索,一小鍋番薯粥,在山上煮中午飯的米,兩個碗兩雙箸一把勺子,以及菜脯鹹菜。割山草的刀,形狀與割稻穀的鐮刀一樣,彎成三分之一月形,但刀刃上沒有齒,且寬度比鐮刀大一倍多。每天上山前,先把刀刃磨鋒利。我和母親七點鐘左右,帶著這些物件從家裡出發上山。此時,東帆還沒有從大隊部回來吃早餐。   走到竹筒倒水,大約是九點鐘。我們割開一小塊地方的山草,放置好番薯粥等物件。然後找一塊地勢稍高的地方開始割起來,割出一塊空間,把割倒的草擺平曬太陽。開刀割山草時,先割下一束抓在左手,然後用這束草壓住待割的山草,右手持刀,把割草變成砍草。右手一邊砍,左手一邊移動,這樣割草速度快、效率高。但是,如果草地有小石塊,刀砍著時會彈跳起來,不小心就會傷到左手,我就曾經因此把左手食指砍了一個口,好在沒有傷到骨頭。抬頭四望,到處都是或近或遠割山草的人,但卻沒有多少人聲,山穀回響的是砍割山草的“切切切”聲。穀底沒有樹木,隻有一片平川的山草,太陽光當空撒下來,毫無遮擋。我從不習慣戴草帽,盡管那時節太陽的灼熱度已收斂很多,但不用曬多久,還是汗流浹背。我走到山坑邊,雙手捧起山坑水灑在頭發和臉上,順便喝兩口清甜涼爽的山坑水。母親說,叫你戴草帽你不戴,曬死你了。   山坑裡遊動著手指大的小魚,渾身透明,內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不明白小魚為什麼會長成這樣,想抓兩條探究一下。但小魚遊動太快,總是抓不住,加上實在沒有那份閑情,也就作罷了。   當人影幾近不西斜時,母親問我肚子餓嗎。確實,日近正午,爬了兩個小時的山,乾了近三個小時的活,早上吃的那幾碗番薯粥,早就無影無終了,母親一問,肚子跟著就咕咕叫起來。我與母親每人吃了兩碗從家裡帶來的番薯粥,吃完後,母親拿著鍋和碗到山坑邊洗,我坐下來抽一根煙。然後,繼續乾活。太陽西斜一陣後,母親到山坑邊淘米煮飯,我撿幾塊小石頭圍起來當爐子。燒飯的草是上午最早割下來的那一批,已經有七成乾了。吃完中午飯時,我一邊抽煙一邊抬頭看著西斜的太陽,估摸是兩點鐘左右。我躺在草地上,用浴巾蓋住眼睛,大概閉目休息半個小時,起身到山坑邊洗一把臉,喝幾口山坑水,之後繼續割草。盡管這時的季節,太陽已遠遠沒有夏天的烈度,但整天在太陽照耀下乾活,身上的衣服還是濕了又乾,乾了又濕。累了疲倦了,就用山坑水洗洗臉;渴了,就喝幾口山坑水,坐下抽一根煙。一直到太陽逼近西邊摩天嶺主峰時,我們停止割草。看著今天放倒了一大片草,自己還是挺滿意的。早上最初兩個小時割的那些山草,曬了四、五個小時的太陽,加上空氣比較乾燥,基本乾透了。勞作了一天,被太陽曬一天,如果有誰說不累,那都是假的。但是,更大的考驗還在後頭。   我和母親拿起索來,每人綁了兩捆、每捆四十斤左右的乾草。綁的時候,要盡力把山草壓緊捆實,每捆草綁兩重索,然後把尖擔插進兩根索的中間。先試好插尖擔的位置,一捆放地下,一捆插好扛在肩上,用後背頂住,之後尖擔的另一端尖頭抵住放地下已試好的位置,使勁一次性穿過去,貓著腰調整好尖擔的位置,把它挑起來。這是一項技術活,如果草沒綁緊,挑的時候尖擔容易脫落;如果尖擔插入的位置不合適,挑在肩上不舒服。   收拾停當後,挑起八、九十斤重的山草,沿著上坡路一個臺階一個臺階慢慢往上爬。到達守山人的房子時,已經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找一個有較大塊石頭的地方,一捆草墊石頭上,一捆放地下,坐下來,抽一根煙,稍事休息一會,後麵還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路程。休息後,挑起山草繼續走。下山比上山更難。挑著擔子往上爬是累,但挑著擔子下山,每邁一步腿就發抖。如果走到半路碰上下雨,那就慘了,乾草慢慢吸著雨水,越走肩上的擔子越沉。大家差不多是那個時點下山,山嶺上滿是挑著山草的人,下雨石階濕滑,邁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不小心踩滑或者被後麵的人碰到,摔下去皮開肉綻,慘不忍睹。我就曾經在這樣的天氣裡,不小心踩滑摔下去,磕破膝蓋。看著血肉模糊的膝蓋,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心中有萬般委屈,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處是盡頭。沒有經歷過的人,體會不到這種勞動的艱辛;今天的人,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勞動場麵。   下到大涼頂,放眼往下望,村寨就在山腳下,一座座房子,像排列有序的火柴盒。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升起,夜幕即將降臨,村子上空一片煙霧繚繞。看到炊煙,宛如回到家了,心上寬鬆很多,但實際上還有超過一個小時的路要走。   回到家裡,卸下肩上的山草,一捆一捆抱進舊房的大廳堆好,我就解放了。但母親沒有這麼輕鬆。回到家裡,還沒喘過氣來,屁股沒坐下,就要張羅著喂豬等家務。那時,父親胃潰瘍越來越嚴重,較少上山割山草。有時候,我們回到家,父親不在家裡,即使在,他也從來不做家務,母親再忙,家裡的事也得等她做。這是故鄉父親那一代人的常態。而像母親這樣的大多數女人,真的是忍辱負重,像一個陀螺一樣,家裡家外忙得團團轉。當忍受到極限的時候,就會爆發,發泄一下積怨。我理解,這就是妹妹們所謂母親脾氣不好,總對著父親發脾氣的主要原因,但她們無法理解。實際上,她們三個人的性格與母親一脈相承,為什麼母親就是壞脾氣,而她們不是。在生活中,像這樣的例子很多,看自己時,都是優點,看別人時,把缺點放大。   第二天,母親一早叫我起床時,我真不想起來,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尤其是小腿,酸痛得根本不想動。母親說,咬咬牙堅持三天,之後就不酸痛了。母親又說,這些活,不能總是靠別人幫忙,我們要盡量多割一些,最好不再需要別人幫忙。往年,每年到最後階段,我家還沒割完的山草,基本上是裕成叔幫忙收尾的。正如母親所說,堅持三天後,身體慢慢適應這種勞動強度,酸痛感一點一點減輕,直到消失。   這是我作為家裡主要勞動力,參加的第一個完整的割山草季節。一個多月時間,雖然很累,但用不著其他人幫忙就完成了,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成績,同時還鍛煉了意誌。   割完山草,還沒緩過勁來,馬上就要投入收割大冬(大冬:晚稻)工作。大冬也叫做十月冬,十月指的是農歷的十月,即立冬前後進入晚稻的收割階段。   每個生產隊分為幾個生產小組,一般的集體勞動,是以生產小組為單位進行的。我家分在第三小組,組長是淇音叔,他是淇河伯的三弟,與父親同歲,但小幾個月,所以我叫他叔。淇音叔身材矮小,身高大概一米六出頭,但小小的身體隱藏著極大的能量,乾活效率高速度快,是一個拚命三郎。由於貧窮,加上其貌不揚,淇音叔年過三十才結婚。盡管老婆個子比他還高,身材也可以,但卻是神經有問題的,整天在外遊蕩,家裡家外的活,都是淇音叔一個人乾。一個男人,既當爹又當媽,日子的艱辛可想而知。據說,淇音叔老婆本是有點文化的人,讀到高中。在那一代人中,能讀到高中的人不多。由於失戀的打擊,從此變成一個不正常的人。淇音叔老婆如果是一個正常人,大概率不會嫁給他。與我家同組的還有裕成叔一家,順來伯一家,順來伯大哥一家,慶春叔一家,浮蓮一家。順來伯比淇音叔還矮,身高不到一米六,有些駝背,是一個大活寶,乾活有他在場,大家都不會寂寞。順來伯大哥那一家,人緣關係不好,存在感不高。慶春叔是慶榮二弟,生產隊的副隊長,比淇音叔小一歲,輩分高一輩,我得叫他老叔,但我好像從來沒有叫過。慶春比淇音叔更晚一些找到老婆。順來伯和他哥早已作古,其他三人還健在。我前一次回老家還見到淇音叔,是一個典型的老人了,拄著拐杖,走路緩慢,說話反應也遲鈍。聽母親說,慶春很會保養自己,身體還挺堅朗的。裕成叔也年近八十了,去年天上飛來橫禍,受原大隊支書喜鎮案的牽連,吃了官司,在看守所待了一年多。我春節回老家時,母親聽說裕成叔官司打完了,很快就可以回家,她特別交代東光,要留一個八百元的利是,裕成叔出來後給他壓壓驚。   參加生產隊集體勞動記工分,每個人每天賺的工分不一樣,組長每天給參加勞動的組員記工分。然後,生產隊根據各組完成任務的多少進行平衡,這叫評工分。比如收割大冬,這個組收割了十畝地,那個組收割八畝地,所得工分的總數肯定不一樣。這個大冬,我們組每天基本上是這些人出工:淇音叔;慶春;順來伯及兩個兒子正坤和正耀,有時他老婆也參加;順來伯哥哥及兒子,他哥經常沒有來,有時是他嫂子來參加;裕成叔和他二妹、小妹,他大妹那時已出嫁;成雲入贅後,看守山林的工分不低,所以浮蓮不是每次都參加;我和母親,母親有時沒參加。家裡參加勞動的人多,賺的工分也就多,生產隊結算時,就可以多分一些稻穀番薯,以及折算少量的現金。我家雖然參加勞動的人不多,但家庭總的工分並不少,父親既是大隊分管學校以及多種經營的支委,又是生產隊的會計,還經常為大家的事東奔西走,賺的工分可能頂兩個勞動力;東帆是基乾民兵,也有一份固定的工分。   這個大冬,是我第一次全程參加生產隊的集體勞動。早上一般是七點半左右出工。乾活時,通常是這樣分工:一個人踩脫穀機,兩個或三個人,每人拿著一大束稻穗到脫穀機上把穀粒脫下來。其他人割稻穀,並一束一束擺好,方便脫穀粒的人拿,提高效率。脫穀機左側有一個固定的鞍座,腳踏鏈連接到右側脫穀桶裡的軲轆,其上布滿鐵釘。踩脫穀機的人坐在鞍座上,像騎單車一樣踩腳踏,帶動軲轆轉動,拿稻穗的人把稻穗放軲轆上,用力下壓,脫穀粒的速度就快一些,但踩腳踏的人就得用更大的力氣踩。穀粒裝滿脫穀桶後,掏出來裝到籮筐裡,踩腳踏的人趁機休息一下。裝滿兩籮筐,組長派人挑到曬穀場,生產隊安排人在那裡登記各組挑回來的稻穀,並撒到場上曬。按季節,收割大冬時太陽已沒有那麼猛,但天氣乾燥,貓著腰割水稻,稻田裡亂飛的灰塵直往鼻孔鉆,一會兒就感覺喉嚨不舒服,且腰酸背痛。我割一會稻穀,實在難受,就跟淇音叔說,換我去踩脫穀機。淇音叔看著我,說你踩不了。我說試試看。趁著把稻穀裝籮筐的時機,原來踩脫穀機的裕成叔從鞍座下來,換我上去。我坐上去踩,開始不覺得很吃力,那是脫穀粒的人沒有用力。把大部分穀粒脫下後,稻穗上剩下小部分穀粒時,不用力壓在軲轆上是脫不下來的。這個時候踩起來就沒那麼輕鬆了,而順來伯故意用更大的力壓住軲轆,我幾乎無法踩動。他哈哈大笑,然後放鬆,我才能接著踩下去。由於我的力量不夠,踩脫穀機速度慢,影響了脫穀粒的效率,也就影響了全組乾活的效率,勉強脫滿一桶後,就換給其他人踩。踩脫穀機一點都不比割稻穀輕鬆,從鞍座下來後,我兩腿累得微微發抖。我換去脫穀粒,這工作也是有講究的,壓住穀穗的力度,轉動穀穗束的方向與速度,都會影響脫穀粒的效率。老實說,看起來簡簡單單的活,真乾起來的話,確實遠不如成年累月與土地打交道的叔叔伯伯們得心應手。   十點鐘左右,淇音叔讓大家休息吃點心。所謂點心,就是各自從家裡帶來的番薯粥和菜脯鹹菜。村裡人無論乾什麼活,從來不帶水的,要帶也是帶番薯粥。乾活回到家裡,也基本不喝開水,而是沖功夫茶喝。吃完點心,抽一支煙,然後繼續乾活。我再次換回到割稻穀的隊伍,順來伯也參加割稻穀。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我發現稻田前方幾棵稻穀中間有一個草窩,跟順來伯說是不是老鼠窩。他好像發現寶貝一樣興奮,加快割稻的速度。到了跟前,果然是一個鼠窩。我們把在稻田裡的老鼠叫田鼠。順來伯小心翼翼的挑開鼠窩,裡頭有兩個小田鼠,眼睛還沒睜開,也沒長出毛,渾身透明紅嫩。順來伯見到兩個小田鼠,像小孩子一樣高興。他用左手捏住小田鼠的尾巴,右手把小田鼠身上的灰塵拍落,然後提到嘴巴上方,笑著說,讓它爬進肚子。大家都停下手裡的活計,圍著看順來伯表演。我瞪大眼睛,有些吃驚的說,你真吞下去?他哈哈笑,你不信?沒開眼的老鼠最補了。其他人也認同他的說法,但我估計沒誰敢把活活的小田鼠吞下去。順來伯繼續他的表演,好像雜耍一樣,一會把小田鼠放近嘴巴,一會又拉高一點,一會拿到比我大兩歲的兒子正耀麵前,說,敢不敢吃,很補的。敢吃就讓給你。正耀別過臉去。不敢吃就算了,我自己補。順來伯說完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把小田鼠丟進自己的嘴巴,隨之上下唇緊閉。一會張開嘴巴給大家看,說,爬下去了。真是不可思議!我既驚得目瞪口呆,又有些惡心想吐。此後好多天,我一想起來,就像有小田鼠在胃裡爬一樣,感覺非常不好。   雖然體力勞動很勞累,生活也相當艱辛,但在田裡卻很少看到叔叔伯伯們愁眉苦臉的樣子。尤其是順來伯,成天嘻嘻哈哈,把貧窮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這種樂觀心態對大家有強大的感染力。   大冬收割完成後,地是不能空閑的,有些地種番薯,有些地種小麥,還有小部分種青菜。地沒得閑,人當然也沒得閑。把這些忙完後,接著就是施肥除草淋水等日常田間管理工作。這中間,還穿插著曬菜脯醃鹹菜的工作。醃鹹菜比較簡單,與天氣無關,一次就搞掂。曬菜脯就復雜一些,並且要看老天爺的臉色。首先,把蘿卜去葉去根須,清洗乾凈,不能有泥和砂礫。然後,把個頭大的剖開成兩片,個頭小的不用剖開。蘿卜不能熟過頭,太熟的蘿卜,中間部分“怕心”,也就是肉質鬆懈,曬出來的菜脯口感不好。拿一個小孩洗澡用的寬大矮木桶,用開水燙一燙消毒。把洗凈剖開的蘿卜放桶裡,撒上鹽,開始時不能撒太多,用力搓,讓鹹味進入蘿卜肉中。搓完鹽後,把蘿卜裝在籮筐裡,挑到水吼山上墳墓的水泥坪上鋪開曬。晚上太陽下山前後收回來。如果天公作美,每天都有太陽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菜脯摸上去手感乾爽,三、四天就可以收藏起來。這樣曬出來的菜脯鹹淡適中,吃起來脆甜可口。如果天公不作美,碰上陰天甚至是下雨,就不好玩了,菜脯摸上去手感滑膩,聞上去有泔水味。補救的辦法是再加鹽搓一搓,以免變質。當然,這樣曬出來的菜脯口感就沒那麼好了,鹹味太重。   這期間,還有一件事,就是冬季征兵。這是當年農村青年的一條好出路,我做夢都想著去當兵。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想當兵,東帆就壓根不想,他想的是能早日招工回城。有一天,來縣裡領新兵的團長,到我家做客,我不清楚父親是從哪把他請來的。父親介紹他是團長後,我隨口說了一句,如果有軍銜,就是上校了。他有些吃驚的看著我,你怎麼知道?我看過很多書,書裡的團長或副師長,大多數人軍銜是上校,有個別副師長是大校,但從沒看到過團長是大校的。我回答團長的疑問。他顯示出對我有些感興趣,問我,想不想當兵?我回答說,當然想了,你能帶我走嗎?你多大了?十六歲。很遺憾,沒夠年齡。團長露出遺憾的表情,我更是把失望寫在臉上。他安慰我說,你還小,不用沮喪,我明年再來帶你走。店平書記的兒子,比我大一歲,剛剛跨過年齡的門檻,就是這一年去當兵。當然,我希望第二年還是他來領新兵,我就有希望了。但是,第二年不是他來。更重要的是,這一年征兵的條件加了一條:家庭出身必須是貧農、下中農,而我家的成分是中農,當兵再次與我擦肩而過。我覺得自己命中注定當不了兵,從此打消了當兵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