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帶魚!豬肉渣!” 方燕聞著味,從房間裡出來,看到桌上擺著冒著熱氣的清蒸帶魚,吞了吞口水,再看到香脆酥鬆的豬肉渣,忍不住抓一塊塞嘴裡。 “燕子。用筷子夾!” 楊霞沒好氣地嗬斥了一句。 方燕吐了吐舌頭,拿起筷子,一塊接一塊地往嘴裡送,吃得滿口留油。 豬肉渣可是她最愛的零嘴,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次,能吃上一口,就開心得不得了。 “丫丫,巖子,你們也吃。” 楊霞招呼著方言和方紅。 方燕唆著手指上的油,“媽,今天什麼日子啊,怎麼這麼豐盛啊,都趕上過年了!” “你哥的工作有著落了,而且稿費也到家了,你說該不該慶祝啊?”楊霞笑道。 方言心中暗想,還有一樁值得慶祝的事,就是楊霞和方紅沒有為了自己,答應呂家,姐姐上輩子的悲劇,已經發生了大轉折。 這趟回京,不虛此行! “該,該。” 方燕嬉笑道:“最好哥能天天發稿費,這樣,就能天天慶祝,天天吃豬肉渣!” 方言捏了下她的鼻子,“你這小饞貓也太沒出息,吃豬肉渣就知足啦,哪天全聚德重新開張,哥給你帶隻烤鴨。” “哥,這可是你說的,不許騙我!” 方燕兩眼放光。 “你呀,剛掙倆錢就不知道怎麼花了,把這丫頭的嘴養刁了,還咽得下棒子粥嘛。” 楊霞假裝生氣地瞪了眼。 “媽。” 方紅勸了幾句,方言接話說:“我在燕京再呆個幾天就要回陜北了,這段時間,可不得卯著勁兒吃點好的,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燕子頂多跟著我後頭喝點湯。” “什麼,這麼快就要回陜北啦!” 楊霞等人嚇了一跳。 方言道:“我和人約好了,等文代會閉幕式一結束,也就是17號,一塊坐車回陜北。” “這才回來幾天啊,怎麼就又要走。” 楊霞不禁傷感,方紅、方燕也好不到哪裡去,本來歡快的氛圍,瞬間變得凝重又悲涼。 方言擺擺手,“嗨,我這又不是不回來了,指標已經弄到手了,等《燕京文藝》那邊把該走的程序走完,我就能招工回城啦。” “巖子說得對,媽,又不是不回來!” 方紅握住楊霞的手安慰,就見她收斂情緒,“17號走是吧?正好,能趕上榨出的豬油凝固了,到時候,我給你們做豬油拌飯。” “哇,豬油拌飯!” 方燕眼裡冒出“bulingbuling”的光。 “你個小吃貨。” 方言摸了摸她的頭,“媽,姐,我這件事,你們知道就好,盡量不要跟外人說。” “好,不說,不說。” 楊霞往兒子碗裡夾了塊豬肉渣,“巖子,你的那個稿費,別忘了抽個時間去郵局領。” “我明天就去郵局取錢。” 方言說完這話的第二天,照例先去了西長安大街7號,呆在編輯部改稿子,總算這些天沒白費,順利地把《黃土高坡》改成了反思小說。 爭相傳閱,得到了李清泉、王朦、周雁茹等編輯的一致通過,敲定了在下一期發表。 依舊是,期刊的頭版位置! 了卻了在燕京的最後一樁事,來到郵局,到匯兌窗口前取了錢,揣進了內褲兜裡。 身懷巨款,一路小心地回到南鑼鼓巷。 “恭喜你啊,巖子!” 忽然,背後傳來蘇雅的聲音。 方言一個激靈,回頭看去,就見下了班的方紅和蘇雅結伴同行,“喜從何來啊?” “少來,紅姐跟我說了,你要去《燕京文藝》上班了。”蘇雅由衷地替自己的發小欣喜。 “姐,我不是昨天跟你說不要……” 方言無奈地嘆了口氣。 “蘇雅是外人嗎?” 方紅冷不丁地來了一句,緊接著蘇雅雙手叉腰,橫眉對視:“對啊,我是外人嘛!我們可是從小到大,在一個院子裡長大,小、初、高,都在一個學校裡念書,你說這得是什麼樣的友誼啊!” “純潔的革ming友誼?” 方言挑了挑眉。 “可不是嘛!” 蘇雅指了指他的挎包,“所以老實交代,你的包為什麼比平時鼓這麼多?裝了什麼?” “就是些信。”方言道。 “不會是情書吧?” 一聽到是信,蘇雅忍不住調侃。 “想什麼呢,是讀者來信。” 方言一本正經地解釋挎包裡裝的,全都是看過《牧馬人》的讀者寄給自己的信,因為不知道作者的具體地址,基本上由編輯部代收。 這也是自己將來的工作之一,把讀者來信整理分類,轉交給作者,或者代為回信處理。 “有沒有我們廠的?” 蘇雅看著他從挎包裡取出一遝信:“你不知道,我們廠裡好多女同誌都給你寫信了。” 就在此時,胡同裡回蕩著一道聲音: “劉建軍在家嗎!” “來了!來了!” 劉建軍腳步匆匆地跑到門口,從郵遞員手裡接過一摞信,急不可耐地拆開信封。 《人民文學》,退稿! 《當代》,退稿! 一張張紙上,寫著被退稿的原因,以及編輯給出的修改意見,但大概的意思都一樣。 脫離現實邏輯,難以情感共鳴。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劉建軍遭受打擊,魂不守舍。 方言偷偷摸摸地走到他的身旁,“建軍,信上寫什麼呢,看得這麼入迷!” “啊!” 劉建軍被嚇得大叫一聲,回過神來,才注意到方言、方紅、蘇雅站在他麵前,沒好氣道:“你小子乾嘛呢,嚇死我了。” “那要怪你自己看得太認真。” 方言把頭湊了過去,“上麵寫什麼呢?” “沒什麼,我在補習班上認識了幾個筆友。” 劉建軍心虛地把拿著退稿信的手藏在背後,“這不,這是他們寄給我的信。” 蘇雅剛想張嘴,立刻就被郵遞員的一句“方老師,有您的信”打斷,注意力隨之被袋子裡如雪花般的來信所吸引,一捆又一捆。 寫的地址,五花八門。 有的寫“《牧馬人》的作者方言收”,有的寫“燕京作家方言收”,有的甚至隻寫了個“燕京方言收”,沒頭沒尾,沒有詳細地址。 得虧這片轄區的郵遞員認識方言。 看著方言手裡沉甸甸的讀者來信,劉建軍一想到這些僅僅是寄到他手裡的,沒能成功寄到這裡的,全國還不知道有多少,心裡發酸。 慢著,自己還有兩封信沒拆呢! 說不定! 一下子,來了精神。 劉建軍掃了一眼,一封來自《華夏青年報》,一封來自《燕京文藝》,撕開封條。 《華夏青年報》,退稿! 退稿信內容很公式化,隻有“感謝投稿”雲雲,連修改意見都懶地提,2篇小說怎麼寄過去的,就怎麼原原本本地給寄回來。 最後,隻剩下自己最不重視,當作保底的《燕京文藝》,如今卻是僅剩的一絲希望。 心在顫抖,手也在哆嗦。 他不敢再拆,特別是看到郵遞員緊握著方言的手使勁搖的一幕,仿佛有根刺紮在胸口。 “誒,建軍!” 蘇雅餘光裡瞥見他悄悄地溜回院裡。 方紅詫異道:“他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建軍也真是的,不跟我們打聲招呼,就這麼走了,平常可不是這樣。” 蘇雅疑惑不已。 “估計是急著給筆友回信吧。” 方言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剛才他看得清清楚楚,什麼筆友,分明就是退稿信! “這封總不會還是退稿信吧?” 劉建軍躺在床上,把信翻來覆去地看,就是沒有拆開封口,遲遲下不了決心。 “建軍,誰寄的信?” 王美麗突然走到他房間,“是不是出版社的信?是不是你的小說要發表了?” “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您著什麼急,哪有這麼快啊。” 劉建軍直起了身。 “我能不急嘛,你知不知道,因為巖子發表了小說,他現在直接去《燕京文藝》上班。” 王美麗語氣裡透著一股酸味。 “什麼?!” 劉建軍驚得張大嘴巴。 “你是沒看到巖子他媽洗衣服的時候,那個高興的樣子。”王美麗不禁感慨,“真沒瞧出來,巖子小時候不正經,一點兒也不像塊讀書的料,現在正兒八經成文化人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 劉建軍低頭盯著手裡的信,喉結蠕動。 王美麗皺眉道:“建軍,你也加把勁知道嗎,小說真能發表了,就算高考不如意,也能像巖子一樣,去出版社當編輯。” “放心吧,您對您兒子還沒有信心嗎!” 劉建軍敷衍著王美麗,把她送出了門。 整個人貼在墻上,深吸了口氣,心想著: 雖然《人民文學》、《當代》退了自己的稿,但方言不也沒在這些刊物上發表過。 不過是在區區《燕京文藝》而已。 方言能行,自己也能行! 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重新鼓足勇氣,拆開了信封,就見每頁紙裡寫著密密麻麻的字,仔細看了半天,才從字縫裡看出兩字—— 退稿! 不!!!!!! 劉建軍麵色蒼白,道心破碎,後背貼著墻壁,慢慢滑落下來,退稿信也從手裡脫落。 一頁頁紙,飄落在四周。
第一十七章 就怕兄弟比我過得好(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