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美髯公因公得寵信 嘉靖帝隱私受觸痛(1 / 1)

蘭陵奇夢 竹橋客2 3638 字 2024-03-17

卻說嘉靖十五年(1536年)八月八日是皇上生日,各地官員進京參加萬壽節朝賀。此時嚴嵩已在南京做了五年閑職尚書,同時得知一條重要信息:京師禮部尚書空缺。這時,桂萼已因病恩準還鄉,為把握關鍵機遇,嚴嵩開始接觸人生中第二個貴人,也是日後第一個死對頭——夏言。   這夏言可是朝堂上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他起點並不高,當初考進士隻中了個三甲,去小衙門行人司當了個隻有八品的行人,乾的是跑腿傳遞的差事。不過有一樣,這個差事能經常見到皇上,而他的形象、氣質又博得了皇上好感。   夏言中等個頭,長得方麵大耳、濃眉大眼、鼻直口闊,還留著一部美髯,說話聲音洪亮,氣宇軒昂,一副男子漢的陽剛之氣。這些都讓皇上感到欣賞,從直觀上就覺得此人外惠秀中,是個可造之材。加之夏言除了乾好本職工作外積極“參政議政”,時不時就上書一本,指摘時弊,陳述觀點,提出建議。他批評正德朝聽信奸佞、閉塞言路、疏遠廷臣,勸皇上“事關大利害,則下廷臣集議。不宜謀及褻近,徑發中旨。聖意所予奪,亦必下內閣議而後行,絕壅蔽矯詐之弊。”皇上覺得很對,並升調夏言為兵科給事中;他奉詔核查親軍及京衛冗員,條陳九事以上,皇上認為說得沒錯兒,全部照準。為檢驗夏言確有真才實乾還是隻會“花拳繡腿”,皇上把清退王侯貴戚不法田產、土地的活兒交給了他。這可是個既棘手又容易貪贓犯戒的差事。田莊地主為避稅賦把農田“投獻”到王侯貴戚名下,而後者還以各種名目奪占土地,其中的利益可謂“黃金萬兩”。能頂住勛貴淫威徹查問題並不受巨額賄賂誘惑,那就算是經受住了嚴格考驗。   夏言沒讓皇上失望,幾個月下來,查退“侵占農地二萬餘頃,悉奪還民產。”交上一份完美答卷。接下來,一項項重任落到他頭上:處理南方“倭夷入貢肆行叛逆”問題;勘核軍隊作戰中的功過;彌補軍事布局中的缺失;處置北方外敵入侵問題,等等,無不允當。當然,他的職位也日趨重要,幾年間,就從無足輕重的行人調到了位居六科之首的吏科都給事中,離進入重臣之列僅一步之遙。   但從另一個角度說,這幾年也是仕途中最熬人、最悲催的階段。因為,雖然職責日益重大,任務日益繁重,但品級卻並無多大提升,僅從正八品升到正七品而已,還是個下級官吏。這就如同現在單位和企業中的科員,雖然從後勤部門調到計劃、人事、財務等重要部門,但仍是個乾活兒的職員,頂多是個“享受副科級待遇”的主任科員,權重而位卑。如果在這時有所閃失,將會被輕易踢下攀升的階梯,前功盡棄。   偏偏在此時,夏言得罪了一個最不該得罪的人——內閣重臣張璁張孚敬。   卻說這天早上,張璁正在宅中閑坐,詹事霍韜跑來找他。看著這位親信一臉憋不住壞笑的模樣,他忙問道:“渭先,你這是從哪兒來,為何神色有些蹊蹺?”   霍韜強忍住笑,嘴裡隻是說:“閣老,借一步說話,借一步說話!”   待到二人進了書房關上門,霍韜“噗”地一下放聲大笑起來,直笑得在椅子上坐不住,站起來仰著笑、俯身笑,乃至於蹲在地上笑,如同瘋癲了一般。   張璁被他這樣弄得有些不悅,沉聲說道:“……渭先,你這是怎麼了,難道受了什麼刺激了不成?”   霍韜這才忍住笑,從衣袖裡取出一份奏折遞給張璁:“閣老,請先看看這個!哈哈哈哈……”又接著蹲在地下傻笑起來。   張璁滿腹狐疑地打開奏折一看,倒不是覺得好笑,而是感到恐懼。因為,這份奏折觸及到了滿朝文武盡人皆知,卻又人人避之唯恐不急的事情——皇上的子嗣問題。皇帝後妃成群,為的是生養龍子龍孫,傳續江山社稷,這甚至可以說是身為九五之尊者的頭等重任。然而,當今聖上登基十載,卻仍未誕下皇子,對極好麵子的嘉靖來說,這自然是絕對不能觸及的話題。可這位叫做薛侃的小小八品行人卻在奏折中說:“皇上啊,您至今還沒有子嗣,請按照祖製先挑選一位皇室宗親加以培養,以備不測吧!”這不是“壽星老吃耗子藥——活膩歪了”嗎?!——這霍韜也是,一大早神頭鬼腦地把這種東西拿來給自己看,還狂呼怪笑像個瘋子,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   他把奏折往桌上一扔,皺起眉頭說道:“……好啦渭先,有事的話就請快說,老夫手頭還有些急務等著處理。”   見靠山麵露慍色,霍韜連忙收斂形骸,站起來躬身正色說道:“閣老勿惱,這本奏折可以派上大用場,令那不識好歹的夏言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嗷?!”這話令張璁大感意外,目光一閃道:“來來來,渭先,坐下講話。——你說這奏折與夏言有關?”   “莫須有啊,全在閣老您的股掌之間!嗬嗬嗬嗬……”霍韜臉上溢滿了奸詐之情。   原來,張璁一直關注著夏言這位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並想羅致於羽翼之下。哪知夏言隻認皇上,不尋靠山,對張璁的示好、拉攏置若罔聞。官場傾紮,非友即敵,張璁豈能坐視這個不肯就範的後輩日益做大,成為心腹之患?於是,他和親信霍韜開始尋找壓製夏言的機會。   此時,霍韜接著說道:“那薛侃與夏言是同科進士,同在行人司共過事,又時常詩酒唱和,意趣相投,所以,在旁人眼裡關係自然非同一般。如今閣老可擬密疏一份,連同奏折副本呈給聖上,隻說夏言指使薛侃上此奏折,意在買好藩王,結黨營私。而我這邊則哄騙薛侃,告訴他閣老對此舉不僅贊賞有加,而且還會從旁助力。一旦奏折呈上,皇上震怒,必讓三法司廷審。那時閣老略作示意,三法司哪個敢不從命?嚴刑之下薛侃咬出夏言,就是不死也讓他脫掉一層皮!”說到此處,霍韜眼中露出兇光。“——不知此‘莫須有’之計閣老以為如何?”他又問了一句。   “好!”張璁手在桌子上一拍,咬著牙根說道:“自古無毒不丈夫,既然姓夏的不識抬舉,那老夫便要先下手為強了!——就按渭先的計議行事!”   如此一條思謀周詳的毒計,哪知實行起來卻大出意料。起初皆如張璁所願:奏折上,皇帝震怒,下旨三法司廷審。張璁坐鎮主持,對薛侃非刑拷問。不料薛侃雖然迂闊,卻是個錚錚鐵漢,絕口不肯牽累他人。霍韜急了,隻得自己跳出來指控夏言。沒成想夏言到堂後比薛侃更厲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振振有詞,駁得霍韜體無完膚。這時,薛侃說出更加令人驚駭的話來:“奏折是我自己寫的,並曾向你霍韜請教。你說張少博看了奏折十分贊賞,還答應促成皇上依照施行,我這才呈報奏折給皇上。這一切夏言毫不知情,與他何乾哪?!”   此語一出,現場立刻換了套。更有正直的言官孫應奎、曹汴等人提出,既然事情涉及到了張閣老,那他就應該回避,弄得張璁隻得灰頭土臉地離座而去。   庭審情況報給嘉靖,少壯皇帝一聽就明白了八、九分——這就是一場臣僚之間的構陷爭鬥。原本對這種事他並不會十分生氣,因為臣下互鬥,都會向他告狀、獻媚、尋求支持,倒有利於他施展馭人之術。可這次不同,因為他們爭鬥的由頭是自己最為避諱的隱私,觸犯了大忌,絕對不能饒恕!   但嘉靖做事還算比較慎重,念及張璁在“大議禮”中立有頭功,是自己坐穩江山的股肱之臣,於是采取了相當柔和的懲戒方式:早朝之時,將張璁的密疏展示給群臣,並斥責了這種不光彩的構陷行徑。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墻倒眾人推”了:言官彈劾張璁,皇上令其致仕回家;霍韜逺戍彭澤;薛侃從輕發落,罷官為民;夏言成了此案最大受益者,先是官復原職,而後在一年中由正七品連續擢升至正二品的禮部尚書,簡直如同坐上了火箭。這正是:   欲害他人反累己,   方知做事需憑心。   勸君休提“莫須有”,   秦檜猶跪風波亭。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