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夏言因禍得福,驟然顯貴。張璁的構陷反而讓少壯皇帝認定夏言是剛正不阿、寵辱不驚之人,放心大膽提拔重用,不僅加官晉爵,而且錫賚、禦書、繡蟒、飛魚、麒麟服色、白金、文幣、玉帶兼金上尊、珍饌、時鮮之類的賞賜,幾無虛月。到嘉靖十五年(1536年),夏言已是太子太傅兼少傅(從一品),授武英殿大學士,入內閣。這時首輔雖是老資格的李時,但皇上所依重的實際上卻是夏言。 皇上生日是八月初八,為不誤賀壽之期,嚴嵩一行六月初就從金陵啟程。臨行前,嚴世蕃來到父親書房,滿麵春風地作揖行禮,笑著說道:“父親即將擔當大任,孩兒特來向父親賀喜!” 嚴嵩沒弄明白,因而問道:“蕃兒,為父有何大任,又何喜之有啊?” 世蕃道:“請問父親,此行何往啊?” 嚴嵩道:“去京城給聖上賀壽啊。” 世蕃道:“著啊!京城禮部尚書現正空缺,父親一去,皇上旨意一下,父親不就坐到空缺的位置上去了嗎?!” 嚴嵩一聽倒讓他給逗樂了:“哈哈哈……蕃兒啊,那尚書位置空缺不假,可有資格坐上去的大有人在,為何就一定會是為父我呢?” 世蕃道:“孩兒計議已定,父親隻需照計而行,那禮部尚書必為父親掌中之物!” 嚴嵩眼睛一亮:“嘔,蕃兒,計將安出啊?” 世蕃道:“頭一計叫做‘迎合聖意’。當今聖上最喜歡探究禮儀大典中的缺漏並加以改進,近來正在推動‘以太祖配天,而太宗祀大享殿,如古明堂,以配上帝。’的事情。所以,父親需撰寫一份贊美此舉的奏章,並要寫得旁征博引、論據確鑿;立意高曠,遣詞雄辯,句句說到皇上心坎上,充分展示父親在禮儀國典方麵的淵博學識。不知父親對此可有把握?” “這個嘛,”說到這方麵,嚴嵩不禁手撚須髯,臉上露出躊躇滿誌的神態來:“蕃兒,你還記得為父在聖上登基之初所寫的《奉迎慈聖歌》嗎?” 世蕃點著頭說道:“知道,孩兒還幾次細細拜讀過,寫得詞章華麗、字字珠璣,堪稱絕妙上品!” 嚴嵩笑道:“所以,孩兒盡管放心,這篇奏章定會寫得比那篇更勝一籌!” 世蕃道:“好!接下來是第二計:‘以詩會友’。” 嚴嵩問:“嗷,不知會的是哪一位呀?” 世蕃道:“自然是皇上如今最寵信的夏言夏閣老啦!” 嚴嵩一聽不禁皺了皺眉頭:“哎呀,那夏閣老是出了名的孤忠耿直,隻知有皇上,不知有同僚,從不與人攀親敘舊。為父前去拜訪,怕是要碰壁而回呀!” “所以才要‘以詩會友’嘛!”世蕃胸有成竹地說。 “怎麼個‘以詩會友’呢?”嚴嵩不明其意。 “父親前去拜訪時,切記不可提及官職調動一事,連與這事相關的一切話題都不要觸及,絕不要讓夏言覺得父親有求與他!” 嚴嵩更糊塗了:“那為父拜訪的目的是——?” “增加好感嘛!”世蕃都覺得父親有些愚鈍了:“那夏言喜歡詩詞,而父親素有‘清流詩人’之名望。這次父親拿著新印的詩集前去求教,到時候即景生情,讓夏言覺得遇到了知音,甚至是相見恨晚,那不就達到目的了嗎?!——他如果喜歡誰,有好事時自然就會先想起誰,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哎呀對對對,我兒所言極是,所言極是呀!哈哈哈哈……”嚴嵩恍然大悟,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還有第三計:‘美食怡情’。”世蕃繼續說道。 “嘔,蕃兒請講。” “夏言除了喜歡詩詞,另一大愛好就是美食。他是江西人,所以咱們這次進京要把家裡的廚師帶上,到時候父親帶著去夏宅,做上一桌家鄉菜,彼此推杯換盞、把酒言歡。——哼,談詩論詞再加上美酒佳肴,他夏言就是再油鹽不進,我也讓他喝下這付‘迷魂湯’!”世蕃圓睜起那隻獨眼狠狠地說道。 “嗯,古有薑尚、張子房,今日看來,我兒的謀略也不在他們以下,此乃嚴家之幸,為父之福啊!”嚴嵩對他這個精靈鬼怪的兒子已經佩服得無以復加了。 進京後,事情的發展果然如世蕃所料。夏言對嚴嵩大有好感,覺得此人文才出眾、情趣高妙,而且先是隱居十年,後又在南京居閑十年,始終淡泊名利,卻又謹慎奉職,是個清廉好官。再有一層,夏言心知肚明,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嚴嵩不僅是老鄉,還是自己考中進士那年的會試同考官,因而有師生之誼。嚴嵩越是對這些情緣瓜葛絕口不提,夏言越是暗暗佩服其為人清正。故而當皇上讓閣臣提報禮部尚書空缺人選時,他便把嚴嵩寫在了第一位。嘉靖過去就對嚴嵩印象不錯,這次又收到他贊襄自己禮儀改革的奏章,心中更是滿意,於是欽點嚴嵩接任京都的禮部尚書。至此,歷經三十一年宦海坎坷沉浮,這個立誌光宗耀祖的嚴氏子孫在五十六歲的垂暮之年終於成為名副其實的朝廷重臣。赴部履任之日,嚴嵩向夏言呈詩四首以謝知遇之恩。詩中雲“拔擢慚分非,遭逢慶此身”,“少傅知予久,交承分愈親”。此時的他,絕想不到日後兩人會成為不共戴天的仇敵。 要說嚴嵩的運氣還真不錯,在南京時不用上早朝,可以睡到自然醒,沒想到進了京城竟然還是不用上早朝!原來,兩年前皇帝生了一場大病,重咳六十日,病愈後身體仍十分虛弱。無奈之下,為將養龍體,隻得取消了“常朝”,隻保留聖節、正旦、冬至等大朝。常朝包括每月朔、望百官朝參及每日日朝,日朝又分早朝和晚朝。把這些都取消,的確給京城百官減輕了不少身體上的負擔。 好不容易成為皇上近前的股肱之臣,嚴嵩自然不敢怠慢,每日殫精竭慮,幾乎把所有時間與精力都用在了公務上麵,由於明敏精細,件件事情都辦理得有聲有色。與此同時,他那個鬼精靈的兒子也一刻不曾閑著,開始不動聲色、不露痕跡地乾起一項“宏大工程”。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