嗲嗲呢噥語,似是故人來。孀居多年,人早心如止水,一群孫輩卻不請自入,更有往日依稀身影,長公主笑靨盈盈。 清秀可人,皇孫女柔曼。麗質弄影,小阿嬌怯羞。左孫女右阿嬌,一刻也舍不得放手,人很快忘記了適才的不快。 得空不忘安撫拘謹少年,話語尤為親切,“別怕,孩子!你阿母這麼多年怎不來京師?你父母又為何突然身故?” 老老實實回答,但也有所隱瞞,傅天雷謹記小弟叮囑。 庭院外,靜靜傾聽,去不得努力理清思緒。長公主和長平侯顯然都不認識木刻像,或許隻有大將軍本人才清楚此物來歷。 這麼多年,也不見大將軍派人尋找自己,大抵無外乎難言之隱。狼玉佩屬親母之物,而且肯定與匈奴人直接相關。 錦帕遺言清楚明白,匕首更確鑿無疑,理應能大體證實自己就是大將軍庶子。 一聲諍言打斷思緒,“無名無分擅闖後宮,輕者直接斬殺,重則株連三族。縱然如我,沒獲聖祖父恩準,一樣不可入後宮!” “那按王子之意,在下又該如何婉言回絕?”實在沒辦法,去不得一臉為難,“在下一介草民,哪裡敢違逆君侯之邀?” “目下雖草民,日後當封侯……”話有所指,小王子神情扭捏,“你小妹芳齡幾許?” 七竅玲瓏心一點就透,審視俊雅小王子,去不得緩緩開口: “小妹正值豆蔻年華,也算知書達理。女紅由阿母一手調教,舞刀弄箭不會。不過阿翁曾逼小妹學過一點點防身術,聊勝於無。” 觀察少許,語氣變得大膽,“敢問王子,莫非看上在下小妹?” “這個……這個……”臉色泛紅,小王子大大咧咧坦誠心跡,“我確心有所屬,就不知你小妹如何看我?哦,可曾許配人家?” “不曾聽父母提及,即便許配也不做數,眼下一切由長兄做主!”小王子分明一片誠心,去不得予以寬慰,“此事急不得,待在下先與長兄及小妹言明,請耐心等候佳音。” “好,一切拜托。投桃報李,長平侯邀約之事,我來替你回絕!” 相視一笑,兩人心有戚戚,小王子興致大發,“看來我倆今夜要秉燭長談,三妹既心許於你,我當助一臂之力。” “這個……多謝王子襄助!”壓根不敢提俏翁主,去不得唯有以傻笑掩飾尷尬。 沐浴更衣,人更顯英氣。一夜促膝長談,從儒家法家兵家,一直談到道家。自三皇五氏五帝,兩少年一路聊至前朝。 話角抵手搏,論弓馬騎射,再辯眼下對匈奴人的整體作戰方略,說目下漢匈實力對比與各自優劣。越聊越投機,惺惺相惜,彼此相見恨晚。 當夜,兩人抵足而眠。共訴胸中抱負,終夕不寐。 春有約,夢無痕,人酣眠。也不知睡了多久,一夜高談闊論的兩少年被門外甜甜話音叫醒,“主子們,該起來了——” 剛穿好內衣,四婢不請自入,兩人侍一主,從頭到腳精心伺候。小王子倒習以為常,去不得卻鬧個大花臉。自小到大都是自己管自己,何曾享受過這般奢侈禮遇。 整理衣冠,看著窘迫的去不得,小王子大笑,“去兄,眼下已今非昔比,學會適應。以後稱我慶弟,哈哈哈……” 同屬性情中人,無視世俗與身份,去不得一樣大笑,“哈哈哈……愚兄莽撞無知,多有得罪,還請慶弟擔待一二!” 出得門來,雙姝靜候已久。麵麵相覷,兩少年唯有尬笑。 等兄長走遠,俏翁主好奇發問,“你們怎麼兄弟相稱?聽說昨晚你倆談了快一夜?都說了些什麼?” “性情相近,故而推心置腹。徹夜暢談,隻為一吐抱負……” 不敢與近在咫尺的柔媚目光對視,去不得打起馬虎眼,“承蒙翁主及王子抬愛,對我們多有庇護,在下代兄長及小妹謝過!” “慶兄都稱你去兄,以後別一口一個翁主……”夢中情郎換裝更顯俊逸,俏翁主愈發歡喜,“叫我胡纓,我也叫你去兄,如何?” 再客套非男兒本色,去不得訕訕一笑,“一切聽憑翁主吩咐,慶弟待我義薄雲天,我必肝腦塗地相報!” 一臉不高興,但又不敢太放肆,畢竟身處大將軍府。強自忍耐,傅夜荷輕言細語,“阿兄,我們先去拜見長公主吧?” “去兄,我們走!”無視傅夜荷臉色,俏翁主抿嘴一樂,“你小妹貌似對我有成見呢,一路過來都不怎麼搭理我。” “小妹這幾日連受驚嚇,或許心神未定,不當之處還請多擔待!”大致猜出根由,去不得唯有苦笑,“荷兒,快給翁主賠罪!” “不必!”雖為女兒身,生性卻直率爽朗,俏翁主似笑非笑,“你小妹不會也鐘情於你吧?我可不答應!” 被說中心事,委屈加氣急,傅夜荷差點落淚,“民女求翁主恕罪,還請……還請……” “算了算了,瞧瞧都快哭了……”早看出兄長心思,大大方方攬人,俏翁主轉臉竊笑,“我可承受不起,慶兄相中的女人,我以後還得叫一聲嫂嫂呢!” 不知道該如何搭話,隨俏翁主跟在阿兄身後,內心惶惶,傅夜荷一路無言。 浮生偷得幾日閑,白天陪長公主閑聊,晚上與小王子夜話。通曉兵法,小王子也了解當下諸統軍將領,逐一分析各將領作戰風格與統軍能力。 偶爾細詢,冷靜研判,去不得求知若渴。 小王子待自己親如手足,不再隱瞞,去不得一股腦說出心底秘密。親母極有可能與匈奴人直接相關,尤其所留狼玉佩在上郡城被一名胡女認出。 雖有所驚訝,小王子倒不以為然。漢胡通婚早有之,三妹親母即胡人,胡纓之名由此而來。放下令牌,隻對狼玉佩頗感興趣,反復把玩,很快發現狼眼中的刻字。 “去兄,你覺得這個‘少’字有何特殊含義?” “慶弟見多識廣,愚兄願聞其詳!” “匈奴人以狼為尊,觀此玉佩,雕工巧奪天工,絕非民間之物……” 端詳許久,一個念頭閃過,小王子大膽揣測,“此玉佩有可能出自匈奴王庭,至於這個‘少’字,或許……或許代表稚子身份的匈奴王族?” “匈奴王族?”如聽天書,去不得搖頭不迭,“親母要真與此有關,我一家人理應不會遭受雪夜突襲。阿翁阿母不幸慘死於匈奴人箭下,愚兄命大僥幸活下來,不然此生隻怕沒機會結識慶弟……” 索性將一切全盤托出,再三懇求小王子保守有關匈奴人偷襲秘密,人心神不定。 一口承諾,分析來判斷去,一切都雲籠霧罩,小王子隻能作罷。問清異域女子身材長相,自告奮勇幫忙查找。 忙於調查莫名冒出來的庶子身世,長公主暫時不再召見,王子兄妹也出府探親,一時無人可陪。 放下心頭煩惱,好好享受旬餘寧靜,去不得轉頭操心小王子所托之事。 春意漸消,晴日朗朗。約上長兄,兄弟倆去往小妹所在偏院。剛進院門,董家令緊隨而至。原來京兆尹派人上門,要求三兄妹即刻趕往京兆尹府衙。 早已通稟主子,董家令陪同前往,一行四人不緊不慢出門。一路殷勤指引,三名官差不住套近乎。不卑不亢,不矜不伐,去不得有問必答。 大將軍庶子名聲早不脛而走,再加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絕妙箭法,以及燕王小王子和翁主青睞有加,光環大到連京師權貴都不敢小覷。 身為苦主,即便無顯赫聲名傍身,一樣無需擔心。董家令居前引路,扶好戰戰兢兢的小妹,不驚不懼的兄弟倆直入府衙。 衙門內廊柱林立,簷牙高啄,門懸匾額,‘親民堂’三個大字讓人倍生親切。左右一長溜立柱上掛滿抱柱瓦聯,聯上字跡鐵筆銀鉤,顯然大家所為。 堂上坐滿官員,個個神情肅穆。堂下衙役分列左右,人人麵色猙獰,手中棍棒齊齊杵地,嘴裡咄咄有聲。沖先一步進入的董家令點頭致意,居中朝廷官員麵沉似水。 絲毫不懼,沖堂上眾官員一一行禮,去不得並不多話。扶穩小妹,沖長兄使個眼色,等兄妹行完禮,方才安心觀望。 光鮮中年男及眾仆從當場被擒,無一脫逃。所有人一律上堂,哪怕無法行走,抬也要抬上來。會審即刻開始,眾官員輪流審問堂下苦主嫌犯及證人。 查案旬月有餘,所有相關人等均被找到。包括拾錢還錢的矮壯男以及年少乞索兒,甚至部分當時圍觀民眾也上堂作證。涉案人員一個不落,案情清晰無比。 但天子腳下關係錯綜復雜,皇親國戚,王侯將相,豪橫權貴,個個非比尋常。不殺或少殺,因瀆職而丟官。多殺乃至重殺,遭彈劾致喪命,不足夠小心絕對不行。 秘密調查中年光鮮男背景,謹慎的京兆尹馮沅猶不放心,據實上奏並請求廷尉府及禦史府派人參與會審。案情簡單明了,另查明光鮮男屬累犯,會審決議從重從嚴懲處。 光鮮男作為主犯判棄市,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妻子沒為官奴婢。所有仆從一律徙邊服苦役,所居宅院收歸官府。 一身輕鬆出衙門,去不得停步靜候。待董家令出來,先行謝過,讓兄長帶小妹回府。忙於瑣碎事,都忘記了去城外謁舍取回物件,尤其大蟲皮與雕弓。 “尊駕請留步……”快步追上,年輕矮壯男一臉歉意,“當日本該提醒尊駕小心,在下卻畏懼強橫而選擇沉默,還請恕罪!” 轉身打量片刻,去不得客客氣氣,“足下能送還錢囊,我已感激不盡。強橫眾所畏之,何來怪罪之說,多謝足下!” “還記得不才蘇念白嗎?”遠處飄來一聲呼喊,年少乞索兒步履維艱,一瘸一拐走向駐足交談的兩人,“當日見君,如見天人。今兒果真再遇,如不嫌棄,不才有幾句話想說……” 沖年輕男子歉意一笑,上前攙扶少年,去不得心生感激,“我還沒謝過小兄弟你,今日不如請小兄弟去酒肆,聊表謝意!” 沖年輕男子輕輕招手,“足下如暫時無事,我為兩位略置薄酒,以示感激之情,如何?” “三人飲酒應無妨,看得出尊駕乃性情中人,恭敬不如從命……” 拱手行禮,男子倒也爽直,“日後如有用得著我包達庭的地方,尊駕隻管吩咐,包某願效犬馬之勞!” 遠處街口,一身青服襜褕的年輕男子不時探頭探腦,暗暗窺伺三人動向。不多時,又一名年輕男子出現。兩人神色鬼祟,蹲在角落悄聲嘀咕。 密語斷斷續續,幾不可聞,“快……趕緊回報……馬上派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