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瑜遠遠看了一眼還在忙碌的李賢,陳文知道李賢不會來理會他們,就說:“都什麼時候了,我們的李閣老還穩坐釣魚臺呢!你看看,不知道有多少公務還要忙?” 陸瑜見李賢這麼淡定,在場又這麼多人,他突然想走,避避嫌,大家這麼做,皇上要是知道,就不大好。陸瑜笑著說:“陳閣老,看來李閣老還有公務要忙,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陳文可不想陸瑜走人,就要挽留,“哎,陸大人,你這是?”一下子,大家都來攔陸瑜。如何對付錦衣衛朱驥,刑部不參與,那算什麼事?眾人七嘴八舌時,李賢已整理了文牘,走了過來。一下子,都安靜下來,都各自坐定,假裝喝茶。 李賢站在人群中間,說:“三法司的堂官,都到了!今天這是什麼戲碼啊?” 陸瑜站起來說:“閣老,今天午門審陳韶的事,您老都知道了吧?” 李賢說:“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都在我內閣聒噪,就是為了陳韶?” 李賓站起來說:“閣老,為陳韶那潑皮乾甚?大家都是為自己,為大家。那錦衣衛的朱驥從山東一回來,第二天就敢杖責朝廷勛臣。陳韶,算是罪有應得!可往後,我們大家都會是朱驥砧板上的肉,我們就任憑人家打板子?” 眾人都站起來,圍住李賢,“請李閣老做主。”“不能再有門達!”“……” 李賢捋著胡子,笑著說:“送大家兩個詞,第一個,杯弓蛇影!錦衣衛就一定會和我們作對?我們一定會被宰割?以我看來,朱驥和門達不一樣!門達圖財、害命,不循法理。朱驥忠誠、謹慎,眼睛裡還能揉沙子。” 人群裡有個大臣說:“閣老,錦衣衛就沒有好東西!錦衣衛從誕生那天起,就是我們外廷大臣的噩夢。門達、朱驥,都是一丘之貉!”這人是刑科給事中金紳,以敢言直言聞名。 “金大人說得對!錦衣衛是我們的死敵!”人群中開始騷動,開始憤怒。 李賢嗬斥,說:“什麼胡話!亂扣帽子,這是錦衣衛的伎倆!你們怎麼也學錦衣衛?不要以身份去定義一個人!錦衣衛裡麵也有好壞之分!第二個詞,送給大家。驚弓之鳥!越是心裡有鬼,就越怕錦衣衛。不管是門達,還是朱驥,心中有鬼的人,怎麼會不怕?如果行得正,走得端,再來十個門達,十個朱驥,又奈我何?” 這些飽讀詩書的文官,被李賢問到語塞。安靜了一陣兒,見李賢不出頭,都三兩成堆地開小會,竊竊私語。 但給事中金紳就直接問:“閣老,您這是放任錦衣衛繼續猖狂,為非作歹了?先前我們對門達的彈劾,將付諸東流!李閣老,您應該親自向皇上秉明情況。” “錦衣衛怎麼猖狂?怎麼為非作歹?我秉明什麼?朱驥杖責陳韶,不對嗎?陳韶不該打嗎?” 金紳這個直腸子,竟然也一時想不起來,該怎麼“彈劾朱驥”,朱驥打陳韶,跟大家好像就是沒關係。就是李閣老說的杯弓蛇影、驚弓之鳥。 李賢看金紳退到人群裡,就說:“諸位,今天大家能來到內閣,就是看得起老朽,看得起我們三個閣臣。我李賢今天也把話說盡!不管是門達,還是朱驥,無論哪一個做了坑害大家的事,我李賢第一個替大家出頭,我去向皇上請命!” 李賢這麼打太極,眾人很不滿意,但也和金紳一樣,說不出“彈劾朱驥”的具體理由。 李賢又說:“這麼多人聚在內閣,被錦衣衛、東廠看見,就會落了口實。大家要是信得過我,都各自散了,各自回去辦理公務。要是不信我,也可以連我一起彈劾,給皇上遞本子!” 李賢說完,金紳第一個離開,隨後很多人都陸續離開,各部院寺卿也都陸續告辭。內閣還是隻剩李賢、陳文、彭時三人,李賢這麼雲淡風輕,彭時無所謂,但陳文仍然覺得很遺憾。 打完陳韶的板子,牛玉和朱驥回去復旨,牛玉把朱驥威震全場的表現,繪聲繪色地講給皇上聽,皇上心裡憋著笑,嘴上卻要敲打人。 朱見深看了一遍朱驥的文卷,說:“朱驥,你這判罰忒重了些吧?” 朱驥說:“臣長期在外,疏於刑名,請皇上責罰!” “朕不是說你處罰得重,是你這判罰,相對別人,就很重!” 朱驥不明白,說:“皇上,臣不明白,請皇上明示。” “哦,這個你正好不知道。朕來告訴你,前有王倫勾結外臣,杖責二十。結果王倫身子弱,沒抗住……” 牛玉一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跪地就領罪,“皇上,奴才有罪!”皇上這話裡有話,牛玉當然能聽出來。 朱見深淡淡地說:“你起來,先讓朕給朱驥說完。” “是。”牛玉站起來,繼續在一旁聽皇上“含沙射影”。 “這個王倫太弱,杖責二十,還沒打完,就被司禮監的幾個太監打死了。再接著就是你們錦衣衛門達,誣陷忠良,也是杖責二十,差點打死,現在躺刑部大牢養傷呢。朱驥,這陳韶妨礙軍務,你就打了六十,重不重?” 朱驥說:“重了,臣判罰確實重了!請皇上降罪!” “朕現在問的是,陳韶傷得重不重?判罰重不重,不重要了。” 朱驥一下就聽明白,王倫被暗中打死,門達被公報私仇,他隻能如實回答,說:“回皇上,行杖後的傷情,因人而異。依臣的經驗,有的生來就人骨架孱弱,耐不住杖刑;有的人體格壯,特別是大腿、臀部壯實的人,相對比較耐打一些。陳韶就是後者,臣行杖六十,他意識尚算清楚。如果調理得當,不會傷及性命,但眼下的疼,必然要受!” “朕明白了!有的人打二十就要送命,有的人打一百,也不妨事!是不是這個道理?” “回皇上,從體格上講,是這個道理。但從判罰上說,臣絕無因人而異的動機。如果皇上要降罪,臣領罪,毫無怨言。” “哈哈哈,你何罪之有?朕賦予你們執掌刑罰的權力,也會賦予你們浮動掌刑的權力。同罪不同罰,同罰不同罪,因人而異,因事而異。” 牛玉和朱驥同時說:“皇上聖明!”
第五十七章 朱驥,你的判罰太重了(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