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聲朗朗,鳥鳴清亮。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 書院裡,廖先生沉穩的聲音字正腔圓,對著學生們講學。 年末便要歲試,決定這批小崽子有沒有舉秀才的機會,每年不過兩個名額,讀書人的出路不過如此。都說賭徒可惡傾盡家財而無得,讀書人大部分也是為求功名代價深遠,一個是滿腹酒騷,一個是滿腹經綸。 昨日周員外有言,葛梅二人令他刮目相看,若歲試入甲第,他盡力舉賢良。葛洪沒有問題,但梅福這小子差的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梅福,這句當如何作解?” “呃,隻有最誠實的人,才能......” 話出半句便引來嗤笑,吳清孝在一旁笑出了聲,他最是覺得梅福不過一介商賈,學問欠佳,水準堪憂,不如在家做個富家子、何必跟他們這些從出生起就隻能靠讀書出路的人搶功名。 “清孝,你這是何意?” “廖先生,這第一句便解的不對,後麵還有聽得必要嗎?” “旁人言辭時,莫要打斷,需謙虛聽罷後再做評價,梅福,你繼續。” 吳清孝不可置否地閉了嘴,聽那梅少爺繼續說辭。 “是。隻有最誠實的人,才最能表露本性;最能夠挖掘自己本性的人,也最能挖掘他人的本性;能挖掘他人本性的人,也就能挖掘物件的本性。先生,解完了,還請指點,梅福不知錯在何處。” “吳清孝,你道應當如何做解?” “先生,小生以為,誠並非誠實,性並非本性,盡並非挖掘。 應當這般作解: 隻有天下最真誠的人,才能夠完全發揮出自己的天賦;能完全發揮自己天賦,就最能發揮天下人的天賦;能完全發揮天下人的天賦,就最能發揮萬物的天賦。” 此般一講,莫如說梅福一點也未解得準確。 廖先生未做評價:“葛洪,你當如何作解。” 葛洪不緊不慢地站起,說道:“先生。學生以為縱觀《中庸》中所言'盡性',無不是說,讓天地人物回歸其本原,並非從單句字麵去理解為單一的天賦,反倒是本性一詞更為貼切。 《中庸》所贊之至,譬如至誠、至明,皆指天地聖人,《中庸》所言之人、物之性,皆為我之性,以贊天地之化育我。 此句學生當如此作解:隻有天、地和人中之聖,才有讓萬物回歸本原的能力,隻有效仿聖人、具備了這種能力,才能讓天下人各司其職、才能讓萬事萬物順應規律和本性、以順應天道輪回、周而復始。” 葛洪一番言論,無不是在說吳清孝過於扣字眼,不諳文章所言道理,少東家的注解固然僵化,但吳清孝的理解並未高妙到何處,不過是照著書案上死記硬背,與梅福所解並無二般。 “好!都坐下吧,經文注解,固然可依照文表逐字逐句解讀,但還需縱觀全篇所言,去理解其中所言的道理。梅福與清孝所解都能清楚地道明文表字麵含義,尚需融入理解即可。” 此一番內涵,叫吳清孝高看了葛洪一眼,之前隻知這是少年聞達的神童,在心中以為不過是背記得早,自己也全然能頌四書五經,並無什麼大不同。 今日一對,本是為了嘲諷梅福,卻忘了梅福是葛洪的東家,葛公子必不會讓東家落於嘲諷太過難堪,全無平時回答先生時的敷衍散淡,道出不同尋常的見解。 終於下了學,梅葛二人準備回去染坊看染布,收拾起書具。 “少爺今日倒是不曾被先生留下溫書,可見長進不小。” “洪公子是不知,少爺我也是下了功夫的。”娘說啥,近朱者赤,有了疑問就能問葛洪,記性再不濟,怎麼也能赤了吧。 “今日先生所點《中庸》之句,葛公子所言極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生佩服,但有一點不明,可否指教?”吳清孝拎著書箱沒走,課上那茬事丟了臉,想著再找補找補。 “請講。”葛洪倒好奇看他還想說什麼。 “既然葛公子明白,人、事、物皆需回歸本原,方能順應天地萬物之規律。 為何不勸勸你家公子回歸商賈? 梅公子精商賈、家中有手藝,但不擅經史子集文章之道,梅湘坊又是吳越數一的染坊,理應精盡工匠之道、為何要變其本原讀書求仕呢?” “你無需不解。 少爺自己願意願求的,就是少爺的本原,何來順逆之說? 再者,家業與讀書、並非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若讀書的路未通,家中商賈之道依然可得。少東家即使日日來書院求學,家中產業也未丟棄,可謂竭盡全力探尋自身本原。 梅家少爺生而得福,可嘗試他想嘗試的任何道路,這便是盡其性,若隻顧天賦之說一心商賈放棄誌向,反倒是逆本原、背其性。” 言外之意,梅福正因通商賈、家有業,才可不做選擇,二者皆顧。無論你理解與不理解都無所謂,與你何乾? 與那吳清孝拱手相讓後,梅福與葛洪出了書院奔家中走。 途中遇人拉扯爭執。 “你還沒給錢,不能走!把畫還我!” “你一女子何能一幅畫要1兩,又無名氣,我是見這畫有些意思,才給了一百文。” 梅福與葛洪上前觀瞧,是一幅春日遊街圖,人物刻畫並無出彩,但仕女身著衣物上的花樣紋路皆別致有趣、美觀大方、細膩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