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叨擾大王了。” 大秦寺的番僧離去之後,僧人悟行換上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麵孔,雙手合十道。 “無妨。”李重茂微微點頭,問道:“這夥人是什麼來頭?” 悟行道:“大秦寺是這些年傳到我們大唐的一支教派,據說信的是什麼景教。以前主要在義寧坊一帶活動,後來他們寺廟失火,部分教徒在修繕期間沒地方住,便暫時搬遷到這邊跟我們成了鄰居。” 說到這裡,悟行的聲音低了幾度:“這些大秦寺的番僧可不是什麼善茬,平日裡除了招攬信徒外還從西域販賣些人口過來,據說背後有朝中某些人的支持....” “原來如此。” 李重茂的神色嚴肅了許多,朝中局勢錯綜復雜,這渾水比他想的要深啊! “不過大王也不用擔憂,我們聖善寺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地方,大王慧根深重,可以安心在院中修行。” 悟行唱了個佛號,似乎意有所指。 “魚公公,替我送送悟行大師....” 又聊了幾句,李重茂讓魚立本送僧人悟行離開。他望著對方離去的身影,心中卻默默想著這悟行倒是一個頗為爽冽的性子,或許幫忙引薦太平公主的事情還是跟對方開門見山比較好。 送走悟行後,李重茂回到房內,想著怎麼處理那紅衣女子,卻發現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別動~!” 背部傳來銳器冰冷的觸感,讓李重茂身體一僵。 “我剛救了你。”他冷靜的道。 那女子的呼吸停頓了片刻,最後鬆開了劍:“你是個好人,我不殺你。” 李重茂鬆了一口氣,他轉過身來打量這紅衣女子,發現她確實像個長期習武之人,身材欣長,步伐有力,打扮也不像那些尋常的唐朝婦女,身著綺麗的紅衣,反而更像是傳說中信仰祆教的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紅衣女子沉默了一會兒,乾澀答道:“妾名阿婕娜,是西域人。” 說完,她主動解開麵紗,長長的卷發散落下來,露出一張迥異於唐朝女人的麵孔,讓李重茂呼吸不由得一窒。 “兩年前,我所在的家族被敵人屠殺,被賣給了景教的人。後來景教的人將我帶到長安,教我殺人的勾當,讓我為他們賣命....” “我本以為這就是我餘生的生活,但是在十幾天前,我見到了那個殺害我父母的惡徒,並且還發現他成為了朝廷某個大官的親信。” 深夜屋子的溫度很冷,哪怕隔得很遠,李重茂都能感受到她話語裡的寒意。 他關上窗戶,然後倒了一杯熱茶遞給阿婕娜,“先喝口熱水吧。” 阿婕娜似乎還沉浸在過往的痛苦之中,喝了口水後道:“我經過了一番準備,決定要殺死那個惡徒為父母報仇,但是沒想到那個惡徒早有防備,因為他認出了我!” 她的淚水流出眼眶:“他將我抓住,還想要強暴我,但我的幾個夥伴卻救了我一命,幫我殺掉了他,他們卻死在了景教的人手裡。” 在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阿婕娜仿佛已經用去了所有的力氣,她抱著長劍哭泣,圓潤的胸部隨著起伏而凸顯出美妙的曲線。 李重茂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失去了親人,連認識的夥伴也因我而死,我在這個世界早就失去了歸宿。” 阿婕娜搖了搖頭,細長的眉宇間透露出幾分不該有的脆弱:“這些年我殺過了很多人,也隻會殺人,或許我就是一個該注定遭受報應的人。” “要不要留下來為我做事?” 李重茂深吸一口氣,發出了自己的招攬。 阿捷娜有些錯愕,她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我是一個會給身邊人帶來不幸的人,而且景教的人正在追捕我,他們背後有朝廷的大官,你收留我會很危險。” 李重茂也沉默了下來。這個西域女人有著不一般的美貌,也有不一般的手段,真的像傳說中的黑寡婦一般,給每個靠近她的男人帶來危險。 更何況,她似乎對那個大官的勢力頗為忌憚,連他這個大唐的王爺都不能抵抗,那是什麼樣的人物? “我不怕危險。”然而思考了一會兒,李重茂卻誠懇的道:“你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我很同情你,希望能夠給你一個方向。” “我是大唐的王爺,你能遇到我便是緣分,我雖然不能給你什麼承諾,但或許能幫你報仇。” “唐隆政變”在即,每一份能爭取來的力量對李重茂都很重要,他不想什麼都不做束手就擒。 眼下的阿婕娜無疑是一個專業的人才,如果能爭取過來,或許就能改變他將來的命運! “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以幫你殺一個人,但是那之後我必須離去。” 良久過去,阿婕娜給了他一個承諾,隨後她提著劍起身:“你這裡不方便,這幾日我會躲在別的地方,你要見我,就在門口畫上記號,我會出現在你麵前。” 說完,阿婕娜像一陣風般離去了,正像她如一陣風般到來。 李重茂鬆了一口氣,這個女人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有了她這個承諾,他心裡也踏實了許多,接下來就看能用在什麼地方了。 “今日我人微權輕,來日必將使卿入我彀中!” 他喃喃了一句,關上了窗門。 夜涼如水。 ..... 第二日。 天清氣朗。 照顧李重茂生活的徐掌直帶著婢女外出采購日常用物。 李重茂召來魚立本,問道:“我娘留給我的那些財物還剩多少?” 魚立本愣了愣,回道:“那些財物這幾年都沒動,裡麵一些珠寶玉石之類的換算一下的話,大約有三百餘緡。” 唐朝的錢以緡計數,一千文錢為一緡,一緡又約當於一兩銀子,這個時候唐朝一個大縣一年的賦稅都有幾十萬緡了,他堂堂一個王爺這點錢實在算不上多。 當然,這個不多隻是相對而言,用來送禮肯定是綽綽有餘了。 因為還沒開府,這些年他的用度都是算在宮裡的,但私底下他也倒騰了小產業,安排魚立本托人管著,雖礙於規模的緣故沒賺到大錢,但或多或少也攢了一些。 “這樣吧,你幫我準備一份禮物,送給悟行師父,就說是感謝昨夜的忙碌,切記勿要走漏風聲。” “好。” 魚立本沒有多問就答應了下來。他一直是個忠心耿耿的人,知道什麼該問不該問,辦起事來李重茂也很放心。 到了下午,魚立本趕在徐典直回來之前就將禮物給悟行送了過去,李重茂也鬆了一口氣,有了前幾次的鋪墊,他再找對方幫忙就容易多了。 又過了一日,或許是那份禮物起了作用,僧人悟行以研讀佛經的名義主動約見李重茂。 “溫王不愧是天家子嗣,這一手字寫得倒是漂亮。” 書房內,悟行在觀看李重茂抄寫的佛經,忍不住誇贊出口。 李重茂寫的這一手字,臨摹的是有“顏筋柳骨”之稱的顏真卿的書法,眼下這二人都還沒登上歷史的舞臺呢。他的筆渾厚強勁,大氣磅礴,難怪悟行一看就會贊不絕口了。 “大師謬贊了。”李重茂放下毛筆。 院外,徐典直看他們二人真的在寫寫畫畫,便沒再關注這邊。 悟行注意到李重茂的神色,笑著問道:“大王在我聖善寺抄經這麼多天了,莫非有心事?” “不瞞師父說。”李重茂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確實有一件心事。” “哦?”悟行洗耳恭聽。 李重茂嘆息道:“我和我的姑姑太平公主雖同為天家血脈,但身份有如雲泥之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見麵的次數很少,向來也不是很親近....” “這一次舉辦水陸法會,我姑姑太平公主多次來到聖善寺為奶奶祈福,我的內心甚是敬佩,但苦於身份的差別,始終不得當麵敘說姑侄之間的親情,這讓我很苦惱啊。” “哈哈哈哈。”僧人悟行聞言大笑,道:“不曾想大王這般重視感情,小僧心中也是佩服。” “慧範大師身為聖善寺住持,又聽說與我姑姑太平公主素來交好,能為小王引薦否?”李重茂一臉的期待。 “師父向來都是很慎重的一個人,這事不太好辦。”悟行搖了搖頭。 然而不等李重茂失望,他又笑著道:“你們姑侄之間的緣法未到,旁人便是有心也難以相助,但若是緣法到了,這事便輕而易舉了。” “緣法?”李重茂聽出了言外之意,連忙道:“這緣法之事對我而言是小事,我向來心誠,這事佛祖也是知道的。” “這麼說的話,緣法到位,這事就不算難了。” 悟行笑得越發燦爛。 有了悟行的承諾,李重茂也鬆了一口氣。 他也是下了血本,聽說胡僧慧範的喜好高雅,當天便讓魚立本避開徐典直準備了一份重禮送了過去,都是市麵上的一些珍稀奇玩,而悟行也代他師父收下了。 不過一連過去幾日,禮物送出去之後一點回音也沒有,這讓李重茂的內心漸漸焦躁。 眼看著水陸法會將要結束,自己離回宮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悟行那邊傳來了一個好消息: “師父已經安排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