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處,我的神經再次緊張起來,李愛軍交了錢卻走得那樣匆忙,甚至沒有關心龔一鳴之後的去向,擺明了不想和綁匪再打交道,隻希望綁匪懂規矩,拿到贖金自覺把人放了,我卻親自把自己送上門來,我真傻! 得虧我身上還有昨天晚上撿到的那把刀,勉強防身。 綁匪沒有給我具體位置,隻說龔一鳴會出現在這座工廠裡,我隻能硬著頭皮自己找。 我舉著手電筒,卻隻敢照亮我眼前的路,我有著一種很矛盾的心理,我既害怕黑暗中潛藏的未知物,又害怕手電筒照亮一些不可名狀之物,在空無一人的廠房裡,我踩在水泥地上,腳步懸浮,心裡越來越慌。 我幾次都想掉頭回去,我不摻合這堆事還不行麼?可我太想知道我母親的下落,隻有龔一鳴知道,必須得見到龔一鳴,還得加上一個限製條件,是龔一鳴的活口。 我把一樓搜索了一圈,一無所獲,隻碰到三隻耗子,這裡的耗子很肥,幾乎有人的手掌那麼大,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 盡管很不情願,我隻能往二樓走,二樓明顯比一樓整潔很多,廢棄物都被人收集到了一起,留出大廳裡很大一片空地,正中央立著一個巨大的鋁桶,鋁桶有兩米多高,粗大寬深,幾乎得兩個人合力才能用胳膊圈住。 鋁桶旁邊散落著很多紙折的金元寶,還有一些黃色的紙錢,地麵上明顯有被燒灼過的痕跡。 是有人來這祭奠祖先了?可...這並不是個適宜的地方。 我心裡毛毛的,快速從大廳穿行出去,我不敢走到鋁桶旁邊,我害怕再在裡麵看到一些詭異的東西。 一張宣傳單突然吹落我的腳邊。 我沒有撿起來,隻是快速低頭瞥了一眼,宣傳單上印著一個金光閃閃的佛像,下麵印著八個血紅的大字。 早日皈依、早登極樂。 這應該是某種邪教的宣傳單,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一個幾乎荒無人煙的地方,能宣傳給誰呢? 我轉過頭,重新看到了那個鋁桶。 不得不說,它擺放的位置很獨特,正好在正方形的大廳中央。 難道是...某種神秘的儀式? 我不敢多想,加快腳步,離開了大廳,大廳後應是原來工廠管理層的辦公室,此刻都大敞著門,露出裡麵堆滿枯葉的辦公桌,我站在走廊裡,不敢走進這些辦公室中,隻敢用手電筒晃一晃。 我估摸著,辦公室裡並沒有藏人的空間,龔一鳴應該不在這。 我接著往上走,第三層是一個大會議室,會議室桌子上堆著一些雜物,我沒有仔細看,我在會議室裡翻翻找找,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看盡了,始終沒有找到龔一鳴的身影。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甚至連桌子底都找過了,除了蜘蛛網空無一物,我費力地從桌子下鉆出來,突然刮來一陣大風。 吹散了會議室桌子上本就散亂的許多紙張。 我從桌底站起的一瞬間,紙張正好飛舞起來,一瞬間我像被裹挾進了一陣颶風,無數張宣傳單繞著我上下飛舞,那張金光閃閃的佛像反復在我麵前出現,我慌了,這到底怎麼回事?這些宣傳單是哪來的? 我不斷揮舞雙臂,把飄舞到我麵前的宣傳單一把抓住、揉碎、狠狠扔在地上,猛地、一張宣傳單直接拍到我臉上,我驚慌失措地大喊一聲,把宣傳單扒拉下來,揉揉眼睛,抬起頭。 卻冷不丁看見會議室的天花板上,也畫著那佛。 金光閃閃、寶相莊嚴、慈眉善目的佛。 一瞬間我恍惚不已,幾乎忘記了呼吸。 宣傳單仍在我身邊瘋狂飛舞著,我不知是因恐懼還是因狂風,渾身冰涼。 會議桌上的東西幾乎快被吹光了,滿屋子都是那宣傳單,佛像一遍遍閃過我的眼前,我驚恐不已,胡亂揮動著手電筒,佛像因此無數次被我照亮,發出隱秘的光芒,鉆進我的瞳孔,擾亂我的思維,那佛像幾乎是黑夜裡唯一能發出光的東西,它從各個角度沉默地凝視著我,使我僵硬在當場,動彈不得。 早日皈依,早登極樂。 難道...它真的存在?它是向我發出某種召喚嗎? 很快,風停了,我冷靜下來,呆呆地從會議室裡走了出來。 廠房隻有三層,能找的地方我都找盡了,隻有那個鋁罐,我沒有勇氣望進去。 一定藏在那裡麵。 龔一鳴要麼死了,要麼被人打了鎮靜劑,我不斷呼喚卻沒有任何回應,空蕩的廠房裡隻有那鋁罐我沒有探索過,它沉靜地站在那,詭異、離奇。 我再次走回鋁罐旁邊,我抬起頭,仰望著它。 鋁罐很高,我從外麵看不到裡麵裝著什麼,我隻有把它推倒。 我伸出手,緩慢地放在罐壁上,我深吸一口氣,強烈缺乏推倒它的勇氣。 原本地上的宣傳單不知被吹到哪裡去了,大廳裡空曠無垠,隻有烈烈的風聲。 裡麵究竟裝著什麼? 無知和黑暗,是能讓人精神發瘋的東西。 我隻是站在它麵前,恐懼就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寸寸加深。 我有預感,裡麵一定裝著很可怕的東西,可究竟是什麼?我的想象已經替我無數次回答,每設想出來一個畫麵,我的心臟就被抓緊一分。 對它的猜想幾乎要把我折磨瘋了。 我安慰自己,沒事,最多就是龔一鳴的屍體罷了,最多就是綁匪撕票,還能碰見什麼? 昨天我和另一具屍體已經親密接觸了足夠長時間,也沒見我受到任何傷害,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對活人產生威脅。 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終於鼓起勇氣,一把推翻了鋁罐。 咣當,鋁罐側翻在地。 從裡麵最先滾落的,卻是鮮紅閃亮的鈔票。 我懵了,這裡麵怎麼會有錢?鈔票源源不斷地從裡麵飛出來,越來越多,堆成錢山,最後被夜風吹散在天上。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著鋁罐的罐頭,想看看裡麵究竟裝了什麼。 鋪天蓋地的錢卻再一次席卷了我,一瞬間我感到很不真實,在這荒郊野嶺、夜半時分,怎麼會出現一個裝滿錢的罐子? 我蹲下來,才發現鈔票幾乎塞滿了鋁罐,接近罐口的隨著鋁罐的跌落都被吹出來了,但大部分仍然被滿滿當當的塞在罐子裡。 龔一鳴應該就藏在裡麵。 我強忍住恐懼,伸出手,開始在錢堆裡翻找,我把鈔票一把把攏出來,放到外麵,像探索一個未知的山洞。 鈔票夾雜著地上的紙錢,在空中狂亂地飛舞著, 滿室鮮紅。 罐子高深,前半截又塞滿了錢,這使得我必須把整個身體鉆進去,才能繼續尋找,我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怎麼又進了一個鐵棺材裡?雖然這比保險櫃寬敞多了,但仍然讓我聯想到昨晚的一切。 幽閉和死亡所給我帶來的陰影,重新湧上我的心間。 我像不認識錢似的,隻管把一大堆一大堆的現金往外扔,這全是百元大鈔,至少幾百萬。 我再次把手伸進錢堆的瞬間,卻摸到了一個圓柱樣的東西,我僵住了,我把那東西旁邊的錢都扒拉開,小心翼翼地拿手電筒照進去。 果然是一截人的胳膊。 而且摸起來並不像是個活人。 我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我腦子嗡嗡的,幾乎無法思考,龔一鳴果然被人殺了!綁匪故意把屍體交給我了,綁匪要陷害我麼? 我要報警麼?我能報警麼?警察會不會懷疑我? 我又有了一個揮之不去的猜想。 罐子裡裝得真是龔一鳴麼? 我心裡一驚,還是得先確認身份,先把他屍體弄出來再說吧。 我強忍住惡心,拽著那條胳膊,死命地拖出來,並沒有我預想中沉,比昨天晚上那男人輕了很多。 我終於把他完全拖了出來,我從始至終都不敢看他的臉,我轉過身,崩潰地大叫了幾聲,驚起了滿林的烏鴉,我真不想知道這人究竟是誰,我害怕極了!我很想拔腿就跑,可好不容易找到這裡,就差一步了,起碼確認他是生是死,萬一活著... 我緊閉雙眼,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把手電筒對準他。 我緩緩睜開眼,忍不住尖叫出聲。 他不是龔一鳴! 是一個女人。 女人身體上沒有任何外傷,她靜靜地躺在地上,像睡著了似的,她衣衫整潔、沒有任何血汙,隻有臉上貼著一張符咒,和我昨天看見的大體相似,符咒中央應該就是她的名字,我定睛一看。 宋寧玉。 我母親的名字。 我猛地跌倒在地,難道這...就是我失散多年的母親嗎?她怎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怎麼死了!? 她一定不是我母親,肯定是龔一鳴昨天聽出我的聲音,故意把別人屍體放在這騙我的。 龔一鳴知道我日思夜想的就是找到母親,他恨我沒有盡快交出贖金,才和綁匪合夥報復我,把這陌生女人的死嫁禍在我身上,一定是這樣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再次感到巨大的不真實感,這一切是不是隻是個荒誕不經的夢? 否則為什麼鋁罐裡裝滿了錢,為什麼我苦苦尋找十年都杳無音信的母親突然出現在這裡。 一定是個夢。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想走到樓邊跳下去,這樣我就能從夢裡醒過來了吧?我剛走到窗邊,一隻黑烏鴉就猛地在我麵前飛過去,大叫一聲。 卻把我從大腦一片混沌中拉了回來。 這不是夢。 我戰戰兢兢地走到女人身邊,蹲下來,把符咒摘下去,我記得我母親的臉,我記得母親溫柔地抱著我,我記得母親陪我玩遊戲,我記得那個高挑修長的身影,我記得母親左臉上有一顆痣,龔一鳴別想拿什麼陌生人的屍體來騙我! 符咒被我撕碎,我深吸一口氣,低頭凝視那女人的臉。 我看見了我記憶裡的那顆痣。 不隻是那顆痣,我看見了我夢裡的那張臉,雖然蒼老了很多,但我仍能認出來母親的輪廓。 我顫抖著伸出手,撫摸母親的臉,龔一鳴曾在酒醉後毆打我,咒罵我和母親長得太像,確實,我的手指撫摸過母親的眼、口、鼻,我和母親有著很相似的麵孔。 如果她能活著站在我身邊,任何人都能認出我們是母子。 可她卻死了。 在我找到她之前,在我重新擁抱她之前,她死了,不僅死了,還被人裝進了罐子裡。 我把母親抱在懷裡,號啕大哭起來,她的身體冰涼無比,早已失去了人的溫度。 究竟是誰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