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緊手機，不可置信地看著屏幕，薛婉靈怎麼會知道龔一鳴是假死？除非她見到活著的龔一鳴了！ 　　難道這才是她突然去外地的原因？她去追蹤龔一鳴了？ 　　我趕緊回復。 　　“龔一鳴在哪？” 　　薛婉靈卻不說話了。 　　我坐在馬桶上，獨自心潮澎湃，我推測的完全正確，龔一鳴和李愛軍合夥表演出了這場好戲，用死亡脫罪，用死亡逃避。既然龔一鳴活著，李愛軍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可怎麼才能讓李愛軍開口？怎麼才能接近他？ 　　我思索了一夜，想不出答案。 　　還是從陳汝宇入手吧，保險庫裡每一件東西都有存在在那的價值，陳汝宇此人一定有玄機。 　　第二天徐華出發去上班的時候，我托他把我捎到附近的網吧，還厚著臉皮和他借了一百塊錢，讓他下了班接我。 　　徐華調侃道：“網癮這麼大？” 　　我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害，反正白天我在家也沒意思，玩會唄。” 　　徐華沒多問什麼，把我放到了離他家小區兩個路口遠的一個網吧，我和老板借了張身份證，隨便找了臺機子坐下，打開百度，開始搜索。 　　“陳汝宇是誰？” 　　百度百科跳出來的第一條，是一個自殺新聞。 　　“市長畏罪自殺！巨額公款下落不明！” 　　大概隻是同名同姓，我並沒理會，點進了陳汝宇的百度百科，叫陳汝宇的人很多，有詩人、作家，還有網紅，當然，也有市長，究竟是哪一個呢？ 　　除了這位跳樓自殺的市長，其他陳汝宇的生卒年都隻有一半，隻有出生日期，沒有死亡日期。 　　難道真是他？ 　　我半信半疑地點進市長自殺的新聞，草草閱讀下來，起因是市長私自招標拍賣了原先的政府大樓，大樓拍賣了1.6億，被拍賣的地皮計劃要蓋一座大型商場，本來要委托給某建築集團，市長卻臨時變卦，改成了另外一個，原定的開發商心懷怨恨，直接舉報了市長。 　　紀檢組是前一天到的，市長是第二天自殺的。 　　從十六樓一躍而下，當場死亡。 　　市長一死，整個案子就進入了死胡同，陸陸續續十來個高官落馬，可誰也說不清那麼大一筆錢究竟到哪去了。 　　市長自殺案一周後就結案，可貪汙公款案卻始終懸而不決。 　　市長剛死那幾年，警方一直沒有放棄對這樁案子的調查，調查來調查去，所有線索都指向市長在國外的私密賬戶，似乎市長把貪汙而來的錢都存在那了，可把錢從國外追討回來極為困難，警方默契地把調查停在了此處。 　　畢竟再耗費人力物力，錢也拿不回來了。 　　1.6億，就這樣不翼而飛。 　　陳汝宇的死，會和龔一鳴有什麼關係？ 　　我先從兩個建築集團入手，可無論是舉報市長的一方，還是後來接管項目的一方，都和龔一鳴八桿子打不著。 　　市長自殺時，他辦公室裡隻有他自己，也不存在被人滅口的可能，所以警方很快就得出了畏罪自殺的結論。 　　線索就這麼斷了？ 　　市長自殺是2008年發生的事，那時網絡尚不發達，現在隻能搜到寥寥幾篇新聞稿。 　　市長死後身敗名裂，自然文人不屑，可他如日中天時呢？人性往往是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 　　我又搜索市長生前的新聞，果然，他生前上新聞的次數遠遠比死後多。 　　他好幾次在辦公室內接待貧困兒童，記者總會為他和孩子們拍一張合照，總以他辦公室的書櫃為背景，照片久遠，畫質粗劣，可在人和人的間隔中，我似乎看見了某個熟悉的東西。 　　我趕緊翻看他的其他新聞，很快我又找到一篇，那張照片同樣很糊，是市長慰問見義勇為的警察們，在兩個警察背後，放著市長的書櫃，那兩個警察肩並著肩站著，兩人之間隻有很窄的縫隙，我就是通過那縫隙中，再次看見了那熟悉的東西。 　　在許多張照片裡，這東西都出現在同一個位置，它不是畫麵的主角，照片往往不能完整地拍下它，隻能留下它在各個角度的殘影。 　　可一旦把那殘影拚湊完整。 　　是我見過的那尊觀音！ 　　頭身尚且俱在的觀音。 　　這尊觀音被供在書櫃的正中央，看得出來是市長很心愛的物品。 　　我再次找到市長死後的新聞，有記者去實地探訪過，拍了一張市長辦公室的全景，當他死後，房間內空空蕩蕩，書櫃仍在原來的位置。 　　那尊觀音卻不見了。 　　我不知觀音究竟被誰拿走，在這十餘年內又轉過幾手，我隻知道它最後出現在龔一鳴的保險庫裡。 　　身首分離。 　　觀音消失前後的兩篇新聞隻隔了五天，這五天發生過什麼？ 　　市長是預感自己的死亡，事先把觀音交予他人，還是有人趁他死後偷走了？ 　　網絡上這些碎片信息無法給我答案。 　　我又在網上搜索龔一鳴，龔家失火暫被定為電路老化、年久失修，警方並沒有追捕任何嫌疑人，我鬆了一口氣，看來目前我還很安全。 　　警方已經認定死者就是龔一鳴本人。 　　我冷笑一聲，他們真是好手段，能把蓄意縱火說成事故，能把別人的屍體當成龔一鳴。 　　我一定會把龔一鳴找出來，我必須替我母親復仇。 　　我掏出手機，薛婉靈遲遲沒有回復我，但她目前是最接近龔一鳴行蹤的人。 　　下午四點，徐華來接我，我剛坐上他的車，他就問我：“你哥有沒有聯係你？他還安全嗎？” 　　我搖搖頭，說：“沒有。” 　　我發覺徐華並沒有直接帶我回家，車子一路往郊外開，我警覺道：“你要帶我去哪？” 　　徐華笑了下，說：“去河堤，我買了點吃的和酒，咱倆晚上去看看風景。” 　　徐華這麼好心？我半信半疑地問：“怎麼突然這麼有情調？” 　　徐華說：“平時我自己一個人慣了，感覺和你聊得來，就當陪我聊會天。” 　　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徐華再次打開廣播，這次是一個音樂電臺，車子在高速上疾駛向前，逐漸接近那詭異的村子。 　　廣播電臺突然發出滋滋拉拉的電音，接著，本來歡快的音樂被驟然切斷，下一秒重新播放的卻是沉穩莊嚴的佛教歌曲。 　　徐華把廣播關掉，說：“路過這塊就會這樣，哪個頻道都隻能聽見這種東西。” 　　我小心翼翼地問：“真邪門，為什麼？” 　　我心裡知道，絕對與這村子有關。 　　徐華從後視鏡裡瞥了我一眼，說：“你不知道李家村的事？” 　　李家村？李愛軍！ 　　果然是李愛軍的大本營。 　　我說：“不知道，他們信佛？” 　　徐華皺皺眉，說：“什麼佛？一群邪教分子！” 　　這還是我第一次從徐華口中，聽到如此厭惡的語氣。 　　我想多套出一些關於李家村的情報，趕緊追問道：“邪教？沒人抓他們嗎？都到了入侵電臺的程度了。” 　　徐華嗤之以鼻地說：“連執法者都對此深信不疑，怎麼抓？這村子靠賣香燭佛像，人人都發家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上麵全是他們的保護傘，誰敢擋他們的財路？” 　　我問：“這邪教信的到底是什麼？” 　　徐華搖搖頭，說：“不清楚，我要知道，那我不是也信了麼？前幾年他們更猖狂，四處發傳單，現在沒那麼膽大了，主要就在村子裡搞文章。” 　　如果徐華了解這個村子的近況，那他是否認識李愛軍？ 　　我問：“你知不知道這邪教的頭目是誰？” 　　徐華說：“那我上哪知道，我就知道這村子絕大部分人都姓李，好像信教的這幫人全是親戚。” 　　我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聽過李愛軍麼？” 　　徐華頓了一下，說：“你問這個乾什麼？” 　　我說：“那你就是認識咯？” 　　徐華平淡地說：“曾經的副市長，誰能不認識？” 　　我心裡一驚，李愛軍曾經是副市長！？ 　　我趕緊問：“他是哪幾年當的副市長？” 　　徐華想了想說：“05年吧，好像一幾年他就調走了。” 　　所以08年市長自殺時，正是李愛軍任副市長的時候。 　　徐華又問我：“你問他乾什麼？李愛軍和你有親戚？” 　　我趕緊說：“沒什麼，就是路過李家村，正好想起這麼個人。” 　　徐華從鼻子裡輕哼一聲，很輕蔑地說：“李愛軍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但他也在找你哥。” 　　所以徐華認識李愛軍？他能聯係上李愛軍？ 　　我問：“他找我哥乾嘛？” 　　龔一鳴、李愛軍，為什麼都要找馬飛宇？ 　　徐華反問我道：“你哥不是李愛軍的得力乾將麼？你別裝傻，你是不是跟著李愛軍混的？” 　　馬飛宇生前曾經替李愛軍做事？ 　　我趕緊否認：“我就是聽我哥提過他，我不認識他，再說，如果我認識，李愛軍不早通過我找到我哥了？” 　　徐華應是相信了我的說法，接著說：“倒也是，你哥應該和他不是一夥了，不過當年他可沒少幫李愛軍做壞事。” 　　我忍不住問：“所以他是在李愛軍指示下殺的人麼？” 　　徐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說：“李家村全是李愛軍的親戚，李愛軍不相信外姓人，你哥當年想要獲得李愛軍的信任，隻能去乾一些李家人不願意乾的事。” 　　我始終拿捏不好徐華對於馬飛宇的態度，他時而表現出討厭，恨不得把馬飛宇出賣了換錢，找書苑 www.ｚhａoshuyuan.com 時而又表現出些寬容，甚至像是原諒。 　　我問：“你和我哥...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們一定是老相識，你別想糊弄我，說實話。” 　　徐華舉起他的右手，顫顫巍巍向我伸過來，他戴著防曬手套，他說：“把手套摘下來。” 　　我把手套一把抽下來，看見了徐華的那隻手，我倒吸一口冷氣，徐華的手上布滿了橫七豎八的傷疤，手背上滿是蜈蚣腳一樣的縫線，他的四個手指頭都彎曲得不成樣子，根本伸不直。 　　徐華輕笑了一聲，說：“是馬飛宇砸碎了我這隻手。” 　　這得多疼啊！ 　　徐華淡淡地說：“他幾乎把我每一根指骨都砸碎了，用錘子，活生生砸碎了。” 　　我想起徐華說過，他是大夫，可他的右手被人砸成這樣，他還怎麼行醫？ 　　我不知該說什麼，我壓根不認識馬飛宇，但我似乎應該替馬飛宇向徐華道個歉。 　　我隻能結結巴巴地說：“這...我不知道。” 　　徐華把手放回方向盤上，突然向右打，車子從高速路的分叉口猛地沖下去，他開到了一條我完全陌生的土路上。 　　徐華猛踩剎車，由於慣性，我重重地撞在了駕駛座後麵，一瞬間眼前一黑，滿嘴腥甜。 　　徐華轉過身，一把揪起我的頭發，逼我直視他的眼睛。 　　我感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抵到了我的肚子上，我咳嗽兩聲，噴出一口血來。 　　徐華滿眼都是紅血絲，他整個人都亢奮了起來，他渾身顫抖著問：“我最後問你一遍，馬飛宇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