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輝大喊道：“你要乾什麼！？你現在在襲警，你想清楚！” 　　譚夢如冷冷地說：“你說了，我是個精神病，瘋子殺人不犯法。” 　　是譚夢如開的槍。 　　李輝說：“你現在把槍放下，我和局裡說，是咱倆一起抓的龔慶良，我給你立功，行嗎？” 　　趁李輝和譚夢如僵持之際，我從床底一骨碌爬了出來，我抬頭一看，天花板上有一個還散著熱氣的彈孔，他們兩個一個站在床頭、一個站在床尾，冷冷地對視著，氣氛劍拔弩張。 　　我膽戰心驚地走到譚夢如身後，她拿著一把手槍，槍口正對著李輝。 　　譚夢如問：“你怎麼會有我當年的檢查報告？” 　　李輝說：“你先把槍放下，咱們有話好好說。” 　　譚夢如又往天花板上開了一槍，嚇得我捂著耳朵蹲下來，她說：“不對，你有事瞞著我，你怎麼會有當年的檢查報告？除了福利院之外，誰還能拿到我的檢查報告？” 　　李輝支支吾吾不說話。 　　譚夢如替他說道：“因為你姓李，對嗎？你是李家村的人，李愛軍是你大爺，你明明是個草包，卻在局裡平步青雲，為什麼？福利院就是你李家開的，你當然能拿到我的檢查報告。” 　　李輝義正詞嚴地說：“你不要扯些別的，李愛軍是我大爺，怎麼了？你就是嫉妒我。” 　　譚夢如繼續說：“就算你是來抓龔慶良的，你也不該一個人來，你身邊那麼多狗腿子你都不帶，你非得自己來我家，為什麼？” 　　李輝倒是坦然，說：“我隻是想和你做交易，行，我和你承認，我從我大爺手裡要來了你的檢查報告，但我隻是想讓你到局裡，幫我和你姐夫說說話，他早些鬆口，我也好交差。” 　　譚夢如搖搖頭，說：“不對，不對，你一早就懷疑我，你來找我，不是為了我姐夫，是為了找龔慶良，你想把龔慶良從我家帶走。” 　　李輝有些惱羞成怒，說：“他是嫌疑犯，當天沒能抓到他我已經很丟臉了，我想把我的嫌疑人帶回去，天經地義！” 　　譚夢如笑了下，說：“你想在回警局的路上把他滅口，對嗎？” 　　李輝不說話了。 　　我站起來，不可置信地問李輝：“你要殺我？！你可是警察！” 　　可轉念一想，估計李愛軍此時此刻也意識到，碎屍案、綁架案、殺人案，章華費盡心機要什麼？要的就是把李家村鬧個天翻地覆，要的就是打碎那尊佛，野火最終會燒到他李愛軍身上。 　　我不清楚譚意如死亡的內情，可李愛軍不清楚麼？他不心虛麼？ 　　馬飛宇是李愛軍的小弟，查馬飛宇一定會牽連到李愛軍，可他又做了太多虧心事，經不起查。 　　除非讓碎屍案馬上結案。 　　怎麼結案？ 　　就是要作為嫌疑人之一的我，承認全部罪行。 　　不僅如此，我還得永遠閉上嘴，才能鐵案如山，永不可翻。 　　所以李輝單槍匹馬來找譚夢如，他篤定我在這，他會在回去的路上逼我認罪，有了口供，下一步就會讓我“自殺”。 　　一切就都塵埃落定。 　　章華哪怕再想掀起些波瀾，他人在獄中，又能做些什麼？一旦公眾不再關注，讓章華閉嘴易如反掌。 　　我問：“李愛軍怎麼能確定我在這兒？他就不怕你闖空門？” 　　李輝支支吾吾地說：“和我大爺沒關係，我就是看譚夢如那天形跡可疑，才來的。” 　　我說：“你撒謊都自相矛盾，你剛說是為了姐夫來，現在又說是為了我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李輝抿緊嘴唇，再次沉默。 　　譚夢如說：“你們在福利院的監控裡，看見了我倆了，對吧？” 　　李輝仍不說話，不同意也不反對。 　　我掏出那枚佛頭，亮到他麵前，說：“你見過這枚佛頭麼？說實話。” 　　李輝怔怔地望著那枚佛頭，猶豫了一下。 　　我說：“對著觀音，你不能說謊，否則你就沒法飛升了。” 　　李輝是李愛軍親戚，不可能不信仰這尊佛，用這尊佛拿捏他，比用槍更好使。 　　他詫異地看我一眼，然後慢吞吞地說：“我見過，怎麼了？” 　　我說：“陳汝宇，你對此有何解釋？” 　　我以為李輝至少會遮掩一番，沒想到他很快就說：“這有什麼奇怪？信仰它的人，人人家裡都有一尊。” 　　譚夢如說：“人人都有一尊？都是一樣的？” 　　李輝對佛頭雙手合十，恭恭敬敬鞠了個躬，說：“沒錯，每個觀音徒都有一尊觀音像，觀音法相雍容尊貴，天地間隻此一相，自然人人手裡的觀音都是一樣的。” 　　他的語氣中甚至帶著些驕傲。 　　我和譚夢如對視一眼。 　　我倆馬上意識到，陳汝宇那尊斷頭觀音，和我手裡的佛頭，很有可能並不是同一尊。 　　人人都有一尊的觀音像，數量眾多，同時確保法相相同，一定出自同一人手筆。每個工匠習慣不同，很難仿製出完全一樣的塑像，他們供奉的觀音像，必須得是同一人做的，如果能把他找出來，沒準就能問出那些孩子的藏身地。 　　我問：“你們都是從哪請的觀音？” 　　李輝很抵觸地說：“你問這個做什麼？我警告你，不要拿觀音開玩笑。” 　　見他不說，譚夢如又朝天花板開了一槍。 　　李輝大怒，說：“你們這些忤逆罪人！觀音都在天上看著！時候一到，你們必下地獄！我勸你早些放了我，否則我一定要你好死！” 　　我掏出懷裡的刀，慢慢走向他。 　　李輝瞪著我說：“你想乾嘛？我可是人民警察！” 　　譚意如警告道：“不許動，站在原地，否則我一槍殺了你！” 　　我慢悠悠地說：“這把刀曾經殺了馬飛宇，今天，我不拿它來殺你，我要拿它來折磨你，一個槍子隻能造成一次痛苦，可一把刀呢？你聽說過千刀萬剮麼？我今天就拿這把刀，在你身上試驗試驗，反正我是通緝犯，橫豎都是死，我這人好奇心重，我死之前就想知道，一個人究竟能受得住多少刀才死？” 　　李輝戰戰兢兢地說：“你...你知道馬飛宇死了？” 　　看來李輝也知道。 　　我走近他身邊，把那把刀頂在他胳膊上，輕輕一劃，鮮血就流出來，我說：“我不僅知道，我還親眼見過他的屍體，你知道，你大爺把馬飛宇藏在哪嗎？就在你信仰的那尊佛肚子裡！照我看你們也沒那麼尊敬這尊佛。” 　　李輝緊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道。 　　“菩薩即時觀其音聲，菩薩即時觀其音聲。” 　　我一聽這話就惱了，狠狠在他胳膊上割了一下，說：“不許你說這句話！你們害了那麼多人，你還有臉抱屈！？你讓你的觀音菩薩睜開眼看看，究竟是誰在受苦！” 　　李輝尖叫一聲，捂住胳膊，說：“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我警告你，不允許你口出狂言！你們快放了我！” 　　譚夢如往前走一步，把槍頂在李輝腦門上，說：“三個問題，第一，佛像都是哪來的，第二，馬飛宇是怎麼死的，第三，那些失蹤的孩子在哪。” 　　李輝死死盯著譚夢如，不說話。 　　我說：“你不說，自然也會有人說，但你如果不說，你對我們就沒用了，你懂麼？” 　　李輝還是不說。 　　我說：“你覺得你虔誠，你要替觀音打掩護，你願意為了信仰犧牲，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所謂的信仰，完完全全就是場騙局呢？” 　　李輝還是那副寧死不從的嘴臉。 　　我說：“你們前些日子，號稱觀音顯靈、白日生錢，完全一派胡言！那其實是我在工廠一不小心打翻的，完完全全是李愛軍捏造出來騙你們的！” 　　李輝緊閉雙眼，不為所動。 　　我說：“白日飛升，你真的信麼？九月初九的九時九分，他從窗戶上一躍而下，你看他飛升了嗎！？他難道不是慘死街頭！？” 　　李輝猛地睜開眼睛，反駁道：“是他不夠誠！他的心不夠誠！” 　　心誠與否，完全是自證陷阱。 　　要多誠心才算心誠？把所有財產交上去，把所有時間都念佛，拋棄一切，心外無物，算誠麼？殺身證道，百死不悔，夠誠麼？恐怕誠或不誠，隻在於李愛軍一句話，隻是他用來控製人的手段。 　　我大聲說：“不對！他為你們獻了那麼多錢，他應該是最誠的信徒，難道在他死之前，沒有人給他打包票！？沒有人信誓旦旦告訴他，隻要他跳下去，他就會飛升！？還有誰比他心更誠？那麼大一筆錢白白送給你們！” 　　李輝拚命反駁道：“他沒有把錢給我們！他明明私吞了！所以他不能飛升！” 　　我和譚夢如對視一眼，找書苑ｗww.zhａoshｕyｕan.com 好，終於詐出來了。 　　李輝還在激動地說：“他騙了我們！那筆錢他遲遲沒給我們，一開始招標的時候就說好，我們假意退出，讓他把項目給另外一個公司，到時候招標款一到，就直接打給我們，他明明答應好了！卻首鼠兩端，總也不說那筆錢在哪，是他背叛了觀音，他不能飛升！” 　　我問：“他到底是自殺，還是你們逼他去死的？” 　　李輝終於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怔怔地看著我們，手足無措地說：“是他...他心不誠，不能飛升。” 　　譚夢如拿槍狠狠砸了他腦袋一下，威脅道：“回答我們的問題。” 　　李輝信誓旦旦地說：“就是因為他不告訴我們錢在哪，我們才舉報的他！我們本來就是單純想警告他，沒想到剛舉報沒幾天，他就嚇得自殺了！我們為什麼要殺他？他死了，我們再也沒找到這筆錢！陳汝宇的案子是我辦的，他絕對是自殺。” 　　倒也合理。 　　陳汝宇是唯一知道巨款下落的人，他一死，這筆錢從此人間蒸發。 　　譚夢如冷冷地說：“你發誓，用你的觀音發誓，發誓你如果和我們說謊，陳汝宇不是自殺，而是被你們害死的，你就墮入地獄、永不超生。” 　　李輝馬上就舉起手發誓，看來他說的是真話。 　　譚夢如掏出錄音筆，又重復了一遍：“三個問題，第一，佛像都是哪來的，第二，馬飛宇是怎麼死的，第三，那些失蹤的孩子在哪。” 　　我說：“要麼死，要麼回答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