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菩薩即時(1 / 1)

靈魂追尾 今辰today 5989 字 2024-03-17

我翻過這一頁,發現背麵也寫了兩行字。   一行是。   “菩薩即時觀其音聲。”   一行是。   “我這一生,一直在試圖接近您,可離得越近,越覺得一片虛空。”   在他寫完日記的第二天,我和譚夢如就來到了他的小店,在他的刺激之下,譚夢如精神錯亂,在一地碎片中模仿著神佛起舞。   或許,李文把譚夢如當作了他苦苦等待的神,她輾轉舞動的姿態,正與他幻想中的神靈相同。   人很難創造出認知之外的事物。   李文想象的盡頭,他夢寐以求的觀音,也隻能是人的樣子。   日記已寫到最後一頁,種種跡象都暗示他,他的時候到了。   於是李文心甘情願地自殺了。   不,在他心裡,他是白日飛升。   譚夢如在地上啐了一口,罵道:“便宜這個老東西了!他死的倒痛快。”   我說:“按照李文日記上的意思,市長之死,以及那筆消失的贓款,很有可能和馬飛宇有關,否則他不會剛找到錢款線索,就馬上把馬飛宇稱呼為逆徒。”   譚夢如想了想說:“會不會是馬飛宇最後良心發現了?沒有助紂為虐?”   我沉思著,沒有直接證據能說明馬飛宇和陳汝宇之間的關係,他究竟是好是壞,無法定論。   我張望一圈,除了進來的入口,地下室裡並沒有能出去的路,時間不多了,氧氣會逐漸耗竭,要早做決定。   我掏出馬飛宇的手機,對譚夢如說:“如果我猜的不錯,你當時能找到我,是靠這手機發出的信號,對嗎?”   譚夢如點點頭,說:“警方已經對你的號碼開啟了追蹤定位,你一開機,警方就知道你的位置,要不把手機扔在這吧。”   我卻當著譚夢如的麵,把手機開機。   譚夢如沖過來要把手機搶下來,我把她攔住,說:“咱們出不去了,隻有警方能把咱們從外麵救出去,你放心,我會說是我一直在挾持你,我不追究你的罪了。”   譚夢如呆呆地看著我,兩行淚水流下來,說:“為什麼?”   我笑了下,說:“我理解你了。”   就像章華理解我。我理解了譚夢如。   她不單是為自己或者是為譚意如報仇,她在為千千萬萬和她一樣遭受虐待的兒童報仇。   我抱緊譚夢如,溫柔地問:“你和譚意如,並不是親姐妹,對嗎?”   譚夢如被我抱得很緊,支支吾吾地說:“我覺得是,我和姐姐就是親姐妹。”   我猜,在譚夢如不堪其辱憤而弒父後,是譚意如主辦的這件案子。   譚意如選擇保護她,結案後,她用一張鑒定報告先把她送到福利院。   一個月後,她領養了這個可憐的女娃娃,她給她改了名字,她說她們從此就是姐妹了,她會一直照顧譚夢如。   我問;“你為什麼如此確定,譚意如在2008年就已經去世?”   譚夢如終於對我說了實話,她悲憤地說:“我看見了她的屍體,姐姐是自殺,姐姐是實在受不了了才自殺的,不,不是自殺,她就是被那幫人殺掉的!”   所以她和章華保存譚意如的屍體十餘年,就是為了創造出一起本不存在的罪案,就是為了將正義的尖刀指向真正的兇手。   他們費盡心機修改了譚意如的死因,她不能是自殺,必須有人為她的死負責。   我拍拍譚夢如的後背,安慰道:“沒關係,我會找到他們的罪證,你姐姐不會白死,她從不是白死。”   譚夢如哭著說:“我姐姐是被他們逼死的,是被這夥邪教活活逼死的,不是他們,馬飛宇不會對我姐姐做那樣的事情,我姐姐也不會被逼上絕路,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完全被他們毀了,你明白嗎?”   我隻能抱緊她,我無法安慰她什麼,她童年遭受的苦難,本應該被譚意如撫平,可在她剛剛步入新生活後不久,譚意如也被人盯上。   在譚夢如看不到的地方,我單手給薛婉靈發了一條短信。   “我來找你了。”   我相信警方後續會根據她的號碼,追蹤到她的所在,她是綁匪之一,極有可能也是殺死我母親的幫兇。   我會找到所有罪人。   譚夢如突然問我:“真的是觀音選擇了我嗎?”   我摸摸她的頭,說:“是觀音要你來聲張正義的,你別想那麼多,答應我,你要好好活。”   我撿起譚夢如的手槍,用胳膊勒住她的脖子,裝作在挾持她的樣子。   譚夢如像小動物一樣用臉貼了貼我的胳膊,哀傷地說:“姐夫也進去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從此沒有親人了。”   我說:“沒關係,你會勇敢。”   我們很安靜地待了幾分鐘,直到警方破門而入。   防暴警察要求我放下武器,我馬上把手槍扔到一邊,束手就擒。   我被戴上手銬,警方把我押送走,譚夢如在我身後默默注視著,身上披了一條毯子,兩個女警在安慰她,她眼巴巴地望著我。   我朝她笑了下,用口型說。   “放心。”   我剛被押送到警局,警察就馬不停蹄地要審問我。   他們問:“請問你認識死者嗎?”   我不說話。   在此後的一個小時內,無論警察問什麼,我都不說話。   氣得一個警察直說:“真該死!怎麼又碰到個章華?”   他們對我的審問一直持續到半夜,我終於開口,問:“已經過去一天了,抓到薛婉靈了嗎?”   警察麵麵相覷,小聲討論一番後,一個看上去級別更高的警察走進來,對我說:“不好意思,薛婉靈已經去世了,我們在章華身上發現了她的手機,我們注意到她與犯罪嫌疑人來往密切,便用薛婉靈的號碼發出短信,讓你失望了,這隻是一種誘捕方式。”   不可能!薛婉靈怎麼死了?   那另一個劫匪是誰?   警察說:“目前我們隻找到了死者的兩個小指,能方便透露下,你把其他部位放在哪了麼?”   我繼續保持沉默。   三天三夜後,警察仍未從我口中問出任何東西。   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人,暴怒道:“你到底想遮掩什麼!?犯罪事實確鑿,你就算不開口,你也逃不了!”   我鎮定地說:“李愛軍會把我撈出去的,他的觀音會救我。”   這話一說,所有警察都驚了。   次日,李愛軍就被提審,雖然他宣稱與我從未謀麵,但出於某種考慮,警方將羈留他二十四小時。   一個警察來和我說:“現在李愛軍也被控製了,你還想指望誰?我勸你快點開口,供述出所有犯罪細節!”   我又說:“怎麼可能?你知道李愛軍有多大威力?他手裡的錢可多了,足夠贖我出去,市長的1.6億都在他手裡,他不會不救我。”   李愛軍的羈留時間,被延長到一周。   又過了一天,警察提審我,上來就問:“你到底要怎麼樣?你想把誰拉下水?”   我反駁道:“我不想怎麼樣,你們這幫蠢貨。是譚意如不識好歹,她調查過李愛軍,她甚至整理出了卷宗,難道你們沒人看過嗎?你們與其來問我,不如問問譚意如做過什麼!”   譚意如遞上去的卷宗,最後是在一個塵封已久的檔案庫裡找到的。   它就靜靜躺在那十餘年,無人問津。   找到卷宗後,五個警察一起來問我,證明警局對我的重視程度又提高一個級別,為首的一個問:“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孤兒失蹤案,和你殺譚意如究竟有什麼關係?”   我不說話,這不是我想要的問題。   警察一股腦地問。   “你和馬飛宇是什麼關係?你為什麼有他的手機?”   “馬飛宇失蹤十餘年,你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他?”   “藏屍地點的血跡,是你怎麼留下來的?”   我閉上眼,這都不是我想要的問題。   警察換了招數,循循善誘道。   “章華殺人案,死者是你的生母,這和你謀殺章華妻子,有什麼內在關係嗎?據我所知,你是你父親的私生子,很小就與母親失散,你覺得是章華在報復你嗎?”   他們確實專業,直接問到了我心中最疼的地方。   但我仍然保持沉默。   警察繼續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章華說,他和你的母親存在一段戀愛關係,他是誤殺了她,你認同這個觀點麼?”   我默默注視著警察,不說話。   警察有些惱了,拍案而起道。   “你別裝傻!你到底把剩下的屍塊都藏到哪了!?”   我這才開口道:“我可以配合你們,但我有一個條件,我必須親手指認這處地點。”   我第二次來到李家村,竟是乘著警車。   村民們站在道路兩旁,注視著警車裡戴滿鐐銬的我,我能感受到他們心裡的敵意。   李家村盡頭,是一座黑墻金頂的寺廟。   在警察的攙扶下,我把大門打開,一瞬間,那尊佛又出現在我麵前。   慈眉善目,金光閃閃,無邊威嚴。   從它的金身上,我能看見自己的倒影,我穿著囚衣,手上腳上都掛滿了沉重的鐐銬,我緩慢地朝它走過去,我的身影隨之扭曲起來,變大、變寬,變得不像人樣,另一個我就這樣被裝在金佛肚子裡,旁人視金佛便視我。   越接近這尊佛,我就越能看清自己的臉,我的倒影同時也越來越變形。   就像那些信徒,越信仰這尊佛,心中的貪欲便越發清晰,人性也隨之墮落。   拜佛成了拜己,拜得是自己的欲望,拜得是自己的悲歡。   與這佛,毫無關係。   我顫顫巍巍跪下去,沖觀音磕了三個響頭   警察催促道:“快說,藏在哪了!?”   我維持著跪姿,沒有起身。   我沉聲說:“在外麵的院子裡,在這佛的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