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馬上拉開警戒線,開始挖掘工作。 很快,他們從泥土裡挖出了一具已經白骨化的屍體,警察正以為大功告成時,卻發現那白骨的尺寸根本不對,那是一具小小的骨架。 是孩子的白骨。 警方馬上來質問我:“你到底在這藏了什麼!?為什麼會有孩子的屍體!?” 我把頭抬起來,冷冷地說:“挖吧,把地全挖空。” 我被警察們拖回車裡,把我控製在後排還嫌不夠,又在我一左一右安排了兩個警察,他們緊緊盯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憤怒,他們以為我才是害死孩子們的人渣。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爭先恐後湧入現場的警察們,眼神飄了很遠。 李輝並沒有對這些孩子在哪給我準確的答案,他隻說,這些事情屬於教內機密,隻有李文和他的兒子才知道。 李文的日記裡藏著謎底。 金童將長伴蓮臺、極樂長生。 蓮臺在何處? 觀音坐處是蓮臺。 便是這座廟。 李文父子把所有死去的孩子都藏在這裡。 一直以來,李愛軍行事滴水不漏,不給警方檢方留任何把柄,警方沒有理由來搜查這座廟,也從未懷疑過他。 隻有我扮演成兇手,我的話才會成為線索,我的話才會被警方重視。 第一天,我就故意把李愛軍拉下水,我必須先把李愛軍控製住,讓他沒有時間轉移屍體。 一直到後半夜,警察的所有挖掘工作才結束,他們一共挖出了十一具屍體,推斷年齡均在九歲以下。 有個女警沖動地問我:“你怎麼能下得去手!?他們都是孩子!” 我把眼睛垂下,無力地說:“你該去問李家村的人,他們怎麼下得去手的,你該去問李愛軍,他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我早已預料到這個場麵,但等真的看到的時候,還是太過沖擊,十一具小小的屍體被擺成一排,他們是誰的孩子?他們在死前究竟遭遇了什麼? 一瞬間,我想把李愛軍撕碎。 我已經出離憤怒,我發覺當人情緒崩潰的時候,人反而看上去平靜無聲。 我轉頭望向警戒線外。 李家村的村民一直圍在警戒線,隨時觀察著警察的一舉一動,看著源源不斷出現的屍體,村民們表情各異,有的馬上就捂鼻而逃,有的則一臉義憤填膺,好像警察是他們的殺父仇人。 他們沉默著站在那,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好似一具具僵屍。 他們的木然狠狠刺痛了我,我看著他們事不關己的樣子,情緒瞬間失控。 我沖那邊玻璃猛撲過去,朝他們拚命大喊道:“你們會下地獄的!你們一定會下地獄的!信此異端,必遭天譴!你們一定會下地獄!是你們害死了這些孩子!” 警察馬上把我拉回來,我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章華總是看上去像一潭死水,在他平靜荒蕪的外表下,復仇的烈火一日未曾熄滅,他心中時刻翻湧著驚濤駭浪,他早都瘋掉了,他的靈魂已經被李愛軍他們付之一炬,他內心沒有一刻不在尖叫嚎啕,但他不能表達,更不能表現。 用肢體表達憤怒,是浪費體力且低智的行為。 隻能隱忍,日復一日的隱忍,把舌頭牙齒都吞回去的隱忍。 用一生來等復仇之時。 警察問:“你有什麼想說的回警局說。” 我冷靜地說:“馬上回警局,我有很多話要說。” 當我再次坐在審訊室裡,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照得每一個警察都臉色發白,我確信,剛才我們共同看到的景象,會成為我們每個人餘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說:“我要給你們講一個故事,你們有不信的權利,但我保證,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我滔滔不絕講了七個小時。 從我偷偷潛入金庫開始,到我目睹李文自殺,我把一樁樁一件件都事無巨細講給警察聽,我隻美化了一部分,就是我和譚夢如的關係,我說我一開始是尾隨她進入她家,後麵發現她是死者的妹妹,我們才一同開始調查。 我越講,心裡對整個事情經過越清晰。 以2007年為起點,整個案子有一條完整的時間線,以馬飛宇一時憐憫放了海勝為開始,譚意如在荒地裡將海勝救起,在所有人都認為海勝隻是胡言亂語時,隻有她意識到海勝說的並不都是胡話,她通過海勝的描述,成功找到馬飛宇,但馬飛宇迫於李家村的壓力,不肯為她出庭作證。 譚意如並沒放棄,她努力搜集線索,整理出一份卷宗。 估計在她交完卷宗當天,轉身就把她出賣,馬上告訴李愛軍,有這麼一個不識好歹非要追查的小警察,讓他在事件擴大前趁早處理。 李家村的人意識到,譚意如是警察,身份敏感,不能強攻隻能智取。 隻有馬飛宇能把譚意如毫無防備的引到李家村,因為譚意如一直相信他心存善念。 在那晚馬飛宇的小屋裡,真相就在他嘴邊徘徊,但他不能說,他不敢說,他想勸譚意如不要再追查了,但譚意如不聽。 從李家村的角度看,此計一箭雙雕。 既能警告譚意如,又能試探馬飛宇。 那晚過後,譚意如在野地裡渾身赤裸地被人發現,從此大受打擊。 章華為她鳴冤叫屈,卻在深夜被人敲碎手骨,斷送了前程。 真相在哪裡?正義在哪裡?未來在哪裡? 譚意如想不通。 最後她隻能自己了結自己。 卻留下她的丈夫和妹妹,在這世間倉皇失措地徘徊。 章華苦心孤詣,終於引起警方重視,他要找到他消失已久的仇人,他要完成譚意如未完成的案子,他要把真相亮給所有人看。 某種意義上,章華也遠不是正常人,他是偏執型人格,為了復仇,把所有人當棋子,招招兇險,處處死局。 甚至把自己都當成一開始丟出去誘敵的棄子。 當我說完一切後,審訊室裡隻有長久的沉默。 過了十多分鐘,才有一個警察開口道:“所以,是李愛軍和李文所經營的,直接造成了這些孩子的死亡,同時間接造成了譚意如的死。章華是為了報復李愛軍,才自導自演了碎屍案。” 我肯定道:“沒錯,按照譚夢如的說法,譚意如在2008年就自殺了。” 有個警察一直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應該是根據我的口供在做思維導圖,他說:“現在章華所犯的罪行已經很清晰了,綁架案、碎屍案、殺人案,全是章華一人所為,但這個馬飛宇,始終下落不明。” 我說:“你們所通緝的馬飛宇,實際上早已死去,我曾經在金佛肚子裡看見他的屍體,你們有在李家村找到麼?” 警察說:“我們沒在你說的地方找到屍體,現在還不能輕易認定他死了,根據你的描述,馬飛宇的死和領導自殺案高度相關,與那1.6億似乎也有關聯,關於這件事,你還有什麼其他線索?” 我想了想,說:“我從金庫逃走的時候,帶走了放在他身邊的錢包、筆記本,和他的手機,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那些東西作為我的隨身物品已經被你們拿走了,你們看看能不能發現出別的吧。”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警察吧。 我已經疲憊不堪。 幾天後,警方告訴我,李愛軍已經承認全部罪行,還主動提供了一處地點,警方進入後,發現裡麵藏著五個小孩子。 我趕緊問:“還活著的嗎?” 警察點點頭,說:“都活著,身上沒有什麼外傷,我們已經把他們移交給專業的救助機構,你放心。” 我問:“那對於馬飛宇的事情,李愛軍怎麼解釋?” 警察說:“他隻肯承認殺害幼童的罪行,其他的,一概不說,我們目前已經沒收了他全部財產,慢慢來,肯定會查出來。” 又過了幾天,李愛軍在看守所自殺。 直到臨死前他都沒再說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我聽到他的死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裡隻覺可笑,他以為他在用死亡保護什麼?他以為隻要他不說,他們的罪行就不會再被發現? 警方針對李氏父子運營的組織已經展開了大規模調查,相信不久後,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章華仍然拒絕認罪,不肯承認碎屍案是他的手筆,他一天不認罪,我一天不能從看守所裡出去。 我日思夜想,馬飛宇會在哪? 因為精神原因,譚夢如宣稱譚意如2008年就去世的證言被駁回了,現在除了讓章華認罪,就隻有找到馬飛宇的屍體,說明馬飛宇沒有作案時間,才能間接證明我的清白。 我把整個事件從頭到尾又回顧一遍。 我叫來警察,說:“我想到馬飛宇在哪了。” 短時間內,李愛軍無法隱蔽地處理那麼一大具屍體,警方又緊盯著,懸賞馬飛宇的行蹤,他隻能選擇把屍體藏在某處。 隻能藏在一個沒人注意、也沒人關心的地方,藏在人們視線的死角,哪怕看見也聯想不到會藏著一具屍體的地方。 龔一鳴被撕票後,李愛軍用一場火災掩蓋他的死。 為此他不惜將整座別墅付之一炬,大火過境,所到之處皆為廢墟。 誰會去關心一片廢墟?誰會貿然踏足一片燒死過人的兇宅? 我說:“龔一鳴的臥室墻壁上,掛著一副很大的千裡江山圖,把畫摘下來,後麵就藏著你們要的東西。” 警方鑿開了那幅畫後麵的墻,發現了一處保險櫃。 暴力撬開後,裡麵果然躺著一具屍體。 和壘成小山的金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