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應感覺椅子腿被踢了一下,同時一道流裡流氣的聲音在腦門後響起。 “*,讓個位置。” 抬肘握拳,提膝弓腰,柯應帶著風聲翻過身,便看到兩個男人站在跟前。 背光中,靠近他的身影脖子歪斜,脖子上方連著一張吊兒郎當的嘴臉,稍微靠後的那個,則是一副蠻不在乎的表情。 身穿灰色連帽衛衣、皮帶上綴著鉚釘的斜劉海男人三十歲左右,柯應之前經過時看到過,他身後棉襖外套著棕色皮夾克的板寸頭年齡稍大些,應該是剛剛才進來的。 沒有問聽不懂的那三個字是什麼意思,柯應微微低下頭,鬆開拳頭,收回胳膊,沉默地站起來。 “小*,還敢有意見?”斜劉海男人認為受到了挑釁,於是他揚起下巴,抬起手掌作勢掄下。 柯應認出來這是剛才的聲音,往後退了一步。 斜劉海男人正欲追上來,卻被寸頭男人伸手擋住,“老二,別多事。” 左右掃了一眼,柯應便明白了,他們想找一個偏僻的位置談話,可他們走到這裡,才發現唯一空著的長椅上滿是餅乾渣。 他沒有太過在意這兩個混混的行為,看了眼值班室門口的攝像頭後,向前抬起椅子把碎屑踢落。 “你怎麼比我還早到?”兩人坐下後,寸頭男人問道。 聽著身後的小聲談話,柯應看了眼最前排處一個冬熊般的壯漢,壯漢臉上蓋著帽子,身下兩張長椅並到一起,即便如此,看上去依然有點擠。剛才柯應就留意過,占兩張椅子的人雖不少,但像壯漢這般身材的,卻隻有一個。 柯應重新躺下,豎起耳朵繼續聽著。 “你*誰不好,非要*他?”寸頭男人沉默了許久才繼續說道,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怒火。 “這不是看他像隻狗……”斜劉海男人小聲地辯解,語氣裡帶著委屈。 兩人又說了幾句,便徹底停了下來。 因為話語裡夾雜著許多聽不懂的詞匯,柯應想了一會,才大致整理出具體的內容: 壯漢名叫嶽山,因為律師和記者的追堵已經消失了好幾天,所以斜劉海男人才敢壯著膽子去對方的店裡,結果運氣太糟糕,他還沒來得及動手,嶽山就突然出現。 在追趕的過程中,兩個人遇見了巡衛車,一起被送了進來。 嶽山是一個不好招惹人,是一個有著什麼祖訓、或是從事著什麼古老職業的男人,但這一行已經落魄多年,隻剩一個毫無意義的名頭,其本人也窮困潦倒。 還有,寸頭男人有六根手指。 將這些記在心裡,柯應閉上眼睛,接上之前的思緒。 排隊等待時,柯應在照片墻上仔細觀察過,上麵沒有黑衣男子的照片,不過這並不能代表什麼,在他的記憶中,西洲市有好幾間警局。 “會不會是假證?有沒有可能是冒充警察?” 證件是對著叔叔展示的,記憶中並沒有具體的內容。 “不……至少,身份是真的。”將那段畫麵反復過了幾遍,柯應睜開眼睛,用明亮的目光望著吊扇上殘破的蛛網。 黑衣男子掏證件時的動作,和掏槍的動作一樣,都無比熟練,如果不是將這個動作重復過千百次,是達不到這個程度的。 就像他的滑板技巧一樣……滑板?想到這裡,柯應的眼神凝重起來,發現夢境對他的影響真的很大。 在大廳裡排隊之前,他看見前臺旁有一個寄存室,寄存室的貨架上滿布著匕首等金屬刀具,不過這些東西都未引起他的太多注意。 因為他的目光被角落裡的一個滑板牢牢吸住,與此同時,他的心裡升起無比強烈的自信心……就跟一個小時前,他在審訊室裡醒來後,做出那個自我暗示的決定時一樣。 可是,如果說夢遊時他摔的那一跤還不算嚴重,那麼在審訊室裡,他因這愚蠢的自信吃的苦頭還不夠多嗎? 將又一次冒出頭的不靠譜夢境拋出腦海,柯應側過身體,曲著胳膊枕在腦袋下,這才發現,在之前的動作牽扯下,左胳膊內側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黏糊糊的一片。 夢遊中的他,為了抹去子彈的擦傷痕跡,用燒紅的美工刀給這地方來了個狠的,直接刮了一層皮肉,燙了一層薄薄的痂,卻沒想到根本沒派上用場。 見八字眉警察沒有注意到這邊,柯應坐了起來,先是確認了深色滌綸外套上暫時還沒有溢出的血跡,然後脫下一隻襪子,沿著一條線頭將襪筒取了下來,套在左手上,往小臂上推了一段。 接著他的右手從左邊腋下伸進外套袖子裡,將襪筒提到傷口處壓住濕漉漉的紗布,感覺不夠結實,他又如法炮製,把另一隻襪筒也蓋了上去,這才穿好鞋子,揉了揉細瘦腳踝上兩條腫脹的痕跡,若無其事地靠回椅背上。 柯應並不覺得這麼做有多麻煩,貼身衣服上的狹長破洞以及裡麵藏著的傷口,既然之前沒被人見過,那麼之後就更沒必要。 黑衣男子的年齡在三十歲左右,黑色頭發,紮著馬尾,深灰色瞳孔,神情冷峻,但麵容卻不顯得如何猙獰陰狠。客觀地說,假如換一副表情,甚至可以稱得上陽光俊朗。 但在身高上,柯應卻發現有些不能確定了,在他的印象中,站在櫃臺對麵的黑衣男子身材中等偏上,跟躬著背的叔叔相比要略高一些,估計一米八左右。 可另一段意識卻交錯縱橫地在腦海中出現,告訴他黑衣男子異常高大,具體多高卻沒有明確的概念。 …… …… “你是不是剛從南門巷15號回來?”黑衣男子收回證件,對叔叔問道。 叔叔有些緊張地點頭,“是的,警官。剛回來。” “你過去做什麼?” “修電腦。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警官……我知道我沒有相關的營業執照,但因為熟人打了電話,我去救了個急……哈哈!” “你對那臺電腦做了什麼?” “主板燒了,換了個新的,然後我重新裝了個係統。警官,您這是……” “電腦開機後,你看了裡麵的內容嗎?”從這時開始,黑衣男子的語速陡然加快,問題連珠似炮地拋出。 “沒有!機子跑起來之後,那個女人就讓我走了。” “你認識那個女人嗎?” “……見過幾麵,但不熟……她是我前妻的鄰居。” “回家的路上,你跟誰說過話,跟誰通過電話嗎?” “沒有!這不是馬上就宵禁了嗎?我趕著回家呢!還有,警官,您看我的通話記錄!”叔叔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顫抖著遞了過去。 “裝係統的工具在哪裡?拿出來。”黑衣男子接過手機看了一眼。 叔叔立刻彎腰從腳旁拿出一個塑料工具箱放在櫃臺上,費了好大勁才打開蓋子,“警官,具體是哪一枚我一下記不清了,都在這裡麵。” “今天的營業款在哪?” 叔叔略微猶豫,拉開抽屜,取出一個木盒。 “警官,我就收了主板的費用……這不應該是稅務局的長官……警官,我……我能問一下到底怎麼了嗎?” 黑衣男子並未搭理,隻是低頭看著腕表,過了十幾秒鐘,才抬頭戲謔道:“現在我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你涉及到一起帝國機密泄露案件中,因此——就地執行槍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