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棉頻頻看著手機,距離計劃中的時間隻有7分鐘,可現在他還沒收到下一步的消息。 他心裡十分緊張,原本猥瑣的神情也不復存在。 剛才嶽山離開時,他便有心阻止,可身旁的阿偉卻拍了拍他的腿,警惕的意思很明顯,這是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阿偉想乾什麼?為什麼把上麵要求盯著的人給放走了? 不過看阿偉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他便沒有再說什麼,心想反正嶽山也跑不遠,而且現在大家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他不擔心阿偉會害自己,或許是怕打草驚蛇? 為了這次計劃,他們壓上了一切,除了他和阿偉,遠處的小黑屋裡還有各自的十幾個兄弟在,知根知底、完全能信得過的那種。 想著接下來有可能得到和失去的東西,李小棉的眼睛微微發紅,但看見遠處阿偉居然在雲淡風輕地抽著煙,麵帶柔情地和哪個夜總會的小姑娘調情說笑,他又覺得自身涵養還需要再練練。 …… …… 陳毅偉擁有一個極為平凡的名字,以及一副極為普通的樣貌。 因為臨時接到通知,他出門前將很久沒用過的身份卡找了出來,作為一個黑幫分子,他敢實名進入警局,自然是因為迫不得已,他還知道,這一次他很可能會死。 半分鐘前,陳毅偉掏出煙盒走向吸煙室,他可以控製步伐和體態,卻無法控製心跳,他的心臟跳得飛快,就像年輕那會,遇到第一個令他心動的女孩時那樣。 嶽山演戲時,他心裡隻有隱約的猜測,但他知道這個大塊頭很有本事,二十年前他就知道,他希望能為活下來這件事增添一絲希望,所以他阻止了李小棉的阻止。 最後看到嶽山往錢箱裡丟零錢,他則完全明白,這個大塊頭察覺到什麼了,因為他知道,嶽山絕不是這種人。 “傻逼……你有什麼私生子之類的要托付嗎?”電話接通後,聽到開頭兩個字時,陳毅偉微微一愣,他雖然混得不好,但已經很久沒人敢這麼對他說話了。 通過電話那頭的輕微回音,他判斷出嶽山應該行走在一個較為空曠的地方。 “咋的?傻逼說誰?”眼角瞄見李小棉望了過來,陳毅偉麵帶微笑地鬥著嘴,心裡卻想著,他自然知道他是個傻逼,可如果有的選,誰願意當一個傻逼? 至於孩子,他確實有一個,但他不覺得在這方麵嶽山能幫到什麼,而且,就算嶽山真的能幫到,他也問心有愧。 聽筒裡很久都沒出現話語,隻有輕微的腳步聲,陳毅偉看了眼手機屏幕,通話已經接近一分鐘,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硬物磕在桌麵上的聲音,急忙將手機貼在耳邊,就聽見嶽山說道: “我不問是誰讓你來的,你也別說。我隻告訴你,剛才我坐的椅子後麵,倒數第二排的男人包裡,有一封巴倫人的信。那個男人姓霍,是不是那個霍,我正在查。” 肯定是那個霍!如同被一道雷劈過,陳毅偉瞬間補上了計劃裡不為他所知的部分,難怪警局裡一個內應都沒有,因為對象就是之前來拘留室巡查過的古約爾! 可他應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陳毅偉仿佛聽到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遠遠看了眼那個頭發一絲不茍的男人,他悲哀地想著,自從答應了那次見麵,他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陳毅偉還想到,大塊頭會聯係他,會將這個消息說出來,自然是因為他當年所做的一件小事,他不過是在野外把摩托車停了下來,然後捎了對方一程……算上路程,和後輪補胎的費用,合起來超不過一包煙的錢。 陳毅偉很小的時候就在道上混著,由於家庭環境不同,他和其他孩子啟蒙的東西也不同,他們捧著繪本時,他在背著帝國刑法,他們唱著歌謠時,他對著木樁呼喝。 在過往的幾十年中,他見過很多人,那些他見過的還活著或是已經死去的人中,心裡會惦記別人恩惠的人很多,但真到需要回報時,還如此乾脆的,卻極為少見。 他與喜歡做夢的李小棉不同,所以當他在那些文件上簽下名字時,腦袋後麵有幾支黑洞洞的槍管指著,也由此,他見到了更高一個層級的人,知道他和兄弟們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此刻,他的手機號碼有極大的可能處於被監控中,嶽山會使用陌生號碼打給他,就證明對方已經注意到這一點。 而嶽山選擇這時候打電話給他,自然是因為這可能是兩人間最後一次通話。話語中的意思也很明顯,嶽山已經還了情,假如他真的死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嶽山不會給他報仇,所以根本不想聽到幕後人的名字。 陳毅偉心情發苦,臉上的笑容卻依然溫柔,他知道在這一點上,嶽山可能誤會他了,但他卻沒什麼好說的。 因為他去見麵之前,確實抱著依附大人物的心思…… 為了給弟兄們討口飯吃,他終於決定放下從前的堅持,以一個黑幫老大的身份,與一位據說沒有派係的官員碰頭,但誰能想到,那位官員居然是市長霍尼的秘書? 而在幾個小時前,接到要帶身份卡的命令時,他就已經知道要盯著的目標是嶽山,可他在弟兄們的勸阻下,卻把小賣部座機的話筒放了回去…… 電話那頭的嶽山似乎很滿意於陳毅偉的沉默和震驚,壓抑著音量的粗獷笑聲傳了過來:“你和李小棉兩個傻逼想做什麼,我都不在乎。別的人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如果你真的要死了,記住死得完整一點,別費我太多功夫。” 在陳毅偉的沉默中,嶽山又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果然是那個霍。 陳毅偉嘴角帶著僵硬的笑容,陷入思考中,嶽山所提供的那條信息,真的能讓他和警局裡的十幾個兄弟活下來嗎?然後他想起嶽山最後的那句臟話,心想大塊頭的目標是究竟誰? 在李小棉的眼中,陳毅偉掛斷電話後,似乎意猶未盡,嘴角含笑地又點起一支煙。 在香煙燃至一半時,陳毅偉看了眼時間,然後彈了彈煙灰,隻聽見“噗”的一聲,頭頂的白熾燈熄滅,周圍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