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電腦屏幕上的信息，嶽山罵了一句臟話，然後匆忙關閉界麵。那個中年警察的賬號還登著，黃潛提供的賬號並沒有派上用場。 　　嶽山會罵臟話，是因為那個叫霍林刊的王八蛋果然沒有絲毫遮掩。 　　不過，他雖是一個一言九鼎的人，卻不會真的去做那件事，因為……那是一個死人，而且是一個已經死去半年的老男人。 　　半年前，他曾去過一次霍家的祠堂，拿到了一筆還算可觀的報酬，按照客戶的要求，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而且，他也不敢告訴別人。 　　在那座外形簡陋的祠堂最裡側的案臺上，點著幾排極為普通的白色蠟燭，祠堂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更為簡陋的木床，木床上躺著一具有些瘦小的蒼老身軀，身軀上披著一塊白布。 　　雖然隨著時代的演變，那些老家夥的選擇越來越多，又因為信仰的缺失，信他這一套的人越來越少，但由於他的傳承最為正統，樣貌和行事最為正派，總歸還是有不少客戶。 　　尤其是西洲歷史最為悠久的幾個家族，都算是他的老主顧，所以他隻是遠遠看了一眼，便熟門熟路地進行沐浴更衣，然後往自己赤身裸體的龐大身軀上，套上一件更為寬大的素衣。 　　他走出來後，發現祠堂裡飄散著一股從未聞過的香味，那段香薰他之前便留意到，卻沒想到看起來黑不溜秋、極不起眼，但一經點燃後，氣味便如麝似蘭，不同凡響。 　　在本該隻存在於古書裡的香薰味中，嶽山依照著古老的儀式，為亡者禱告。在無比漫長的祈福環節過後，他往白布上灑七種鮮花調配出來的聖油。 　　他嘴裡念著禱詞，穿著草鞋的雙腳邁著特定的步伐，以一種充滿韻律的節奏一圈圈地走著，那些經由他雙掌拍出的細密油霧，在燭光中煥發著彩虹般的炫彩光芒。 　　到那會，嶽山都沒發現什麼端倪，也沒對霍家人所謂一位族叔的身份產生懷疑，那段香薰雖然極為稀有，但對於真正的大人物們來說，卻也算不了什麼。 　　此時正值炎炎夏日，他隻是根據屍體身上的淡淡氣味和輪廓比例，判斷出這位老人逝世不過三天，年齡大約在80歲往上。 　　直到絲質的白布漸漸成為了一張油布，開始變得有些透明，於是他便看見，白布下麵還有一張布，那張布上隱約有一片金黃色的彎曲花瓣浮現。 　　嶽山一瞬間便在大腦中補充出整副圖案的形狀，那是一個普通人可能見都沒見過的、迥異於昌明帝國現在常用的向日葵圖標。 　　嶽山知道，這個圖標在1823年帝國的政權改製後，就越來越少見到，因為自那之後，除了皇室的血脈，其他人無法再被授予爵位。 　　嶽山相信，假如將那塊白布完全掀開，他便能看見一朵用金線刺繡而成的葵花，那朵花經由特殊的技巧編織，在燭光的照耀下，會如同一縷金黃的火焰一般瘋狂燃燒，看起來熠熠生輝，亮得刺眼。 　　隨著燭光搖曳，花盤周邊的花序會規則地往中心扭動，一個帝國古老的花體字——“昌”，會在一張一合中浮現。 　　在這個年代，死後能使用這種標誌的人，整個昌明帝國裡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 　　做一把公爵夢的想法立刻在腦海中被擊碎，假若霍家的家主還活著，自然不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而若是死去，又無需如此，因為他本人就是公爵。 　　白布下的身份呼之欲出，那便是現年99歲的霍普斯。 　　這件本該昭告天下的事，卻以一個如此低調的方式進行著，必然有內在的原因。 　　還好當時那些身著孝服的霍家人都垂頭肅穆，沒人往他看去，於是他便借著一次走過的機會，大腿不為人注意地輕輕一蹭，將那塊被聖油浸得過多的地方微微繃直，與下一層布之間產生了一段距離，從表麵上再看不到那片花瓣。 　　儀式結束，他從容不迫地應對著那些答謝的眼光，臉上依舊保持著虔誠無比的神情。 　　回到更衣室後，他馬上脫去素衣，他的皮膚就像篩子一樣，無數的汗水從中流出。 　　如此巨大的秘密，霍家的人有足夠的理由將他滅口，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沒事，一來沒人知道他發現了這個秘密，二來則是因為他的身份，依照習俗，作為溝通天地的祭司，找書苑 wｗw.zhaoshuyｕａn.coｍ 他擁有一個崇高的地位，他們若是對他動手，會招來不可預料的黴運。 　　在那之後，嶽山密切關注，但以他的渠道和層級，發現不了太多的信息，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霍普斯已經死了，但霍家的人不知因何種理由，將這個信息和老公爵的屍體一起，牢牢地封存起來。 　　…… 　　…… 　　作為帝國最後一位公爵，霍普斯的死自然是無比隆重的事，放大到國家層麵的，嶽山了解得不多，但縮小到家族內部的，他剛剛已經了解到一部分。 　　古約爾背靠著霍家，這是整個西洲都知道的事情。 　　至於霍林刊，嶽山不知道是係統一向就這樣，還是霍家人的保密程度比較高，他看不到霍林刊的父母等信息，但他能根據霍林刊官方的家庭住址和工作單位，判斷出這是一個正宗的霍家人。 　　按照年齡估算，應該是霍普斯的孫子或是曾孫，他做了偽裝後出現在這裡，自然是為了爭權奪利。 　　具體到怎麼爭、怎麼奪，嶽山一時還想不出來，那封巴倫人的信裡，有沒有古約爾的名字，嶽山也無法百分百肯定。 　　但他明白，霍家內部的爭奪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甚至已經出現壓倒性的傾斜，不然霍家的人絕不至於把他也拖入這間警局來——他們想要他死，隻有死人才能永守秘密。 　　他不過是一個小人物，他的死活關心在意的人也不多，但如果說他這個小人物因為這場霍家人主導的陰謀而死去，對於霍家現存的那些老人而言，預示著一場滔天厄運的降臨，這他們無法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