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平安客棧(1 / 1)

喬娘子天下第一 律纓 4144 字 8個月前

半夜電閃雷鳴,頃刻間下起瓢潑大雨,荒郊野嶺裡,隻有一家客棧坐落於風雨飄搖的懸崖邊。   這座客棧外觀奇特:門庭寬、徑深窄,有屋無頂,四四方方。若不是裡麵亮著燈,經過的人隻會以為是堵高墻。   平安客棧,方圓五十裡唯一一個可以歇腳的地方,即便瓦破屋漏,門庭潦草,仍然匯聚了各路來客。此時店裡燈火輝煌,人聲嘈雜,避雨的、吃飯的、住店的客人擠滿大堂。   咵嚓一聲,一道閃電劈開半邊天色,慘敗的光照下,客棧的門被風應聲破開,門口恰站著兩個人,影子被拉長如鬼魅,逆著光看不清麵孔,隻有烏黑的眸子亮得嚇人。   客棧裡的嘈雜聲短暫地安靜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客棧掌櫃老高心裡餘驚未消,表麵還是熱情地站出來招呼二人進屋,   “兩位客官要是打尖,大堂還有張空桌子,後廚隨時可以做熱菜,要是住店實在不好意思,樓上隻剩一間房,要是不介意就擠擠?”   與此同時老高關上他們身後的門,溫暖的燭火照亮二人的模樣,也照出臉上的氣色——不知為何,老高心裡鬆了口氣。   左邊站著的明顯是個少年郎,身姿修長,模樣俊朗,膚白唇紅且生著一雙大眼睛,乍一看覺得秀氣可親,再一看又覺得眼神疏離冷漠。右邊站著的人戴著馗神麵具遮住大半張臉,青麵獠牙襯得胭脂似血,腰間別劍,身材相對矮瘦,難辨雌雄。   不過老高可不在乎他二人是男是女、什麼身份來歷,他隻是個開店謀生的小老百姓。   “二位先喝點什麼?”老高問道。   小郎君看向身邊的同伴,眼神都變得柔和些許,同伴開口,竟是個年輕女娘的聲音,許是這一路風雨太冷,她的聲線低沉得好似飲了冰,   “一壺溫酒,一碗湯麵,一碟小菜……房間我們也要了。”   老高應下,趕緊去下麵條,二人自行找到空桌子,站在桌邊解蓑笠。小郎君先是自己麻利地脫掉蓑衣,將其隨意擱置在凳子上,然後主動接過同伴的蓑衣,仔仔細細地將其抖去雨水,折疊起來收進櫃子。   漸漸的有人注意到他們。這一男一女,富貴端莊,衣擺刺繡無不精美絕倫,尤其是女娘身上的薄如蟬翼的紗衣看起來就價值不菲,即便不是出自貴族豪紳,也得是個富貴人家的兒郎。他們這樣的貴人,頂多郊外踏青,竹林采風,怎麼會跑到這荒郊野嶺?   有客人主動過來攀談,   “二位從哪裡來,怎麼跑這麼偏僻的地方?”   小郎君不說話,自顧自收拾自己的衣服;女娘態度也淡淡的,低頭整理被壓皺的袖口。   那人自覺沒趣就離開了。   不過很快又有人跑過來搭話,此人衣著也是不凡,行動間頗有意氣,想必是名門子弟。他先自我介紹起來:   “在下馭風派崔廉,途徑此地被大雨困住,無奈下榻於此。我聽娘子口音,可是揚州人?那真是巧了,我祖籍也是揚州的……”   許是他話太多,惹得人厭煩,女娘輕微嘖了一聲,小郎君立馬擋到她前麵,替她趕走了崔廉。   此番動靜引得不少人側目。馭風派是這塊地界的地頭蛇,崔姓又是門派裡的大姓,冒犯這個叫崔廉的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崔廉回到自己的座位,被同行夥伴嘲笑了一番,自覺麵上無光,看向二人的目光也怨恨起來。好巧不巧和他一起的一個瘦弱同伴給他倒茶時撒了一點到他手上,他暴跳起來,劈頭蓋臉就是一番斥罵,瘦弱同伴隻是一個勁兒低聲下氣地道歉,最後是別的幾個同伴勸好了他。   新來的兩個客人不合群,眾人也很快失去興趣,重新回到一開始的話題——他們在談論誰是當今武林最厲害的劍。   方才已經細數了名門宗族的劍客俠士,現在大家津津樂道的是那些來歷不明的神秘高手。   “你們可聽說過無影千刃?據說他曾經打敗過逍遙派的李掌門,出入逍遙派如入無人之境。”   眾人立馬附和,說起有關無影的事跡。正興起,有人來了一句:   “快則快矣,缺乏氣勢,不過憑年輕矯健打敗一個老掌門不算什麼。”   眾人一細想,覺得說的對,也就棄了無影,另論他人。   “你們可聽說過獨孤弋?此人三年前在武林大比上橫空出世,搶走大比第一的彩頭後就銷聲匿跡,當時他展現的一套踏尋無劍至今都無人可破解。後來倒是聽說他在西北地界出現過,隻是再也沒人見過他。”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起自己聽到的有關獨孤弋的傳說,說得神乎其神,煞有其事,尤其有關他從大比第一手上搶走彩頭的事,將其描述得好似天人下凡。某處那人開口了,   “踏尋無劍確實巧妙,但也並非無解,否則他那樣猖狂的人,怎麼可能忍得住這麼多年不出來顯擺武功?怕是早就被人打敗了,無顏露麵。”   眾人冷不丁被壞了興致,都有些不痛快,環顧四周一時間卻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他們悶悶不樂的同時還是想出另一個高手:   “寧山玉,寧山玉總算是至今無敵的高手吧?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江山盟召集武林豪傑前去討伐摩羅教,他從始至終沒有露過麵,後麵直接將摩羅教解散了。你說像他這種高手是不是早就看不上底下人的小打小鬧,而是追求一種超脫塵世的境界呀……”   這一次,大家都在等那愛潑冷水的聲音評價。   停頓片刻,差不多的方位有人開口了,不過不同於之前的男聲,是個女人,她慢悠悠地說道:   “沒打過,暫時還不好評價。”   好大的口氣?眾人都尋聲望去,原來是方才進門的一男一女。   “你們兩個倒有意思,好心和你們聊天你們愛答不理,偏愛插嘴掃興,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們禮貌嗎?”   有性子急的心直口快,立馬被同伴攔住。同伴忌憚此二人錦衣華服恐怕身份不一般,語氣倒客氣:   “二位對我們方才所提之人都不屑一顧,又說沒和寧山玉打過所以不好評價,難道你們就和前兩個人交過手?”   小郎君一臉坦然,女娘也是不置可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公子,不是我不相信,你這年紀、這身量,不像啊。”   眾人的目光聚焦在小郎君身上:容貌年輕,稚氣未脫,最多弱冠年紀,神色雖然高傲陰鬱卻少點殺氣;個子倒高,然而肩薄腰窄,不似練武之人;而且他的一雙手細長白嫩,隻有指尖覆著薄薄一層繭子,絕對不是舞刀弄槍之人。總的來說,這樣的人絕沒有高深武功。   小郎君倒也不惱,聳聳肩意有所指道:   “誰說是我打敗無影千刃和獨孤弋的?”   不是他?眾人驚詫,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的同伴——一位年輕女娘。   “……一個女人……”雖有竊竊私語,竟然無人敢真的站出來斷言。   現在回想起來,為什麼這位女娘站在門口時叫人產生雌雄難辨的錯覺,倒不是她身上蓑衣遮住女性服飾,而是她展現的淩厲氣質和泰然氣度不遜色於男子。   但是也有嘴硬的人,比如崔廉。   “一個女人也敢口出狂言?你這樣的女人我都不屑於動手,隨便亮亮劍就嚇得說不出話了吧?哈哈哈……”   他一個人自以為是地嘲諷,殊不知旁人都生出莫名畏懼之心。   女娘臉上的馗神麵具好像活過來一樣,冷冷盯著崔廉的後背,暴突的眼珠散發出幽幽綠光,雖無隻言片語,這個人就好像被判死刑一樣——眾人禁不住替他默哀。   小郎君要替同伴爭辯,女娘卻攔住他。隻見她起身,微勾唇角,   “不要輕視任何一個人。”   說罷,她帶著小郎君上了樓,不再理會崔廉的叫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