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會離我遠去,可是我還是有點難以接受,這一天來得太快,算算我們也不過才相識三年而已。 他是三年級時,突然出現在我們班的,隻是這些年的相處差點讓我忘記了,他本不屬於這裡。 我第一次覺得告別是件很悲傷很難做到的事,我默默坐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平時都是我話多,到了關鍵時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過了很久很久,我們都不說話。 我知道不說話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不告別還是會分別。 所以,我們都要學會笑著告別。“怪不得我這幾天老是做很奇怪的夢,夢裡很黑,而我剛放學,同學們早已回家,我憑著自己的記憶住家的方向趕,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我拚命的跑,我很害怕,我找不到你,看不見任何人,我跑到了那些有墳的路時,我不敢跑,那裡陰森恐怖。奶奶說過這世上有鬼,太陽下山後就會出來,你越是跑,它就越是追。我被嚇得瑟瑟發抖,但是我沒有路可以選擇,那是回家的必經之路,我假裝平靜的走過那些墳前,幸好,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跑到有狗的人家時,我也要停下腳步不敢跑,我怕被它們追,慢走我也害怕,這一路上的墳都讓我膽戰心驚。白天經過時我就已經很害怕了,可是明明現在已經畢業了,我再也不用走那條又遠又無比害怕的路了,可我還要在夢裡一遍又一遍經過。夢醒後我告訴自己,那都是夢,一切都結束了,我再也不會在夜裡走那條路了,新的生活即將到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他提起這些,讓他聽了也不好受,我見他臉上邊沒了氣色,眼裡黯淡無光。我恨我自己,在離別之前,也沒能對他說出好話,讓他安心離開。 我以為他會生氣,會為難。可他沒有,他還是反過來安慰我。 “我知道,做這些夢,你當時心裡一定失望害怕極了,不過你不要怕,夢都是假的,我定會回來看你的,我隻是跟爸爸媽媽能搬去城裡上初中。我爸爸被分在城裡教書,說不定高中我們還能在一起讀書。” 我一改剛才惆悵失落之色,他說他會回來看我,這就說明我們還能再見麵。 烏雲黑壓壓一片翻卷襲來,暴風雨來臨之前,我該乾什麼? 我恨現在的每天,每天都隻是背著竹筐割豬草。其它想做的事什麼都做不了。 我常常會在一個人的時候,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這個時候很累,就會幻想倘若假以時日偷得浮生半日閑,豈不夢裡都笑醒。 又假如哪天,逃離媽媽的管控,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時間,該做些什麼好呢? 大概第一個緊急又美好的想法,就是做一雙鞋墊吧。 我有個想都不敢想的願望,就是能每日和魏星名待在一起,共度餘生。 這個願望曾在我腦海裡閃現一過,可理智讓我送走這個願望,隻停留了一秒。因為它太美好了,連我生日的時候都不敢輕易許這樣的願望,萬一被心裡那些,存在豐富想象裡的壞蛋偷聽了去,該怎麼辦? 心裡裝的東西太多了,和他在一起,這是心願,不能訴說的心願。 而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是擁有自己的時間。 掌握在別人手裡的人生已沒有任何意義,我還有什麼理由去期待。就像被人扼住命運的喉嚨,連呼吸都是痛的,好不自由。 有的人不管做了什麼,都是你的掌中寶,暖你的心窩,有的人不管怎麼做,都戳你的眼睛。 言言姐是個極其聰明的人,她非常敢做。比如為了追尋心愛的男孩,她隻堅持一年沒有對方的日子,然後讀到五年級就跳級去上初中了。當時她編了一個很好的借口,跟老師們說是她在別處讀完小學轉過來上初中的,因為那個時候管的不嚴,她如願上了初中。這才初二結束,為了繼續跟隨心儀之人的腳步,她又想故技重施,可惜這個時候的高中已經有了學籍檔案,小聰明沒耍成功,她就要去讀職中,去學什麼彈古箏,還告訴家裡那個和大學一樣,學完就可以出來工作了。 嬸嬸一聽,高興極了,供出來就有工作了,鐵飯碗啊,砸鍋賣鐵都要支持,拿出家裡的全部積蓄。 可我和言言姐的命運恰恰相反,我喜歡的男孩離開了,我隻能悵然若失卻依舊恪守成規,過著每天都不如意的生活。 言言姐有我得不到的星宿屎,有我理想的追求,能跟隨自己喜歡的人去遠方。有親生母親無條件的支持和寵愛。我和她,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人生,我隻能孤苦無依,聽話,還要接受命運的審判。 媽媽說:“我們家姑娘兒子供一個上大學。” 親姐姐今年哭著求著媽媽讓她去上大一了,我不知道他們打算如何安排我。 媽媽說的這句話猶如一個鐵錘敲在我的腦門,敲得我的心一怔。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我?為什麼,又是我? 我的心像是拴了千斤鐵,懸落在深不見底的黑洞。 媽媽的意思,是要放棄我。 我曾經,無論再苦再難,都沒有放棄學習。我以為,隻要家務活我做的最多,他們就挑不出我的毛病。我以為,隻要我讀書超過他們所有人,他們就尋不到借口讓我輟學。 看著那滿墻的獎狀,我的心永遠冰封了。 那些都是我用心得來得成績獎,為了拿到老師每考一次就發前三名一張獎狀和作業本及圓珠筆,我從未敢掉出前三,大多時候為了拿第一名的8個作業本,我爭強好勝。這對我來說可謂是豐厚的獎勵,就算爭第一名爭得頭破血流我也不想錯過。 可是,上天在跟我開玩笑,我那麼努力,終究是白費。我看著墻上的獎狀,不敢挪眼,我怕動一下,眼淚就會流出來。 趁他們都沒注意,我低下頭,強忍著不哭。心已冰凍三尺。 後來我不知道他們又商量了什麼,我什麼都沒聽見。對我來說,他們說什麼都不重要了,反正都與我無關了。 “我沒讀過書,我不會再讓我的兒女和我一樣。”這句話是媽媽從前說過的,我那時候覺得媽媽深明大義,可是後來的偏心,讓我分不清,到底是希望我們都過得比她好,還是隻是希望我們能滿足她的麵子。 我還是一樣的,頭杵著膝蓋,不用眼睛用心觀看他們。 黑雲從天邊壓了下來,今夜的風格外的冷,這才八九月份的秋,冷竟像寒冬一樣襲人。 星名走後,我一個人在白楊樹林的女貞子樹下坐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具體想什麼也不知道,隻是在糊裡糊塗的東想西想。 他沒有跟我告別,就離開了,不,也許是告了別的,那日在鬆林,他說過了。隻是我一直以為,他走之前,會告訴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不過我也不是特別難過,因為他說過,會回來看我,帶著這個信念,日子還有盼頭。好在我也還可以上學,至少初中三年,我還可以繼續讀書。 從小到大,媽媽總經常在我耳邊提起,小姨那個時候又要照顧你,又要操心親生的,提一桶喂豬食背上背著一個,懷裡還要摟著一個,太苦了,我長大了對小姨要比對他們親生父母還要好些,才對得住她。 當然說完要我對小姨好,也會補充說一句:“我那個時候頭發都剪了給你買奶粉,家裡的包穀啊,洋芋啊,四季豆啊啥的沒少補貼,送過去的糧食沒過多久又說沒有了,家裡又要東拚西湊送去一些,在你身上盤纏了不少,你是最不省心的,對你付出也是最多的,你以後對我們也要比你弟弟的多些。” 從小到大都在耳邊念叨的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她在我身上付出的最多,我要比弟弟加倍回報他們二老才行。 我知道,媽媽有多愛惜自己的頭發,那時候隻要一做錯事,或是做了不順媽媽意的事,她總是氣得紅透臉,扯著嗓門罵道:“早知道長大了是這個樣,那個時候就不要帶著(養著)你了,害得老子頭發都剪了去賣了給你買奶粉。”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為我付出的最多,我得到的卻那麼少,背負的卻也那麼多。 如果小孩可以選擇,如果小孩的選擇作數,那麼我小時候的那個願望,那個躲在屋簷下的黑洞裡,祈求消失的願望,誰來替我實現? 生我之前誰是我,生我之後我是誰?我誰也不想是,可生於世間不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