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英勇救人隻是權宜之計,我本想著他不跳樓了,一切就回到了原點,我們依舊如從前,八竿子打不著,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從那以後我才是真的攤上事了,不是我走進了方允的生活。 是他,像個狗皮膏藥一樣黏著我們,硬生生改變了我認為的歲月靜好的生活狀態。 差不多過了一星期的樣子,我在教室翻著剛出的《意林》,他一下子雙手拍在我麵前的課桌上,我抬頭第一眼,有點驚訝有點陌生,居然忘記了是他。 還沒反應過來他為何出現,他就拽著我往上次他教室外,再往他上次要跳樓的地方跑。 我心裡升起一陣害怕,萬一他要拉我一起跳怎麼辦? 我使出了吃奶的勁拒絕他拉著我跑,也無濟於事,手腕都被他揪紅一片,這男生怎麼這麼粗魯,也不顧我的感受,真叫人無奈。 任由我邊反抗邊下意識叫著:“星名,救救我。” 全操場沒有人回應,可能大家都覺得我們在鬧著玩,我那一刻心底是慌的,我不知道他拉著我要去哪裡,要乾嘛? 星名放學後也回家吃晚飯了,我忘了他根本不在學校,否則他應該不會讓我如此孤獨無靠。 我的心跳好像漏掉了一拍,他真的又要把我帶上那個樓頂,天吶,不會是我之前騙他好好活著,要做他朋友,結果他答應了我就把他晾在一邊,沒有履行承諾,他要對我實施報復吧? 還好去的時候,樓頂的門已經被鎖了,我這才稍稍放鬆一些,幸虧蒼天有眼。 他嘆口氣:“唉上不去天臺吹風了,那我們就在這聊聊吧,對了,上次匆匆一麵,我都忘記問你了,丫頭,你叫什麼?” 才幾天,他又想故技重演,還拉上我,我很不想搭理他,又害怕他,甚是惶恐答了句:“我沒有叫。” 他有些無語:“……我是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上次告訴你了啊,我叫顧惜,照顧的顧,相惜的惜。你可要記住了,這是我第二次向你介紹了。” 他點頭嗯了一聲。隨即又問:“你是不是有點怕我?” 我如實回答。 他摸摸我的頭,說:“乖,不要怕。你上次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全都聽進去了,我會像你說的那樣,好好活著。” 聽他這麼說,我甚感欣慰。也終於再鬆口氣了。 “那你帶我來這裡是有什麼事?” “我上次給你說了一些往事,所以我也想聽聽你的故事。”他很認真的說。 他之前跟我說過,他的父母都離婚了,有了各自的家庭,他雖然和他爸住一起,但是兩邊都沒有感情。 他繼母倒是也還不錯,允許他叫她阿姨,也教育他弟弟要尊重哥哥。所以在這個家庭裡麵,雖失母愛但不失親情,一家人也算和睦。但是他和他們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往往一家三口去旅遊的時候,他就被晾在家。學校的親子活動,他永遠是一個人,而弟弟卻不一樣,所以真正無私的愛,他沒有,他擁有的頂多是包容。 他對我講過那些話,是心裡話。我對他好像也不像對星名那樣,有心理負擔,我不怕說出來會讓方允對我另眼看待。 所以那天,我也對他說了些掏心窩子的話。 “我知道在這滿口都是大道理的年代,說什麼都是荒唐至極。但是我跟你一樣,不過就是親情而已,人來這世上,是一個人來的,走的時候也要一個人走,沒人會陪你,孤獨乃人生良配,坦然接受,有什麼不好?就像我,也不比你好到哪兒去,小時候常常食不飽穿不暖,還是個典型的重男輕女的家庭,我又是為了躲避計劃生育,寄養到快兩歲了才回到家裡,回家時剛有記憶就如同外人寄人籬下。 多年從未得體會過過公平二字,是什麼樣的,如若我再本性好強,必會物極必反,你知道嗎?一個人擁有自由的靈魂,卻永遠難逃被掌控的命運,束縛你之人就是帶你來到這個世界的人,因為道德,不允許你自由,這些所有的枷鎖將你牢牢捆綁是什麼滋味嗎? 我的父母對待我刻薄,但我知他們心酸,他們大字不識一個,卻再難也要讓我上學。 當然,上學的我也並不好過,我小學時偷過別人東西,被家人罰跪,媽媽習慣性的直接對我上手,挨了一頓拳頭,拿著一炷香舉在我家香火麵前,被熄了燈,關了門。”他開始發笑。 “可是,我知道他們真的走了,去新房子裡了,把我一人丟在老房子裡麵,那時候我剛上一年級,他們一開始並不打算體罰我,讓我說出錯沒錯便了事。可他們一直沒有發現,我其實在家裡早已經成了‘啞巴’,我根本不會向他們說出任何心裡話,比那早好幾年就是啞巴了。 家裡我是姐姐,卻總要挨弟弟的毒打,換作誰不說別的,麵子上都掛不住,這些從沒有人知道和問起,家裡人人都可以想對我動手就動手,所以我從來不跟他們說話,什麼話都不想跟他們說。他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偷,因為他們不關心為什麼,他們也不會告訴我為什麼偷人家東西是不對的,他們隻要我認錯,發誓沒有下一次就行。 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那樣嗎?因為,姐姐給我買的兩支鉛筆,也被人偷了,我沒有寫字的了,我上課就那樣眼巴巴的看著別人滿文具盒的鉛筆擺在我麵前,因為那個時候的鉛筆也長得全校統一的,都出自那唯一的一家小賣部,我就懷疑我的鉛筆跑到人家盒子裡去了,我就想著,我的都能偷偷跑到人家盒子裡去,那他的也應該偷偷裝到我的書包裡來。 所以爸媽要求我在香火麵前跪一炷香再起來,我不說話接受懲罰。再附贈默默流淚想明白,自己學會將心比心出一個道理,別人拿了我的東西,我會心酸無奈,隻好去偷,那別人也是不是跟我一樣,再學會這個本領,不偷說不定就會向我一樣挨拳頭,最後我們就陷入死循環,成了賊窩子。 想通了不代表事情就過去了,我還是沒有筆寫字,那時候想到的一個法子,我用了整整小學六年,你想知道是什麼法子嗎? 算了我也不問你了,我直接告訴你吧,這個事情我瞞了全世界,你是第一個知道的,我這麼機靈,偷行不成,是萬萬不會走上搶的道路的,因為我怕挨打。所以我在垃圾堆裡去撿人家寫剩下不要的鉛筆頭子,很短很短我都撿,手都握不住了的那種。 上高一點年級的時候,不準寫鉛筆了,我就去撿人家丟棄的水墨筆芯,有些沒寫完就扔掉的是筆尖壞了寫不下字了被扔掉的,我就撿那種人家用光了的筆芯把筆尖取下來換上,有時候就在垃圾場找一個中午,不吃午飯,什麼能用的都要,遇到有同學經過,假裝問人家你有沒有見到什麼什麼東西,我剛剛從這路過,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掉哪裡了…… 很多次那樣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被相同的人撞見過。這一路,誰不是走的濘泥坎坷,無論是怎樣的不同,都有類似的心酸和苦楚。 我們都一樣,有難言和苦衷,無論你是哪一種,我都希望你放下吧,放下所求,你會豁然開朗,世間萬千煩惱,不是所得太少,而是想要太多。” “你不怕我將你說的這些事公之於眾嗎?” “那你是不是得先決定活下來?” 他這次笑得很大聲,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我:“我可以讓你身敗名裂後,再帶你一起去死,這樣好像我的罪名就沒有那麼重了?” “其實你很聰明,可我還是覺得你太笨,我既然都把這些事告訴了你,也就代表我不會怕別人知道咯,偷與搶哪個更讓人厭憎?答案當然是偷更讓人詬病,因為搶是明目張膽,偷是悄悄摸摸,見不得光。 但明明都是從別人手裡奪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為什麼差別這麼大呢?那我告訴你,因為世人膽怯懦弱,欺軟怕硬,恃強淩弱。對弱者或好人或是善良的人都會有很高的道德標準要求,對不同的人犯相同的錯持有偏見。 如果你告訴別人我乾了這些事,那我告訴你,人犯了錯是沒有辦法彌補的,錯了就是錯了,以後做好事隻能代表改過自新,不代表能抵消從前犯下的錯。 規小節者不能成榮名,惡小恥者不能立大功。以小恥為恥的人能成什麼大器? 我也不會做一隻待宰羔羊任人宰割,我會告訴所有人,我那不是偷,是竊取,各憑本事。” “你個傻姑娘啊,我剛剛就說過了,我已經決定好好活著了,你還擔心什麼,哦~我知道了,你這是不相信我。”方允痞笑。 他接著又哼一聲輕蔑,還是逞能地故作強勢,“沒想到你一個女孩子臉皮這麼厚。” 他突然靠近我,一個貌似壁咚的姿勢:“你怎麼這麼矮?” 我心跳再次慢了一拍,慌亂中有點語無倫次:“都是…顏…顏值壓得唄。” 他再次輕笑:“以後我做你哥哥,我保護你。”他說的是做我哥哥,我確定沒有聽錯,悻然應允。 可算是暫時把他穩住了,也不知道我和他在那裡待了多久,他才說送我回教室了,我又成功躲過一劫。可這一搞,令我想起來了過往種種,那些記憶又開始在腦海裡浮現,揮之不去,痛苦不堪。 那是上初中的那段時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沒有錢,連買衛生巾的錢都沒有。我看著同齡人能用5塊錢一包的衛生巾去預防月經,怕弄臟褲子,預防完整包還沒逮個正著,我多羨慕。我就算被大姨媽找上門來,也隻能用紙去加厚防止外漏,有時候衛生紙都沒有,厚著臉皮問同學要點,也不夠頂事。那衛生紙畢竟是透液體的,自然不如書本或作業本之類的硬紙質耐穿透,即使是這樣,自然也不能很好的吸收液體。我隻能穿長的能遮擋屁股的衣服,隻能隨它流在褲子上,然後再去洗褲子。 多少次躲躲藏藏,下課不等人走完,不敢起身,放學等打掃教室的同學走了,才敢最後離開。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悲哀,我恨過爸爸,他可以悄悄給弟弟五塊到二十塊的零花錢,還告訴弟弟不要讓我知道,可還是被我無意間知道了,我發現弟弟有零花錢,要花的時候肯定是瞞不住的,同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你往哪藏?我問弟弟的時候,他就全盤托出了,他也是個單純的孩子,他也不知道告訴我會讓我有多難過,又會讓我有多恨爸爸。隱瞞我給弟弟零花錢,還不能讓我知道,這些話從弟弟口中說出來,我寧願不知道,寧願去相信爸爸他沒有偏心,也好過知道真相,因為真相往往更傷人。 可是,我拿什麼去恨爸爸,他又沒欠我。 媽媽她從來不懂疼愛女兒,想要她的關心,更是奢侈,連月事這種東西,都還是言言姐告訴我的。所以我對言言姐一直很感謝,她雖然不是我的親姐姐,但是她在無意間給過我溫暖,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