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去洗澡了。 　　屋內響起“嘩啦啦～”水聲。 　　電視上相親節目被單獨留在那裡。 　　遙控器就在病友的床上。 　　這兩天沒有人來找她。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沒有消息也許是個壞消息。 　　英子拿起遙控，她上下左右翻找新聞、民生頻道，新聞活在別人的世界裡。 　　“想看就看。”病友說了一句。 　　英子這才發現她早已經洗完。 　　“你洗的話，再稍微等等。我把熱水快用完了。”病友邊擦頭，邊說。“你這小姑娘，也可憐，這麼長時間也沒人來看你。你們院長不錯，已經來了好幾次。” 　　見英子沒說話，病友覺得無趣，便自顧自地拿起遙控，又重新將節目調了回去。 　　有人報案沒？聶大勇被人發現了？我有沒有被懷疑？英子思緒萬千，顯得有些慌亂。 　　門外腳步聲有些亂，應該是走向這裡，聽起來，是來索命。 　　英子剛坐在床邊，門就被推開了。 　　院長看起來有些疲憊，頭發花白了不少。 　　蘭姨表情充滿質疑，她微微抬頭，像個忠誠的衛士。 　　這是一場病後的“問候”。 　　“英子，終於好了些。雖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但還是希望能說出來。”院長走到英子麵前。“你可得說實話，這事關係到養老院的聲譽。”院長表情殷切，眼睛笑瞇瞇的，像隻哈巴狗。 　　“這事和養老院的聲譽有什麼關係？”英子心裡思忖，覺得眼前的男人真是虛偽、可笑。她佯裝恍惚、不解、無辜。 　　“醫生說你恢復得差不多了，你不會裝傻吧。”蘭姨說著，語氣裡盡是不滿。 　　“蘭姨，讓你來，不是嚼舌根。”院長說。“要不你先出去，我和英子好好聊聊。” 　　蘭姨沉默，站那兒不動，表示拒絕。 　　“你不知道，我們有多著急，還以為你們去了哪兒？聶大勇放火的事，我盡量壓了下來，這事可不能讓養老院雪上加霜。”院長越說越著急。“還好，聶大勇的兒子在國外，要不，我們怎麼向家屬交代，這養老院還能留住人？聶大勇到底去了哪兒？你這幾天昏迷不醒，可把我著急死了！” 　　“讓你報警，你不報。”蘭姨邊嘆氣、邊抱怨。 　　“你懂什麼，什麼是大局，你懂嗎？”院長被說不得苦衷的情緒憋紅了臉。 　　“聶大勇，聶大勇，他......”英子說話磕磕巴巴，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院長，像是在求助。 　　“難道對你心懷不軌？！”蘭姨的嘲笑讓英子有了主意。 　　沉默在此時成了最好的武器。 　　“不軌”一詞出了口，英子像是被點了炮仗，眼淚流得“劈裡啪啦”，她不說一句話，將臉埋在枕頭裡，左右來回蹂躪。她不能抬頭看到蘭姨歪咧著的嘴巴，悲傷情緒來得不容易，它會被識破的。 　　病友看得津津有味，相親節目被關掉了。“哎，姑娘別哭了。晚上夢裡哭，白天見人哭。這可得有多苦。晚上夢話連篇，說是不要錢，還哭喊，是不是老男人拿著錢威脅你？” 　　英子停止了哭聲，她不說話，沉默在這裡有了“是”的意味。 　　院長不可思議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戲謔。 　　蘭姨沉思著，妒忌讓她有些站立不穩。 　　“那聶大勇呢？”院長問。 　　“那還用說，那姑娘明顯是逃回來的，剛來時，那衣服、那臉上......還聽說，好好的車都撞歪了。誰能記得那麼多。”病友樂此不疲地推測著。 　　英子耳朵因發癢動了動，她將頭轉向有著窗戶的墻壁，繼續小聲“嚶...嚶......”地哭著，似乎在說著“是的...是的......”。 　　“真是多管閑事！”蘭姨一叫嚷，病友和英子同時不自覺地打了個顫。 　　“這樣，英子，我理解你。但聶大勇那樣的年紀，在外頭也有風險。我們試著按原路返回，去找找看。回來你看，或者交給警察，都行。” 　　英子“嚶...嚶...”聲停止，她不再哭泣，她抬頭看向窗外，她用手抹了抹淚痕，一群海鳥恰巧從眼前飛過，她心裡有些開心。 　　不知道院長為什麼不報警，不知道蘭姨為什麼那麼堅持，就這樣，英子帶著院長、蘭姨往她返回的路，再重新回去尋找。院長開著車，英子坐在副駕駛，蘭姨在後座。英子話很少，她機械地回答院長“是”或“不是”，簡單的回答指引著車子向前。百分之九十的真實加上百分之十的謊言容易讓一件事實令人信服，遵循這個原則，他們行駛在之前的道路上，當院長指著那個湖泊說，是這個地方嗎，英子說不是，車子繼續向前，行駛了許久，英子心情越來越忐忑，她坐立不安，她扯著牢牢捆綁她的安全帶，院長看得出她的反常，他拍了拍她的胳膊，表示安慰。院長又從後視鏡看了看蘭姨，這一路，她倒是出奇的安靜。 　　不遠處，清冷的天邊淌著似血的紅光。院長下了車，蘭姨站在院長身旁，英子站在他們身後，一直不敢往前。院長肯定地說，應該就是這個地方，地上有著車軲轆印兒，還有些被壓亂的雜草，就是那個墳真是恐怖。 　　“英子，你確定是這裡嗎？”院長朝著英子喊道。英子遠看去，蘭姨也望向了她這裡。 　　英子閉著眼，等待著他們被嚇得尖叫的聲音。是啊，幾天了，聶大勇會變成什麼樣，若沒被人發現，恐怕都不成人樣了吧。不對，死去的人會有味道，風從前方吹來，並沒有那種讓人退避三舍的味兒。怎麼了？這是怎麼了？英子睜開眼，發現他們在墳的前麵來回轉悠，找書苑 www.zhａoshｕｙuａn．com那樣的表情和動作，讓她感到不快。英子大步朝前走去，她被驚呆在原地。沒有，什麼也沒有，給母親獻祭的食物，焚燒後的香，不在，也許被人拿走了。不對，聶大勇也不在！難道他活了，英子驚恐萬分，他死了，他確確實實死了，但他為什麼不在這兒？！對了，聶大勇當時在這抽過煙，熄滅的煙頭，煙頭，隻要找到煙頭，這就說明，可能發生了其他意外的事，是意外，也許被人搶了東西藏起來，畢竟他身上有不少值錢的東西，沒人會在意煙頭的。錯了，英子在現場打著圈兒地找煙頭，沒有，它確實在那個地方，這說明，這說明有人清理過現場。這說明，有人看到過當晚的情況。英子頓時六神無主，像是失了魂魄。 　　“英子！英子！”院長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要不，我們再去路的前麵看看，也許他往前走了呢。邊走邊打聽。你說呢？蘭姨？” 　　“嗯，對，去前麵看看。”蘭姨的語氣有些溫和。 　　這種溫和讓院長有些不適，他心裡嘀咕道：“怎麼突然感覺和平時不一樣了呢？”院長又看了看那座孤墳，心裡發慌地要趕快離開這裡。 　　車子繼續朝前行駛，日光也漸漸暗淡下來。路上行駛的車輛越來越少。 　　“我們回去吧。前方似乎也沒有什麼消息。這聶大勇到底去了哪兒？快退休了，給我出這個難題！不然就報警吧！”院長給自個兒打著氣兒。 　　車內一片安靜，並沒有人回應。 　　他/她是誰？英子半睡半醒。 　　而蘭姨已經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