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櫃子裡的照片(1 / 1)

剛在屋子裡安頓下來,劉勇和金燦就拌嘴。金燦瞧不起劉勇的唯唯諾諾,說他出來混,沒帶膽子,永遠發不了財。劉勇心裡想著金燦就是窮得大膽,沒什麼可以失去,卻有著不怕犯法的勇氣,劉勇嘴裡卻說,他隻想去找那個大貨車司機,再找他要一筆,好生把老娘贍養到百年。金燦說,乾這事,又不耽誤尋找那人,實則想把劉勇捆在身邊當個好幫手,當聶錢錢一路說來那些女人的現狀,金燦是滿心歡喜,也許一封信,一通電話,就能拿到應該辛苦多年賺來的錢。金燦想走正道,但走著、走著,人生就歪了。   金燦看了看眼前的屋子,多好呀,方方正正,客廳裡有隔斷,隔斷上有花瓶、酒瓶;過了隔斷,是沙發,沙發五成新,許是時間久了,上麵蒙了層灰;沙發對麵是電視櫃,電視像是鑲嵌在墻壁裡,左右上下都有設計好的木色掛櫃;陽臺寬大,弧形,有一層白紗,金燦走上前,“呼啦”一聲,一坨坨輕飄飄的灰亂飛,對麵是也是家屬樓。時間久了,樓外的墻漆都顯得舊,視野上有些壓抑。   劉勇耷拉著腦袋,蹲在門口,不肯進來。金燦用手拍了拍沙發,撿了一塊乾凈地坐了下來,把小腿和腳搭在茶幾上。劉勇說,聶錢錢還沒回來,這麼做不合適。金燦說,那又怎麼樣,都一起做事了,分那麼清做什麼。金燦又說,我看看裡屋,他起了身,進去兩個臥室,又轉了轉,嘴裡說道,他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和我們住那樣的地方。劉勇抵不住好奇心,他起身跟在金燦身後,贊同地說道,是啊,房子是好,但沒人住,顯得淒涼,在老家,你不也知道麼,那房子三兩年沒人住,可是會塌的。劉勇又問,聶錢錢乾嘛去了。金燦嘴角微微上揚,告別去了,迷上了便利店的小姑娘。劉勇笑了笑說,情竇初開。金燦臉上表情一轉,說聶錢錢不簡單。劉勇問為何。金燦說,爹死了,都不願去見的人,可是個狠人。劉勇說,也許有苦衷呢。金燦說,苦衷在那些照片上。   “他是要做什麼?”劉勇問,他隨著金燦坐在了沙發上。   “報復。”金燦說。“有煙嗎?”   劉勇摸了摸口袋,說:“沒有。”   “不好了!”劉勇拍了拍腦袋。   “怎麼了?”   “他要是報警怎麼辦?”劉勇說。   “報個屁警!要報早報了。我們還能在這兒?”金燦說。   “那我們?”   “我們等啊。”金燦說著,心裡也犯嘀咕,是啊,如果聶錢錢真報警,可怎麼辦。但金燦同時又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覺,聶錢錢是個自閉、偏執的人,他的眼裡有股邪惡的火,總是在不經意間被他逮到,那個本子,那個本子上有聶錢錢要做的事。   “本子呢?”金燦問。   “什麼本子?”劉勇說。   “上麵有許多女人的照片。”金燦說。   “在我這。”劉勇低頭去翻包。“糟了!被聶錢錢拿走了!”   “什麼?!”   “我們分開的時候,他估計順走了那個本子。難道真要報警了?”劉勇怯生生地說道。   “不可能。”金燦右手大拇指來回摩挲著食指指甲蓋。“翻!”   “翻什麼?”   “翻這裡。他說這裡是他家。肯定有什麼東西。翻不著的話,我們就遭了騙。”   劉勇晃晃腦袋,表示不敢動手。   “看你那慫樣!”金燦說著,就動起手來。   是啊,這個空洞的屋子裡還能有什麼嗎?年代久遠的家具泛著木頭淡淡的腐味兒,酒瓶子是空的,茶幾抽屜裡是一些隔著年份的電費、煤氣費收據,一些充電線,混雜著零散的工具。金燦給劉勇使了個眼色,電視機墻上的櫃子也要翻。這個家,雖然長久沒人住,但是這裡一點生活過的痕跡都沒有,比如照片,比如衣服,對,衣櫃,衣櫃也是空蕩蕩的,床上,床上並沒有鋪被褥;衛生間,連衛生紙也沒有。金燦心裡七上八下,若聶錢錢真是騙他,為什麼要給他鑰匙,若真是報了警,卻要去蹲幾天監獄,蹲監獄又算什麼,可預見的生活真是讓他悶透了,那就賭一把吧。   “啊!媽呀!”屋外客廳傳來了劉勇的嘶吼聲,恐懼讓他的聲音極其尖銳。   金燦一度認為,這個聲音是從哪兒傳來,他走出臥室,一眼就看見劉勇半坐在地上,身姿像個娘們兒,眼睛盯著斜上方的櫃子,嘴巴微微張開,豆大的汗珠從臉頰上順下來,流到脖子裡,脖子裡的汗在陽光下閃著光,顯得有些油膩。金燦在心底不斷咒罵著這個懦弱的男人,讓他跟著,沒成事,反而添了不少麻煩。劉勇應是感覺到了金燦在走近,他轉過頭,用手指指著櫃子說:“她...這......”金燦放緩了腳步,他舒了口氣,走上前去看,結果一口氣從腹中直接頂到天靈蓋,半天沒有緩過來,是的,他也害怕了。   一個長得酷似聶錢錢的女人的照片,不,應該是聶錢錢長得酷似她。是張黑白照片,照片女人四十左右模樣,梳著齊肩中長發,眼睛大而有神,看上去溫柔賢惠,應該是張遺像。遺像前方是香爐,香爐裡有香灰,旁邊有用一半的香,還有幾捆新的,這張遺像應該有定期被祭奠。   “應該是聶錢錢的家。”金燦極力掩飾著緊張。他踢了劉勇幾腳,劉勇趕緊起身。金燦站直身體,雙手合十,拜了三拜。劉勇跟著拜了拜。金燦合了櫃子門,他坐在沙發上,等待著聶錢錢,天越接近傍晚,他心裡愈發感到幾分不安。   聶錢錢躲在角落裡,觀察了她將近整整一天,他無法做到在陽光下勇敢地和她表白,更不用說她現在已經有了男朋友。她站在收銀機那裡,陽光剛好灑在她的臉上,她覺得有些刺眼,便走上前來,放下了一半門簾。聶錢錢又重新躲了起來,那粗壯的、有著厚厚年輪的大樹給了他很好的安全感,就是那被冬季凋零的乾枯枝椏,肆意在深邃的天空上方伸展,就像一根刺掉進了黑色的心洞,那顆刺最初紮在熱乎乎的心上,痛癢、痛癢,有點上癮,而此時,刺掉進了黑洞裡,像是灰塵在宇宙飄蕩,無所可依,他孤獨極了。她開始熟練地揀貨、上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像極了母親在打掃屋子時的動作。有顧客進門,熱情地和她打招呼,她也熱情地回應,今天的妝容很精致,她的身段很輕盈,她起身、轉身,又走進收銀處,嘴巴一張、一合,有時,她的眼睛突然望向這邊,難道她發現了他,她扭了扭脖子,也許是累了,換個姿勢調整下。她一直忙,他就一直看,他忘了饑餓,也忘了時間。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看什麼呢?”   “沒......”聶錢錢話還沒說完,一個拳頭就迎了上來。   “你這流氓,注意你好久了。”   那男人又給了聶錢錢肚子一拳,疼痛讓他身體不自主地蜷縮著。   “你憑什麼......”   聶錢錢話還沒說完,那男人用手將其拎著,摁在了大樹上。“當我傻?你黑夜轉悠,白天盯梢,盯著我女朋友,不是流氓,是什麼?!”   “我告訴你,給我滾,離她遠一點!”男人惡狠狠地說道,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聶錢錢腦袋“嗡嗡~滋滋~”響,他用手抹了抹鼻子流出的血,血被暈染到臉上。他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靠近。   “行了!”女孩說著話,讓男人放手。   看到是她,聶錢錢咧嘴笑了笑,鼻血順著笑容流到了嘴裡,牙齒也有了血色。   “是他吧?你說的就是他吧?這次可被我逮到了!看他下次還敢不敢!”男人向女孩說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回去吧,不要摻和。”   “行了,行了。”女孩因著急,臉上的妝容都快被表情擠得變形了。   聽了女孩的話,聶錢錢努力擠出微笑。   “他,好可怕!”女孩說。“表情真嚇人!”   聶錢錢的臉僵住了,不知是因為女孩的話,還是因為天氣太冷。   “警察來了怎麼辦!”女孩護著男人。“不要讓你沖動!你偏不聽!”   “也不怪我們!”女孩又說道。“這算是我們補償你的。”   女孩從口袋裡拿出三百塊,說道:“買些藥,去看看吧。”   聶錢錢沒有去接,他心想,不說話的女孩是他心裡的那個女孩,一旦說了話,或者話多了,一切都變了,連他心底最初湧出的那份愛意都顯得那麼廉價。   “你拿著吧。你保證不要讓警察找麻煩。”女孩說著,將錢塞到了聶錢錢懷裡。   聶錢錢拿起錢在女孩的麵前晃了晃,又笑了笑,一拐一拐地走了,他的身後傳來女孩對那個男人的嗔怪聲。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像個乞丐。   聶錢錢沉浸在思緒中,他忘記了自己剛剛被打,忘記了自己臉上的血跡,忘記了去看周遭人對他詫異的表情,直到回到原來的家,他打開門,看到了坐立不安的金燦和劉勇,他倆喪失了幾分原有的戾氣,倆人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又迎了上來,倒是溫和地開始關心他,說是等得著急,聶錢錢心裡苦笑,是想錢想得急,遂把那三百塊給了劉勇,讓他去買了些酒,喝了酒,再想想他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