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學院路,感覺不出冷暖和重量。 一路上踉踉蹌蹌,毫無目的地前行。不記得是怎麼從電話廳裡走了出來,精神開始變得恍恍惚惚。絲毫沒有去理會,身後緊跟的胖哥們喋喋不休地說了些什麼。 隻隱約記得:在校門口分手的時候,他曾關切地詢問是怎麼回事。強裝笑顏,我什麼也沒說。 此時,就好像是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鳥兒。 隻能遠遠望見,卻不能返回自己的巢裡。走走停停,沒有再搭公交。坐車的感覺太快了,已經快到不能適應。 一路走,一路吹起隨身攜帶的小口琴。走在熱鬧的大街上,反而是對我最佳的保護。心裡卻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歸宿到底在哪兒。 心力交瘁,終於走不動了。 蹲在圓明園的公交站下,眼眶裡早已滿含淚水。視線模糊,讓我分辨不清周圍的一切。 走不動?索性不再走了。看不清?那就別看了。閉上眼睛吹起口琴,想用音樂來忘掉所發生的一切。 一曲接連一曲,不肯停歇。我拚命把自己所會的曲目,通過這根小小的口琴宣泄而出。吹吧,使勁兒吹吧。管它的喜怒哀樂,去它的酸甜苦辣。就在這熱鬧的大街上,痛快地演奏吧。 什麼,也別留下。 曲子一個比一個過癮,我漸漸吹出來感覺。可聲調們在我的嘴巴裡全走了樣,隻剩下悲傷。對時間完全沒有了概念,隻感覺圍觀的人們,紛紛揚揚走了一撥又一撥。 當人群漸漸散去,眼看天色不早了。一陣頭暈目眩,我吃力地睜開眼睛,緩緩站起身來。呆立良久,環繞四周。 嘿!這才發現身邊竟然還有一個“劉備”,比我哭得更慘。 那是一個女孩,她正趴在站牌扶手上陣陣抽泣,背部在有節奏地上下起伏著。我看不到容貌,隻能通過她的身材和衣裝來打量。這位時尚又苗條的姑娘,也是遇上了傷心事兒,哭得可憐兮兮和我倒是有上一拚。 “喂!你哭什麼呢,感情比我還慘?”走上前,我順口詢問。 聽到有人說話,她止住哭泣,緩緩地抬起頭,把臉轉向了我。哇!好一個楚楚動人的俏姑娘。女孩的眼睛哭得有些發紅,一對粉唇微微張開欲言又止。斯人憔悴的模樣,實在讓人心疼。 目光對視的瞬間,她愣了一下。 瞅著有些眼熟,我也發愣。好像曾在哪兒見過?腦海裡的畫麵,如走馬燈似的被一頁頁翻過。總不會是在電腦的硬盤裡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識何必又相逢呢? “是你?”我們異口同聲,想起了對方。 那曉年,這個美麗動人的公主。萬沒料到,竟能在這裡碰上她。都是剛剛哭過不久,臉上還掛著淺淺的淚痕。彼此打量對方,如同照鏡子一般。 沉默中,空氣有些尷尬。 我們倆誰也沒有選擇開口,閃著金屬光澤的站牌扶手上,公主呆呆地趴在上麵,我則懶洋洋地半靠在另一邊。各自想著傷心事,隻用眼睛的餘光在不停掃視對方,大家都沒有要離去的意圖。 伴隨馬路上的公交車一輛輛駛去,時間在飛轉的車輪下被碾得粉碎。 當夕陽裡最後一道殘光,隱藏進了天邊的雲朵中。周圍開始變得昏暗下來,我隻能隱約瞧出那曉年臉部的輪廓來。該動身啦,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臨走之前,轉頭又望了她最後一眼。 “同病相憐。”我打算離開。 “同病相憐。”她喃喃自語。 全當做沒聽見,我頭也不回地往前踏步。生怕再次回眸,自己就會忍不住留在她身邊。印象裡和這類美女並不會產生交集,頂多也就是個萍水相逢。 讓夏沫沫給說中了,晚上還真不回家吃飯。 一點胃口也沒有,我隻想找個地方倒頭大睡。一路上暈頭轉向,機械地走過上地七街。在分叉的路口,那條熟悉的小道兒已經不能再往前行了。土井的房子剛剛被退掉,夏沫沫的家我又不願回。 現在最怕遇見熟悉的人,不想麵對。 正當猶豫不決時,發覺身後有人在尾隨。猛然一回頭,正好和那曉年看了個眼對眼。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有些慌亂,傻呆呆地楞在了原地。一時間,雙方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你這是從圓明園一路追過來的?”我先開了口。 “嗯,不是。”她低下頭。 “那是,咱們碰巧又遇上啦?這裡可沒有賣烤鴨子的……。”我故意打趣。 “其實……我從學院路那裡就注意到你了……體力真好,我的腳都快走斷了……小口琴吹得也挺不錯的……。” “過獎啦!我的腿也快累斷啦。想聽口琴?還是等明天吧。現在,我該回家了。” 身後有條“尾巴”跟著,感覺很不舒服,即便這尾巴是一位大美女。聽完我這番話,她原本清秀的臉上又緩緩流下兩行委屈的眼淚來。我這人平生最見不得有人哭鼻子,特別又是個女孩。可今天的腦子裡麵一團亂麻,思緒早已飛到了千裡之外。 我狠心把頭扭轉回來,加快腳步向前走。大概走了有十多步的樣子,放心不下又轉過身看看。那曉年依舊在後麵晃晃悠悠,隻是埋著頭並不看向前方。 “這是乾嘛呀?”我不由慌了神。 “隻是心裡有些難受,想再多走走……。”那曉年緩緩地擺了擺手,憔悴的臉龐閃過一絲憂傷。 “哦,是這樣子啊。那你也別往這邊走,路窄人稀的。再說天晚了,一個女孩子家如果遇到壞人可怎麼辦?”我故意嚇唬她。 請神容易,送神難。更何況,這位仙女也不是我請下凡的。 “不怕呀,不是還有你陪著嗎?”她抬起頭,沖我擠出一個微笑。不經意間的舉動,讓人心神蕩漾。 “嘿!你怎麼能確定,我是個好人呢?萬一,我就是那壞蛋呢?” “不會吧?我見過你兩次。不,現在是第三次。你和你的朋友們都挺好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那是啊!”我故意拉起長腔。 “你家住在附近嗎?”那曉年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家?遠著呢,在山東。”我答。 “來首都做什麼?”那曉年又問。 “你呢?也不是本地人吧,跑到北京城想乾嘛?”我反客為主。 “我老家東北,來這裡是為了上學。” “讀大學?你真姓那?是滿族人?” “是的。現在音樂學院讀大二,主修鋼琴。” “那可巧啦!在你們老家,有很多人可都是我的父老鄉親吶。” “真的嗎?”那曉年來了興致。 “真的呀!騙你乾嘛?闖關東那時候過去的……。”我大言不慚。 一路上,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 這種相互間的問話,讓我們的關係十分微妙。它既不會變得多親切,也不會感覺太陌生。我照舊走在前麵,那曉年緊隨其後。我們倆圍著西二旗,一圈一圈來回轉。 天色越來越晚,光是夏沫沫家的那棟樓,就已經路過了不下十次。可我不敢上去,連傻子都能瞧出裡麵的貓膩。 “已經很晚了,你還不回家嗎?”那曉年在遲疑中開了口。 “回啊,那你呢?”我心裡早盼著她能這麼發問,“我要是走了,就隻剩下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呀……。” “沒事的,等會兒我也回家。”話說到這裡,她原本輕鬆的神情又開始變得黯然。 “你家住在哪兒?我去送送你吧。”分手前的客套,還是需要假裝一下的。 “不用了,真的不用……。” 那曉年不傻,她用那雙充滿憂鬱的大眼睛望向我,帶走了最後一絲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