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兮兮的白色天花板,失望。毫無裝飾的白色燈管,失望。身下的金屬手術臺,失望。 這裡看起來太過普通,和那個自稱為路西法的聲音說的故事完全不匹配。他開始懷疑剛剛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了。 “歡迎來到地獄。”似乎是看到了他臉上失望的表情,別西卜的聲音有些疲憊。“這裡是一個建在地獄裡的地下室。” “地獄地下、地下地獄……嘿。”聲音變輕了,似乎在有些輕佻地玩弄著這兩個詞。 汗毛倒豎,肌肉緊繃,腦海中響起震耳的警報聲。那個自稱路西法的舊日聲音再次響起。 “緊急建議,兄弟。別西卜構思冷笑話的時候,立刻打斷她。” “你是別西卜?”本能地相信那個聲音,慌亂中,晨星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話。初次使用的喉嚨生澀疼痛,他剛說完就咳嗽起來。一手捂著嘴,另一隻手撐著上半身坐起,他把臉轉向女聲的來源,看向那個站在手術臺邊的人影。 一瞬之間,他猛地感覺自己在一大片金燦燦的麥田裡,四周等距放了五隻被開膛破肚的公牛,在麥田裡壓出一個圓形的大圈。 血從公牛的肚子裡流出,向圈的中心流去。在床下匯成一個半徑一米的血泊。 鋪天蓋地的蒼蠅從血泊中爬出,落在床上、落在他身上、落在麥穗上,把麥田染成了令人不安的黃黑相間,麥穗在壓力下搖晃著,漸漸倒下,化為枯乾的白桿…… 幻覺隻存在了一秒。這場景散去後,他眼前出現的是一個還算漂亮的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 她的臉有點長,鼻子很精致,皮膚卻是不健康的蠟黃,頭發亂糟糟的,完全沒打理的黑色長發拖在腦後,幾小縷亂發慵懶地從額前垂下,讓他想到了剛剛的麥穗,但也不失某種錯落的美感。 眼睛下是一層厚厚的黑眼圈,幾乎像是塗了眼影。墨綠的瞳孔轉來轉去,一會兒看地板,一會兒看燈,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五秒。 白襯衫,領口有一邊翻上來了。墨綠色的燕尾服,最上麵的扣子沒扣。燕尾服上似乎用某種透明的顏料塗了奇異的花紋,在燈下泛著淡淡的光。她有點駝背,局促地搓著手,動作看起來還真有點像蒼蠅。 好像有點社恐。這是別西卜給晨星的第一印象。 “在下別西卜,蠅王、暴食化身、豐收之屋……”她的眼珠這會兒轉向了自己的手。 “你就不能看著我嗎?”他實在忍不住了。 “抱歉抱歉……”她的眼珠一下轉向了他,但是還是沒敢對上他的眼睛,隻是對著他的胸口。晨星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沒穿衣服。尷尬地把手抱在胸前。 “我……我……看著人的時候……我……這樣就好……”她立刻又把眼珠移開。清了清嗓子,說話又一次流利起來,“抱歉,我不習慣看著人說話。請讓我從頭開始,在下別西卜,蠅王、暴食化身、豐收之屋,”她似乎排練過這段詞,一字未改,“我是第二個墮落者,您忠實的副手與神秘學顧問。” “還有忠實的貝斯手。”晨星腦海裡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聽起來非常戲謔,似乎下一秒就要笑出來了。 “還有忠實的貝斯手。”他不假思索地重復了一遍。 話音未落,別西卜就把臉捂了起來,搶著說:“別,別說了……啊……不,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把手從羞紅的臉上拿下來,這個舉動明顯讓她的頭發更亂了,眼睛死死盯著地麵。“別再說這個了,我求你。” 腦海中幾聲爽朗的笑聲。 “總之……至少我可以確定你是路西法了。”她說,“我還是第一次對你這種大魔用靈魂轉化魔法。其實我也不太確定會發生什麼……” “你不確定這會成功?”晨星吃了一驚,他也在這時注意到了手術臺下,地板上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符號,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法陣,把整個手術臺包圍其中。手術臺上也畫了三個小很多的法陣,分別對應他的頭部、心臟和小腹。此刻法陣的紋路就像剛剛燒盡的紙一樣,是斑駁的灰黑色。摸上去還有餘溫。 “我在五個小惡魔上做了試驗,隻有一個變成了肉球,而那一個失敗的也被我治好了。所以……” “所以你隻有80%的成功率?” 她的眼睛又開始亂動了,手搓得更快了,空張了幾下嘴,終於說出了話:“是的。” “是我逼她的,不要怪她。”腦海裡的聲音又一次開口,這次恢復了最早的威嚴語氣。 片刻的沉默,隨後,別西卜又一次開口:“那麼,按照計劃,接下來由我為你介紹你所處現實的歷史。” “不妨從上帝的誕生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