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是誰? 隨著麵前人偶少女的話音落下,那圍繞在她周身,一圈圈擴散的書架突然像活化了一樣,書頁輕輕卷起。那一張張寫滿了不同文字的白紙無風自動,伴著節律從封皮下剝離,形成海浪般的起伏,他們輾轉漂浮於半空,逐漸向那個被邀請而來的男孩包圍而去。很快,諾維爾的視野裡便充斥著無窮無盡上下翻飛的紙張,他們交互錯亂,互相疊加著,一瞬間便以諾維爾為中心圍成了粗壯的黑白圓筒。 隱藏在聚光燈下的少女對此似乎熟視無睹,隻從鼻息裡淡淡地發出“哼”的一聲,而後合上了那本還沒寫幾頁的書。在書的封皮上刻印著它的名字,與這裡的所有書相同,樣式既不顯眼,也不奇異,最普通,又最普遍,隻用黑色字體於正中央顯現著:諾維爾·歐萊奧·希爾德。 我,我是一名士兵,為了守衛聖土,為了保衛家人而參軍,當然,既沒什麼特殊技能,學業成績又不好的我,也隻有這樣才能混口飯吃。從小起,父親便總會給我們兄弟幾個講述沙地人——也就是我們與特洛夫人共同的民族,訴說著失落的領土,而我也永遠忘不了他提及曾經在第三紀輝煌帝國時眉飛色舞的神采,那模樣與卑微的現實交織,深深地刺激到了我。也許是像這樣各式各樣的故事與人們盲目的相信,於是乎,在養活自己之外,我本人也有一個宏偉的,希望尋回我們民族全部領土的心願,幾乎所有人都相信,我們做的一切努力是在踐行神的旨意拯救世人。 因此當這樣的機會真正來臨時,我自然毫不猶豫地奔向了遠方的戰場,在那個遙遠的凝著永不凍結的堅冰的北國,那兒的人民正被無恥的卡米亞人欺壓,我們將前去延續聖戰,也將踐行神的旨意拯救寒冬之人。一開始的進攻的確相當順利,我們很快便攻陷了他們的首都,活捉了王室的大部分成員,解救了這群被國王壓迫的可憐人。可很快便不再如此,卡米亞人離開了,但我們卻並沒有退去,軍隊在鎮壓反抗的民眾.......有時是屠殺。北國人說他們不需要國王來領導他們,便拿起來自己的武器躲進了深山與田野裡,我們能夠得到一座座城市,卻無法得到任何農田與那厚重的山脈。經年的,難以得到補充的戰爭壓垮了國內的經濟,北國人也殺不完,他們帶著怒火將尖刀刺向我們的喉嚨。大家早已不再自稱正義之師了,許多人的信仰崩塌,他們覺得這不值得,在這片土地上與這片土地的人民對抗,白白消耗著生命與錢財,甚至褻瀆著心中的信仰。最終我們也的確被召回,經歷了整整十年的血與火,我們為國家而戰,卻沒能迎來鮮花與掌聲,擺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個蕭條的世界,一個打輸了第三次聖戰毫無尊嚴的國家,敵人的長槍沒能紮破我們的咽喉,可人民仇視的目光終於壓垮了我們,有人終其一生都在懺悔自己的罪行,有人希望戰爭延續從而重新奪回屬於自己的榮耀,而我,選擇了自殺。 我,我是一名普通的城墻工人。我的一生是盲目的,就像一張白紙一樣,幾句話就能輕鬆講完。我的父母都是農民,小時候的我還有遠大誌向,渴望見識都城的繁華。在長大後我如願來到聖城謀生,順便膜拜在這座千年不倒的天降之城下。一切都很短暫,為了生存,我選擇成為了一名煤礦工人,為帝國源源不斷地供應著珍貴的資源。那真的很累,暗無天日的環境與不斷重復的機械勞動從此環繞了我的一生,我不想要它們的陪伴,可我,像我這樣的人能得到的隻有這個。我經歷了戰爭,經歷了饑荒,許多的浩劫裡我都幸運地活了下來,可我仍躲不過自己的宿命,乾我們這行的很少有活過五十歲的。但我不在乎,我早已忘記了那個獨自在首都漂流卻又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苦難已經使我足夠麻木,獨立的思維與享樂的情感都已成了爭先恐後要拋棄的東西,相信我,不這樣做是很難有勇氣活下去的。許多人都是這樣,大家出身低微,天生沒有什麼改變命運的機會,於是我死在了一個清晨,太陽泛著紅光,我縮在城市的角落裡,早已忘記那天是我五十一歲的生日,哦,這麼說我原來活過了五十歲,真是可悲,多吃了整整一年苦。 我,我是一名貴族,我的祖先曾經獨自領軍在十倍於己的敵人手中守住了安第斯關隘從而獲得了爵位。這很好,他一個人就把我們幾代人的活全乾完了,王城裡每天都有數不盡的宴會,歌舞與打獵,娛樂活動還是太匱乏了些。家族的年輕人總是想實現像祖先一樣的偉大功績,他們成功當然最好,失敗則可以像我一樣提早退休,安享“晚年”。平靜無聊的生活終究被打破了,他們說第二次聖戰開始了,敵人踐踏著我的領地,我想要逃跑,卻因為“天生”的肥胖而遲遲爬不上馬。我的馬車夫,我的傭人們都先我一步逃走了,該死的下人,他們和他們的祖先永遠都不懂得榮耀、犧牲與夢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我終於後悔,後悔自己疏於鍛煉,爬不上馬——多麼可笑的死法,其實就算爬上,我也不會騎。一把帶著鐵銹的長劍劈爛了我的腦袋,那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皮膚黑黑的,他應該經常曬太陽吧。 我是個農民,原本居住在卡米亞遼闊領土的西部,可是沙地人推翻了這一切,他們用一場聖戰在我們的土地上建立起自己的國家,我們在自己的家鄉流離失所,成為了被排擠壓迫的對象,很多人和我一樣加入了起義軍,大家瘋狂地殺戮著所有沙地人,可直到死去也沒能光復自己的家園。 我叫玖紋,和我的族人們生活在雪地中。人類把我們稱作精靈,我很喜歡這個稱呼,大自然的寶物...... 我是一名矮人,被人類收養的矮人,我曾親眼見識過巨龍翱翔的身姿,也曾見證過帝國的瓦解,第三紀,一個各族都在衰落的時代,唯有人類在崛起...... 我來自諾裡,十六歲時遵循村中的習俗離開,見識了諾裡外的世界,它一點也不美好。有壓迫,有戰爭,有欺淩,可就是沒有正義。我失望極了,對第三紀的社會幾乎不抱希望,巨龍、精靈、矮人和人類都一個樣,大概吧,其實我隻知道人類和矮人。駐守在王城的巨龍,嘿嘿,它主動和我說過話,我以為它的內心很可愛,直到看見它把火焰對準了放下武器的士兵。無可救藥,都一個樣,帶著落寞,我踏上了回鄉的旅途,在路上我碰到了一群土匪——他們是因戰爭流離失所的平民,我生出了憐憫之心,一時大意,低估了人的劣根性,被他們俘虜,在侮辱中死去。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喵嗚,喵喵,喵喵喵。 我是一名海妖,因為第二紀末尾氣候大變遷的緣故,族群從火山湖沿河遷徙到了龍骨西岸,不問世事...... 我是一名研究員,現在,真正的矮人誕生了...... 我是一名史學家,好吧,這是我自己的稱謂,那麼,現在,我將書寫弱小人類的第一本歷史,就叫它,第一紀吧...... 我是一名矮人,在見識到弱小的人類憑借自己造出了一個能像巨龍一樣翱翔於天際的玩意後,我想,這也許不是一個低劣的種族,他們隻是,他們隻是,對,空有智慧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力量罷了...... 嗷!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伊—— 我是...... 我是...... 我的父親是一位傑出的國王,他帶領東部各國勵精圖治,成功扭轉了前兩次聖戰的失利,史無前例地打贏了納舒林。但他還不夠傑出,也許是盟友的背叛,也許是早就埋下的禍根,也許他根本就不會治理經濟,戰後的卡米亞國力瀕於崩潰,同樣無力解決對手。而我,圖斯·德韋貝拉將完成前任未竟之功業,我會再次發起聖戰,奪回第四紀初的領土......隻是我的能力似乎有所不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經歷過饑餓嗎?我叫法裡奧,出生在聖卡貝尼城,六歲時,城池被敵人包圍,沒有食物,沒有任何吃的。現狀使我憤怒,而後則是焦慮,走路開始變得艱難,思維和情感成了負擔,身體在和靈魂分離......死亡成了日常,我去偷,去搶,用盡了各種卑鄙的手段,最終我活了下來,毫無道德底線,也沒有一點愧疚。我在找吃的,我在讓自己活著,盡管代價是別人的死亡,可是沒有辦法,要麼把生命交給自己,要麼交給命運。命運啊,它已經欺騙過我一次了,往後餘生我都再也沒有相信過它。後來城市解圍,我卻依舊難以飽餐一頓,人們說我們輸了,神明不再眷顧我們,第三次聖戰打垮了這個國家。 很奇怪,那之後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從那饑餓感中解脫,兩年的圍城給我的一生都打上了無法磨滅的烙印,饑餓的感覺緊緊纏繞著我,我開始害怕,我恐懼著再次遭受它的洗禮。一個偶然的契機,我發現大家其實都在恐懼著,我把一切告訴了他們,他們尖叫著說我是魔鬼。於是我換了一種說法,我說沙地人不該這樣,我把祖先的榮耀樹立起來,我訴說著食不果腹的艱難,我告訴他們我們應當向卡米亞人復仇,我讓憤怒席卷了整個國家,這憤怒現在建立在了恐懼之上,我相信它的牢固,人類至今都無法擺脫它。這個偉大的民族終將卷土重來,由我,納舒林第一執政官:法裡奧·魯修馬爾所帶領。 那麼,現在,諾維爾·歐萊奧·希爾德,接受伊芙禮貌的詢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