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巴拉與雪地公主 其1(1 / 1)

903年,九月二日,坎普鎮,晴   這隻是一次旅行。   我們都是這麼看的,盡管離別的愁緒交疊,但終究還是會回來,所以還不如把目光放在當下,這是鍛煉,是遊歷,也許在我們心裡則更接近於度假。   絕大部分諾裡人出行的第一站都是坎普,我們自然也不例外。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我們的計劃要更宏偉一些,這隻是一個排在許多地名前的先遣。   當我問及羅伊和薇薇安的意見,前者對去哪兒似乎並不在乎,隻模糊地說了幾個籠統的名詞,比如海邊,又比如聖城;   女孩子在這方麵就精細地多:薇薇安詳細地在紙上列出了遊覽路線,這涉及了許多方麵,其中包括從坎普出發先前往穀口,那之後沿穀口河向東,到達維科港乘船從而前往佛戴......除去這些,她還大致列出了各國的基本歷史與風尚,以及應當見識或者體驗的東西,另外,她還不辭勞苦地又規劃了兩條備用路線,以及,她也許有寫遊記的打算。   好吧,倒也不必這麼精細,總感覺是諾裡的為數不多的書籍限製了薇薇安的發揮,否則她多半要提前寫本遊覽指南出來,嘛,這樣反而顯得有點麻煩。總之,希望這是美好的兩年,希望羅伊實現目標,希望薇薇安達成理想。   當然,我並沒有忘記尋找安戈勒斯,至於母親和精靈地,伊芙和其它什麼的,誰知道呢,順其自然就好。   ......   九月十三日,無名之地,有點冷   嗯,這是在前往穀口的路上,我們雇傭了一輛馬車,路過一個小村子,決定今晚在此留宿,村莊名字的讀音實在令人難受,索性就不記述了。   因為要去給北地元帥送信的緣故,我們商議更改了行進路線,決定到達穀口後繼續向北,經由聖城溯河而上,這和第二個備用方案有些重合。不過對於如何上山,我們姑且還沒什麼頭緒,隻能到了再詢問當地人。   今天明明沒什麼雲,但太陽好像蔫蔫的,風刮得很急,吹開了衣角的縫隙,皮膚上便覺發冷,嗯,該添衣服了。   坎普周圍的地方我們大都去過,無非是幾條小溪與幾片森林,以及部分凹凸不平的山脈。對我們來說,既沒什麼記錄價值,也沒什麼停留意義,因而走得快了些。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村子很不安寧。尤其在晚上,犬吠與牛的叫聲沿著空曠的山穀傳得極遠,除此還有小孩子的哭聲,哇哇亂叫,沒完沒了。   我有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抱著孩子,她的眼神中已有掩不住的疲憊,一會好言安慰,一會又不斷用言語恐嚇那孩子,但都沒能起到多大作用。他為什麼要哭呢,那孩子瘦骨嶙峋,像肋排一樣的胸膛,我猜想也許是因為饑餓。她的母親很是抱歉,尷尬地對我們笑了笑,卻不自禁露出悲傷的神情:“小姐,這孩子還是很乖的,今天實在是,您說這......”   薇薇安好像很理解的樣子,於是和那位婦女一起試圖逗弄著孩子。低矮,潮濕的屋子裡,我與羅伊就在一旁看著,也不知盯些什麼,好像畫麵是變成一個個片段,我看著那孩子臉頰上滑下道道黑灰的淚痕,他的眼睛腫脹起來,顴骨上的血管一跳一跳地。   他哭得久了,實在是惹人心煩,更準確應當是心悸,那哭聲穿透靈魂,好像要把已經長大了的我的恐懼也一並勾出來。我盯著他黑漆晶亮的眼眸,覺得這樣小的孩子當然不懂什麼人情事理,他感覺難受,發泄出來自然理所當然。可是我又在可憐他,這樣純凈的白紙,這樣撕心裂肺的哭,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又好像安慰他也是在撫慰自己。   他究竟哭些什麼呢?我想了想,讓羅伊把我們晚餐時吃的肉乾和醬料拿來,我對那位母親說,“讓孩子吃些吧,他餓了。”小孩子也果真有靈性,他露出牙齒對著我笑,眼睛就直勾勾盯著肉乾再沒有動過。那東西這兩天我們已經吃膩,咬起來實在廢牙,其實原料並不貴,隻是處理起來麻煩些。   出乎意料的,那位母親拒絕了,微弱的燈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說小孩子嘴饞,吃了就沒誌氣了。說罷便抱著孩子出屋子,走到了隔間,嘴裡還不住地念叨:“乖,我們不吃別人的東西,媽媽以後給你買......”   我記得她有說過自己的丈夫外出尋求機會去了,至今音信全無。村子裡很少能看見成年男子,田地也許都是女人和孩子耕種的。   聲音逐漸遠去,說來慚愧,當時的我竟頗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是在諾裡長大。   第二天,我感到有些沉重,本想給他們在床上留一枚金幣,可又有遲疑,最終留下十幾枚戈勒。   那是她出租房間給我和羅伊以及把自己的床分一半給薇薇安而得來的光明正大的錢,不來自任何人的施舍。   ......   九月二十六日,穀口了,晴   其它的暫時不重要,隻是薇薇安比我想象的要活潑太多了,她話不少,關注點也比較全麵。   我曾經以為她是沉默寡言,隻看不說的那種類型,如今看來也許僅僅是有些羞於開口。   記得那時我還經常帶薇薇安去伊戈的書房取書,但卻其實算不得太熟絡,你又能指望兩個悶葫蘆說什麼呢?我提示些要點,解釋一下可能造成誤會的地方,而她則聽著,偶爾說聲謝謝。   現在我們要更熟悉些,這還多虧了羅伊,他究竟什麼時候和薇薇安熟識的?我不清楚。   前兩日走在路上,沒能禁得住薇薇安的逼問,我便終於決定與他們詳細說說魔法的事情,也許是看見過我悄悄用魔法點火,也許羅伊已經和她說過這事,不過不重要,反正她遲早也會知道。   “所謂魔法,本質上是在考察你們與逸散的虛浮能量的接洽度,這裡暫且叫作元素,”回憶著伊戈的說法,我模糊地形容著“每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會存在些元素的痕跡,這些往往與外界交融,能夠達到某種平衡。而當一個人的元素儲量達到一定值,並且在消耗時仍然能夠維持人體的平衡,那麼這樣的人往往都具有元素天賦。”   這時薇薇安輕輕舉了舉手,她仰起頭,眉頭微蹙著問到:“那這是不是說明,哪怕沒有元素天賦的人,在不顧及代價的情況下或多或少可以使用一些魔法?”   “理論上是這樣,但那恐怕也隻限於最初級最簡單的法術,比如製造一股人體難以察覺的弱風,對外界是幾乎沒什麼影響,可對人體卻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就像一個不斷漏水的水桶一樣,普通人隻要一點點就會導致這個循環過程不再可逆,即使是魔法天賦好的人,隨意濫用或是超出自身能力也會傷及自身。”   “所以我們說,魔法的世界並不全是精彩與奇妙,它與危險共存。但隻要足夠小心,那就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諾維爾沒說的是,安格勒斯曾經試圖把龍族的魔法教給他,第一次,在誦念龍族既是最基礎又是最核心的咒言時,他的腦袋就像重重挨了一錘,險些昏聵,從龍背上跌落。   “許多魔法都要提前熟悉並加以構建與鍛煉,隻有在擁有魔法天賦的情況下,才能通過自我練習來達到提升容量與構建更高級魔法的目的——因為所謂的自我修煉本身就是一種最初級的魔法——而這些又與自身的魔法天賦有關,但也不絕對,那些有名的大法師、大騎士更多還是來源於自己的鉆研,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違逆能量的規律,研發出由外而內的修行方法,那樣魔法可就真的要普及了,哈哈。”   講到這兒,我突然記起伊戈說的話,於是感到有些低沉,“還有一種說法我比較喜歡,它一句話就解釋完了這麼多東西:魔法天賦就是人對世界樹的應用能力,或者說,世界樹與人的聯係。”   這話最終並未出口,畢竟連我自己都有些沒底。隻是又講了點關於如何應用的話題,有人對某種元素極度敏感,有人天賦不佳卻追求技巧上的突破,他們並不執著於法術的釋放與否,而是量力而為,將魔力融入自身與劍中......   當然也有一些特殊的魔導具,可以提升魔力感知,還有的能通過消耗蘊藏能量的礦石與果實來達到固定以及放大魔法的效果,而那些直接來自世界樹的神奇物品,連伊戈都也隻是聽說過。   兩人聽得很認真,臉部一直有些緊繃,似乎都對神奇的魔法世界心生向往。   之後我還是教了這些,關於初步判斷能否使用魔法的實驗......   以下部分摘至薇薇安的筆記:   站在臨近穀口城墻的位置遠眺,你可以在乾流與蜿蜒的支流交匯口處看到一個高聳的,綿延橫亙在河岸與河穀,由寬大磚石、枯桿以及黏性物質堆積成的穀口堤壩。   “那家夥活像頭怪獸。”羅伊這樣說著,眼神中滿含震撼。   而在我的眼中,它並不像一頭巨獸那樣張狂無度地侵吞著水流與泥沙。正相反,這堤壩簡直是一位具備生命的神明,它,不,祂保留著自己放鬆的姿態,就這麼悠閑半躺於河邊,以往耀武揚威的狂水在祂麵前就如同森林裡的麋鹿一般溫和,順從地自祂的指尖溜走,於神的引導下褪去殘暴與汙穢,為下遊的生命送去了生存的祝福。   我們花了一點錢來賄賂堤壩上的官員,以此登上它的最高處來欣賞景色。順延著河流平緩的方向,大片金黃的麥田駐紮於河流兩岸,許多農民在其間勞作,把割下的大麥繞成幾捆。水麵如鏡子一般平靜,投射起天空的倒影,實在讓人分不清天與水的偽裝,幾隻水鳥張開它們寬大的翅膀,暈頭轉向地向著“天空”紮去,結果卻一頭鉆進水裡,撲騰著被一條小漁船撈起。   此時諾維爾回頭看向了旁邊的官員,他說他有感到這座堤壩有不加掩飾的魔法波動,那官員似乎驚訝於諾維爾的見識,或許把我們當作出身大貴族,在外遊行的青年,便為我們大概講訴了這座堤壩的運行原理,它的確要借助於魔法的力量才能維持對河水的分流與泥沙的排泄,而維持的能量則直接來源於魔法陣所轉化的水流對堤壩的沖擊力。這個例子讓我對魔法有了更深的理解,想不到它竟然還能這樣應用。   “鬼斧神工。”諾維爾評價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當然,這可是盟軍統帥瓦爾多裡大公的傑作。”當官員帶著驕傲說出這話時,我看到諾維爾的嘴角明顯地有些抽搐,難道他認識瓦爾多裡?隻是沒想到這堤壩,我心中的神,原來也隻不過是那位大公的造物,這給我的震撼甚至超出了它本身。   正因這水壩,穀口及其沿河下的大片平原得以免受夏秋洪澇與春冬乾旱的影響,它儲存又分流了河水,將堆積的泥沙化作大片肥沃的土地,讓這裡成為了全國有名的糧倉。   諾維爾的關注點有些不同,他告訴我們這裡的糧食一經產出,就會被領主以低價收購,其它的那些則再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送往聖城與附近的軍營。   “為什麼不修一條運河?”羅伊這樣問道。   “曾經有過這個計劃,但因為涉及了領地的小小糾紛,所以被擱置了,反正對於聖城的人來說,糧食送到即可。”   他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我們前幾天留宿的農村,那對母子吃的還是參雜了麩糠的黑麵包,要配著河水,一點點掰著泡成糊狀才咽的下。”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麩糠這種東西在諾裡被用來喂豬和雞。   據說建造這個水壩會導致下遊的許多村莊被淹沒,瓦爾多裡大公為此違逆了國王的命令,強行又修建了幾個固定水勢的輔助裝置。   這一路我們遇到的人既不多也不少,各式各樣的都有。   他們有的是朝聖者,希望通過肉體的痛苦從而達到與主精神上的接近,因此用步行的方式前往聖城,每走七步還要跪下來祈禱一次。   盡管國王與教會已明確禁止收取過路費,可我們旅費花銷最大的地方往往仍然是它,除去那些全是女人和小孩,沒有能力收取的村落,幾乎每個村子都會和過往的行人要一筆過路費。而這方麵領主要更文明些,他們修繕了許多幾乎是百年前遺留的磚石路,以修葺費的名義索要路費,再塞些金子賄賂給檢查的人員,便可以避開私收路費的懲罰。不過對於朝聖者,他們相對會比較寬容,或是要得少一些,或是乾脆不收取費用,隻是要求幫自己在主的身邊美言幾句。   由於人煙的稀少與管理的難以覆蓋,一路上人們都競相傳說著兇惡的土匪與山賊,他們沒有任何道德,既劫財,還要命,諾維爾倒是不那麼害怕他們,可是為求謹慎,往往也秉持著財不外露的風格。   領主們會要求行人購買他們發行的安全許可,這樣便可以被保障安全通過他的領地。坦白說,我們並不認為購買他的許可會讓我們免受劫掠,但如果不去購買,諾維爾猜想或許領主的人會親自前來襲擊。   為此我們生了許多悶氣,這些家夥,我們憑什麼把不必要的錢交給他們?這是卑鄙的勒索!   不過為求穩定,不願惹上更多麻煩,我們還是交出了錢,諾維爾看著還有些心疼呢。唉,誰讓我們明麵上隻有三個人呢,防得了一時卻防不了一世。   這也同樣是我希望了解魔法的原因之一,當諾維爾為我們測試魔法天賦時,他帶著一絲戲謔,笑著說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教你們一個對於普通人而言都最輕鬆的法術並讓你們施展,如果沒出問題,那恭喜你,你就是天選之人,具有魔法天賦。”我與羅伊同時翻了個白眼。   真是,他似乎很喜歡開這種作弄人的玩笑。   至於真正的測試,諾維爾私下裡和我說要再等等,他感覺在他使用生水咒生產純凈水時,我身上偶爾會有些元素的起伏,也許我會與水係魔法較為契合。正因此,他說他得私下裡尋找材料做出藥劑,避開羅伊進行測試,否則那樣落差未免太大。   我當然同意。順帶一提,諾維爾對魔力的感知真的很敏銳,而他則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說這與自己的精靈血脈有關。   除了那些流浪漢和尋找工作的平民,沿路最多的便是那些外出遊歷的貴族之子,許多人也將我們當做這一行列。而騎士與吟遊詩人也是常見的組合。那些騎士希望踐行修行之道,還有的則希望通過參加一場場比武大賽來揚名立萬,羅伊說諾維爾說過哪怕隻是一個被封為從男爵的騎士,也多半掌握了點魔法。   至於那些吟遊詩人,他們看起來從未接受過係統性的教育,那歌詞實在是,實在是有些淳樸,但卻出人意料地情感充沛,簡單的歌詞往往能引得許多人動容。   穀口航運發達,甚至可以沿河直通其它國家,因此有許多商人在此聚集。也同樣因為漁業與海運的繁榮,這裡雖然不處在海邊,卻同樣信仰著海神,每年懸天節,雙月臨空之際,海浪便比往常高上數倍,海邊的人們認為這是海神在顯示威嚴與憤怒,漸漸便有了祭祀海神、取悅海神的傳統。說起來,按照我們的路線,穿越那片沙漠後,再走上一個月左右,今年的懸天節大概正好可以在聖城度過,見識那奇跡一般的聖光。   沿路的學者,除去得到了貴族和教會支持的那些,吃穿用度往往都不太好,他們希望深入密林與山脈中的遺跡,具備著真正的求知精神,隻是這樣的人並不算多,我們就曾有幸與其中一位同行。   他的名字叫恩利多,看起來還很是年輕,穿了一件長袍,額頭很寬,沒留胡子,靴子上沾滿了泥土。他自豪地告訴我們自己發現了一個來自第三紀末的遺跡,正在研究其上的壁畫,也許很快就能夠更正學術上的錯誤,發表新的、權威的報告。接著他便侃侃而談,與我們講述起他是如何對歷史感興趣,又如何通過自己的機智和勇敢解開遺跡的機關,一步步發現與當今歷史不同的地方。   出於對故事的尊重,我們請他喝了幾杯麥芽酒,他說他還有一位同伴,二人既是學術上的守望者,又是生活中的調味劑——他們是夫妻學者。而當羅伊問起他的那位同伴在哪裡,為什麼不一起來喝一杯時,也許是醉了,他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對呀,我把她忘了,她人在哪兒?我去找找,嗯,她叫恩雅,你們見到她記得讓她回來,呃,”他打了個酒嗝,“我們還沒研究完呢。”說罷便腳步虛浮地下了馬車,向後走了。   看起來是個感人的故事呢,也可能他是真的忘了。   九月二十七日,穀口,陰   到了穀口後,我們感動得涕淚直流,終於擺脫了肉乾與乾扁的麵包,吃上了汁水橫流的羊肉麵包,喝上了熱乎乎的濃湯。   薇薇安發現沿路的許多女性都穿著特製的,便於活動的長裙,又考慮到我們一路大多是坐馬車,即使需要騎馬,也有為女性特製的側坐式的馬鞍,她便也買上一條長裙加保暖的內襯,換下了長褲。   羅伊這家夥,又盯著她發呆。這樣下去可不行......   從這裡一直到聖城,除了沙漠的某些特殊地區,沿路便都有著較為完善的旅店與驛站,我們終於不用再擔憂露宿在荒野與人家中了。   我有感到王國對自身最為南部地區的管控水平並不高,這或許也與卡米亞南端算不得特別重要的戰略位置有關,而經濟上又並不存在普遍的發達——或者說隻有諾裡較好。直到走出坎普與德賽拉城,我們才感到了官僚、貴族與教會的存在愈發突顯。   在林中的道路上我們有碰到一名騎士,大概吧。那時我們正想要到河邊抹一把涼水,便看到有一個穿著破爛,但依稀能夠辨別出騎士衣物的人蹲在樹旁,煮著蘑菇狼吞虎咽吃了起來,是那種很鮮艷的品種......   總之,如果不是我剛好懂得一個罕見又簡單的解毒魔法,也幸虧他中毒不深,否則我們就隻能考慮墓地的事宜了。   “先生,感謝您的搭救,我,我實在是太餓了。”   吃了些東西,又差點把自己噎死後,他終於介紹起自己,自稱來自於某個破落的騎士家族,外出遊歷來尋求機會。他在路上見義勇為,從山賊的手中解救了一些村民,卻沒想到筋疲力竭地解決掉山賊後,那些村民把他的包裹偷走了,於是他既沒有食物,身上裝的金錢也不多,還碰到了山賊的援兵,最後雖然戰勝了他們,自己也昏迷在地,蘇醒後隻走了一段路便餓的頭暈,感到再不吃東西就一定會餓死,這才沒辦法......   聽完他的敘述,我無奈地捏了捏額角,騎士大人,我是該嘲笑你無可救藥的運氣,還是該贊美你的優秀品質呢?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樣擁有崇高的品格啊!   這時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家族的人就是這樣,吃得越多越厲害,打鬥得越激烈消化得也就越快。”   “那你以後還會像這樣救別人嗎?”薇薇安烤好了一些水果,回來後和羅伊一起表達了疑惑。   “當然會,救人是我的職責。而這些無辜的村民們隻是沒能受到好的教化,如果他們能接受教育,能有人告訴他們禮義廉恥,那他們一定不致這樣。所以,村民的愚昧並不能完全怪在他們的頭上,領主,國王以及教會都應當對此負有責任。”   思想覺悟這麼高?我當時是這樣想著,又驚訝他竟敢於直接批評國王和教會。   而說完這些,這位年輕騎士的表情突地嚴肅起來:“您救了我的命,先生。按照我們家族的規矩,我應當宣誓向您效忠。”   這可讓我犯了難,我們並不知道他的底細,與他也並不熟識。況且差點殺死他的是貪婪的山賊與貪婪的村民,又何必值得效忠呢?隻好婉言謝絕到:“不,不必了。我隻是做了一個有良知的人該做的事。”   我本以為他隻是說說而已,很快便會順階而下,誰知對方非常堅持,他說如果不這樣,那他就有違家族的規矩,無法再回歸了,連他自己也會感到羞愧。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迂腐的家族?難怪會沒落。   於是我也隻好換一種方式告訴他:“你還年輕,”這語氣怎麼這麼像伊戈?“況且你的遊歷也還沒有結束,而我呢,也並沒有什麼能用得到你的地方,相反,許多其它的人仍然需要你的幫助。所以,當我們第二次見麵時,你又有了足夠的實力,我就會接受你的效忠,在此之前,請不要強求我的收納。”   我把話說得難聽了些,又說起他自己在乎的事,同時又表現得像是騎士在使我為難,而非我拒絕騎士,這樣他才終於同意“先生,等我第二次尋到你時,從此便隻聽你的命令。”   最後我又送了乾糧和一點零錢給這位純粹的人,這倒使他非常羞愧了。我也有點心疼,花錢如流水啊。   一直到他離開,薇薇安才沒好氣地笑道:“你們看起來在玩過家家,到最後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時騎士也跑了回來,他大喊著:“先生,記住我叫格羅涅夫,格羅涅夫!”   我也回過了頭,報上自己的名字:“諾維爾。”說罷又出於好意,大聲說道:“記住,你的命現在不完全是你的了,凡事留一線!”   “老板,嗝,再給我來,一桶酒,嗝。”一個粗獷的聲音不適時地響起,蓋過了旅館裡其他人的喧鬧。   烏茲奇搖了搖頭,沒去管那個說不清話的醉鬼,而是自顧自地拿起鐮刀,割了些上好的草料,把它們鋪在了空蕩的馬槽裡,兩匹筋肉結實、皮毛油亮的赤馬早已等不及,晃蕩著馬尾俯下頭吃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又拿起剩下的草料,慢悠悠喂起了自家用來租借的駱駝,它們厚重的嘴唇上下幅度極大,看起來咀嚼得很是費力,可神情又是那樣悠閑。   烏茲奇早明白這個道理,慢隻是天性,人不必去為駱駝著急。   這個開在塔可拉沙漠邊緣的小旅館隻有烏茲奇一個人在經營,他既是酒保,又是服務生,還要負責喂馬等工作,至於做飯的問題,老板自顧不暇,於是砌了整整三個灶臺,把這免費給過路的旅人用,他自己就隻出售點新鮮的食材。   旅館的環境與服務並不好,全憑優異的地理位置才能勉強有點生意——從南邊來的人如果要去聖城,不想繞遠路的話就隻能選擇橫穿塔可拉,而進入沙漠前的旅客往往都需要一個落腳處來進行修養與調整,烏茲奇旅館就是其中之一。   說來也怪,在這麼一個周邊遍布河流與森林的地方竟然會有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刺眼地紮在這裡,就好像一塊美麗的綠寶石偏偏染上黃灰的汙點。   有人說在這片地方曾發生過一場慘絕人寰的大戰,士兵們帶著怨氣死去,靈魂不願離開,便久久地盤旋在這裡,吸納掉了方圓百裡所有的生氣,讓肥沃的土壤變作了沒用的沙子;也有人說沙漠的原住民惹惱了神明,導致被降下神罰;另一種說法則是這裡的生機被遠古某個厲害的法師設下陣法,用來維持神秘的、見不得人的裝置。而每到大風天氣時,沙漠裡的沙子便要沙沙作響,也算得一種奇觀。   此時的烏茲奇喂完了馬,他捏了捏鼻子,確認自己聞到了一絲雨水的腥味,再看天上早已陰雲密布,黑壓壓的天空昏沉下來,籠罩了萬物,嗚咽的風席卷起拂沙,狂浪地鋪向這個不起眼的小旅館,壓得那些年久的木板嘎吱作響。   見到此景,這老板趕忙拴好馬和駱駝,又回到旅館大聲地吆喝人們把窗戶合好。就在大門即將合上的瞬間,旅館的木門突然被啪地一下打開,三個年輕人在最後時刻趕了進來。   領頭的諾維爾不好意思地對老板笑了笑,接著環顧起四周,一樓有八個人正在喝酒,分成三桌,似乎都打算徹夜長醉,住宿的客房都在二樓,隻留一個狹窄的樓梯可以上去,房間成環形圍繞著中間的空隙,材質與樣式倒都很普通。他點了點頭,對老板說到:“麻煩來兩間房,要挨在一起的。”   烏茲奇接過錢,嗬嗬地笑了兩聲,對諾維爾說道:“您是否要嘗嘗看這裡的酒,都是自家特釀的,包您沒喝過。”   “謝謝啊,我們暫時不了,說起來,下完這場雨,可就真正過了夏天的季節了。”   “是這樣,尤其是沙漠,晚上本就冷,現在又起下雨來。鬼天氣,露宿在外麵搞不好會把人給凍死。”烏茲奇點了點頭,目送著這兩男一女的組合上樓歇息了,下麵喝酒的這批人依然喊聲震天,從早到晚都是如此。   夜裡,突然被外麵的雨聲吵醒的諾維爾站起身,靠著窗戶聽了一會嘀嗒的雨聲,雨點敲在木板上並不清脆,有種悶悶地像鼓點一樣的感覺,更多的則是遠處沙漠中莫名的沙響,而因為是本就有的奇觀,他並沒有太在意。   聽了一會,諾維爾決定出門去解決一下個人衛生問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外麵也黑漆漆的,沒有點燈,也沒有一點聲音,於是隻能靠自己摸索著前進,一直等到將要走到樓梯口時,他才突然心裡一驚:旅館怎麼會這麼安靜?   即使那群酒鬼沒能喝到半夜而是全都趴了下來,那也至少該有鼾聲才對,而現在,饒是以他的耳朵都聽不到一絲的聲音,那些使人難以入睡的噪聲就好像被一個龐大得足以包圍旅館的海綿墊吸收,沒有一點遺漏。   想到這兒,諾維爾的困意一掃而空,急忙轉身想要回去拿劍,就在這時,一個幽幽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在照明術的揭露下,眼前的場景讓諾維爾的瞳孔驟然緊縮,隻覺頭皮發麻,心臟驟停:   一具乾扁灰黑的屍體站在他眼前,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女人的身體,她的下半身如同被樹根纏住,一圈圈地纏繞在地上,在她的頸部有一個整齊的缺口,仍汩汩地往外冒著紅黑的腥血,而她的腦袋被自己的雙手捧著分成了兩半,其中一半倒懸過來,一隻眼睛與一半的嘴唇各自拚合在一起,其餘諸如鼻子之類的東西則被以一種怪異、扭曲的姿態硬生生捏合在一處。   趁著諾維爾身體發涼之際,那怪物手中的頭顱突然張口,以一種漏風、沙啞的聲音問道:   “請問......”“你有......”“見到過......”   “我的......”“丈夫嗎......”   “他......”“是個......”“歷史學者......”   “名字叫......”“恩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