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關山迢遞走飛騎 人心叵測論虛明(1 / 1)

青嵐千澈 醫森Q 5492 字 2024-03-17

嵩山腹地,五乳峰下,一片蔥蘢的掩映中,隻瞧見幾線飛簷屋脊,幾點鬥拱仙人。不時有鐘鼓聲聲,佛號陣陣,亦遠亦近,於茫茫少室山盤旋,久久不散,蕭纁原是連展輕功急急越過一個又一個山頭,誰知到了此處,心中的焦灼與煩悶竟也消解了幾分,他稍稍放慢了腳步,拾級而上。此時天色已晚,夕陽映紅了半邊天,在這少室山上看去,天地間好似再沒了其他顏色,全在這落日餘暉中了。蕭纁還未至少林寺門前,遙遙便瞧見門前站著一小和尚,到得跟前,聽那小和尚道:“阿彌陀佛,施主遠道而來,不知為了何事?”   蕭纁作揖下去,道:“在下蕭纁,今日有急事求見常寂大師。”   小和尚道:“施主稍等。”說著進了少林寺去稟報。過不多時便回來,伸手道:“蕭施主請。”   穿過重重庭院,蕭纁跟著小和尚來到方丈所在門前,隻見屋內一僧人背對著門,負手站著。小和尚躬身下,蕭纁在門外抱拳道:“在下蕭纁,久仰常寂大師盛名,今日有急事相告,多有打擾,還請見諒。“   “蕭施主聞名江湖,老衲早有耳聞,不必多禮,快快請進。”方丈轉過了身,蕭纁這才敢邁進門去,隻見那方丈雙眉已白,身披的一件袈裟早沒了剛織就時的光彩耀人,縱使如此,從他身上卻感受不到絲毫的衰老與疲憊,他的一舉一動盡透露著穩重與自得。   “常寂大師過獎,蕭某此次前來,是要交給大師一物。事關重大,希望與大師單獨談談。”   常寂聽罷遣散門童,關了門,道:“施主請講。”   蕭纁從懷中掏出《百裡神功》,道:“大師請看。”   原來,那日蕭纁拿著淩天峰交給自己的《百裡神功》,心想自己橫豎是不會翻開,可自己四處遊歷,一直攜帶,實是不便,若暫時存放在家,也不甚安全。蕭纁闖蕩江湖多年,交友廣泛,其中不乏所謂名門正派之士,也自有人們口中的邪魔外道,與淩天峰結識後,斷言與蕭纁絕交的更是大有人在,但蕭纁行止由心,從不去管他人的閑言碎語。明教被江湖中人稱為魔教,故縱使淩天峰任教主以來一直想有一番作為,卻四處碰壁,力不由心。當年江湖上各大門派揚言要一同攻打明教,蕭纁記得正是這常寂大師率少林出麵阻攔,才免了一場惡鬥,加之常寂大師這幾十年來的所作所為,蕭纁對他甚是敬佩,所以今日,才決定將《百裡神功》交由少林保管。   常寂大師乍一見《百裡神功》,也是一驚,道:“原來此物一直在蕭施主這裡。”   蕭纁道:“不,大師誤會了。”接著便把自己在雪峰山和淩天峰的事情講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沒想到淩教主已作古。”   蕭纁不由想到明教中人叛變,害死淩天峰,定當又開始胡作非為,濫殺無辜。一下便坐實了所謂“魔教”的稱號,也枉負當年常寂大師力保明教、枉負這些年淩天峰的一番心血。   他嘆了口氣,對常寂道:“蕭某思來索去,除了大師,再找不到第二個人值得交付之人,當今世上,怕也隻有大師才能參透這秘籍的奧秘。”   常寂聽罷笑了笑,道:“百年前方翽大俠武功蓋世,留下一本《百裡神功》一本《滄海劍譜》,前者用來修習內功,後者用來練習劍術,隻不過《百裡神功》的扉頁被撕了去,後世修習之人,初時確實內力大增,但愈發會覺得這秘籍言語顛倒,前後割裂,令人無論如何都無法調理氣息,最後隻落得走火入魔,世人都說這丟失的扉頁是關鍵。可縱使如此,得到秘籍的一心鉆研不願讓人,得不到便費盡心機奪取。至於《滄海劍譜》,隻有練成《百裡神功》的人才能順利練到第十層。老衲年紀大了,太過愚鈍,也經不起折騰,這《百裡神功》,當真沒有心思再練了。”   蕭纁心下明白,常寂雖口上年紀大雲雲,不過是自謙之詞,這幾年他在武學上的精進,不知比常人要多多少了,常寂自己不看這秘籍,想來也是早下定了決心,畢竟那麼多年來,費盡千辛萬苦得到這秘籍並執迷不悟練下去的人,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   蕭纁道:“大師過謙了,懇請大師將秘籍存於少林,一來,少林人才輩出,日後定當有人可練成劍法,二來,縱使日後傳出去劍譜在少林,也沒有人敢來公然挑釁,江湖上也免了一番腥風血雨。”   “蕭施主自己不貪圖這絕世武功,心念武林太平來將秘籍送給老衲,承蒙高抬,老衲怎會不肯?”   蕭纁見他答應,作揖下去,道:“多謝大師,蕭某平平之輩,擔不起心念武林的美名,武林安危、江湖太平,還是要仰仗大師才是。”   “阿彌陀佛!蕭施主,縱使當今無人有方翽大俠的智慧能練成,但這秘籍終究是武林絕學,如若哪日蕭施主決定自己鉆研,隻需報上姓名,少林弟子定將劍譜奉還。”   蕭纁聽罷,心下更是敬佩,朗聲道:“今日將秘籍交給大師,一切全憑大師做主。”說著將《百裡神功》鄭重遞過,常寂接了,隻聽蕭纁又道:“勞煩大師,那蕭某就此告辭。”   二人行禮作別,蕭纁出了少林寺,心中終是好受了些,他帶著《百裡神功》沒日沒夜縱馬趕往少林寺,一路上不敢多做停歇,馬也是換了一匹又一匹,生怕路上出什麼亂子,這下終是了了一樁心事,也算是有慰淩天峰在天之靈,沒讓秘籍在落到惡人之手。這一路上蕭纁精疲力竭,此刻又想起淩天峰命喪無囂穀,他原本聽聞淩天峰受傷,便打算上雪峰山漢雲峰探望,誰道遇上這些事,蕭纁不由悲從中來,隻覺胸中翻江倒海,接著喉中一熱,直吐了一口鮮血。他忙就地坐下,閉目調理,漸漸覺得氣息順了,才起身,此刻他身在河南江北行省,也不想即刻便回到大都家中,便打算在這一帶隨意走走,一遣心懷。   蕭纁往山下走了沒多久,便聽身後有人道:“蕭施主,請留步!”一僧人快步走來,蕭纁微一欠身,道:“師父有何見教?”   那僧人道:“住持還有一物要交與蕭施主,托貧僧送來。”說著走近幾步,微微欠身,伸手往衣袖中摸去,蕭纁心中奇怪,正疑惑那方丈要給自己什麼,忽覺得一股強勁的指力直逼自己胸口的膻中穴,蕭纁大驚,怎料到那僧人會施加暗算,他猛的向後退去,那僧人緊逼著向前,所幸蕭纁輕功了得,向後退了數丈後終於與僧人拉開了數尺,那僧人收了右手,緊接著左手一掌推出,蕭纁提一口氣,回手擋格,那僧人變掌為拳,在蕭纁周身遊走,蕭纁縱有長劍在身,奈何那僧人進攻迅速,蕭纁一時竟無拔劍的機會。那僧人所使拳法正是少林玄空拳,雖是拳法,卻有幾分陰柔之勁,在蕭纁周圍施展開來,更有幾分連綿糾纏之意,蕭纁適才吐血,又中暗算,雖說自己有內力護體以至那一指之力沒有透體侵入,但終究是被強勁指力傷了幾分,現下竟難以突破這僧人拳腳籠罩,與僧人拆了近百招,漸覺得丹田氣息紊亂,胸口膻中穴作痛,一個不留神,後心中了那僧人一拳,蕭纁一口鮮血吐出,接著被那僧人戳中後心神道穴,頓時隻覺得全身酸麻,再難走出半步。   “少林子弟,竟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蕭纁沉聲怒道。   那僧人冷冷一笑,道:“蕭施主,貧僧實也不想取你性命,若你如實說來找我那掌門師兄做什麼,貧僧便放你一條生路。”   蕭纁聽罷輕蔑一笑,心道:原來又是為《百裡神功》而來。口中說道:“既是你掌門師兄,你去問他便是。”一邊說,一邊暗自調理真氣。   那僧人冷哼一聲,道:“貧僧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百裡神功》現在是不是在我那掌門師兄手裡?”   蕭纁心想他定是不敢去招惹方丈,所以才想從自己這裡先打探點風聲,便道:“是又如何?”   那僧人來回踱步,道:“蕭施主,貧僧想與你談個條件。”   蕭纁不作聲,隻聽那僧人又道:“適才貧僧聽的真切,我那掌門師兄許諾道若你去要秘籍,他便會歸還,不如你半月之後去跟他說你又悔了,要回秘籍,再將秘籍給貧僧,你若答應,貧僧便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蕭纁正暗中運氣,隻想盡量拖延時間,便道:“半月之後?到時我若反悔呢?”   那僧人從懷中掏出一瓷瓶,道:“蕭施主若答應,便吃下這無心散,解藥便用《百裡神功》來換。”   蕭纁聽罷怒氣攻心,暗道:你把我蕭纁當什麼人了?這一動怒,體內氣息又亂了起來,頓時隻覺得膻中穴和神道穴一陣劇痛,不由悶哼一聲,當即強忍怒火,道:“我憑什麼信你?”   那僧人冷笑道:“你別當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時間。”說著走上前又在蕭纁膻中穴補了一指,蕭纁心中一涼,再難以支撐,雙膝一軟,坐倒在地,接著隻覺得胸口疼痛難耐,一口鮮血當即嘔出。   “我為什麼要你相信我,若你想活命,你隻有這一條路!”那僧人厲聲道。   蕭纁哈哈大笑,深知自己今日在劫難逃,索性罵道:“死便死了,又有何懼?隻恨死在你這種無恥小人手中!”   “少廢話!死到臨頭,還在這裡惺惺作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答不答應?”   蕭纁輕蔑笑道:“你當真以為我蕭纁貪生怕死?隻可惜常寂大師盛名傳播天下,座下竟有你這等卑鄙下作之徒!”   那僧人道:“《百裡神功》是由你拿來給我也罷,還是日後我從常寂那裡得來也罷,不過早晚之事,隻是於你,可是一念生死。出家人慈悲為懷,貧僧可給足了你機會。”   “無恥至極!要殺要剮,我絕不皺眉!”蕭纁說著,索性閉了雙眼。   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那僧人忙回過頭去,隻聽一人道:“阿彌陀佛,師弟啊師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那僧人擋在蕭纁麵前,蕭纁側頭去看,見又一僧人從樹後信步走出,先前那僧人冷道:“二師兄都聽到了?”   那人點頭,道:“正是。師弟,身為少林弟子,怎能暗中傷人、咄咄相逼?你在此誠心認個錯,便快快走吧,我保證回去不和掌門師兄提起。至於這位蕭施主,也理應接回少林療傷。”   被喚“師弟”那僧人冷笑道:“二師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我同門多年,你還道我不知你性子?一旦將他接回少林,那掌門便定當會知曉此事,又談何不與掌門提起?你真當我不知你心裡到底想什麼?”   那師兄道:“師弟在說什麼?做師兄的著實不太明白。”   蕭纁卻聽明白了那師弟言下之意,這師兄此時來裝好人,無非也是在為日後從自己這裡得到《百裡神功》鋪路,他一瞥之間,便見那師兄右手已微做鷹爪狀,心下更是確信無疑。隻聽那師弟道:“二師兄,明人不說暗話,想要那《百裡神功》又不是什麼羞恥之事,自古以來兵不厭詐,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你認了,咱們二人師兄弟一場,大可聯手……”   “放肆!你有錯在先,有辱少林清名,此刻還不知悔改,今日,貧僧便替少林清理門戶!”那師兄說著右手已抓向那師弟。   那師弟顯然也早已有所準備,雙手一錯便也做爪狀攻過去,二人同門多年,於對方招式都頗為熟悉,此刻出招拆招更是迅如閃電,嫻熟至極,一時也難分上下,蕭纁心道:此人多半是想除掉這師弟,一來回去請功,二來帶我回去養傷,糟糕糟糕,他又怎會讓我安心養傷,他怕是盼著我這傷一直未愈,向我逼問《百裡神功》的事。蕭纁想到自己若去了少林,少不了卑鄙小人的一番淩辱,心下又暗道:罷了罷了,倒不如此刻自行了斷了痛快。他見那二人正鬥作一團,糾纏不清,倒是離自己越來越遠,便抽出腰間長劍,向頸中抹去,誰知手臂剛抬起,忽覺一人從身後握住自己手腕,身後一聲音在耳畔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