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無人的街道上,安靜得隻有風在輕盈。 眼看春雨如提線木偶般折返,少年提起柴刀奔到道人攤前。 算命得瞎眼道人像是能看到黃思應一般,空洞眼眶直勾勾的後者,輕聲說道:“你不必緊張,我隻是讓她回去而已,並不會對她做什麼。” 黃思應弓腰,橫刀麵前,左手扶住刀背。他不知道眼前的瞎眼道人有多強大,本能的做出了防禦的姿態。 這時他才看清,道人這哪是什麼大黑眼眶,分明就是眼珠子沒了,光照不進去。 後者撫須,自顧自的說道:“破刀,但竟能讓我有種皮膚刺痛之感,嗯...想來是經過伐仙石的打磨。” 黃思應並未從老者身上感受到殺意,他不回話,仍然保持著防禦的姿勢。 瞎眼道人見狀,笑了一聲,又接著說道:“少俠放心,相遇是緣,我並無奪寶之意,也無害人之心。你的脊骨上附著一股奇毒,它會蠶食你的生機,不出兩年,你就會死。” 黃思應這段時間確實有種腰酸背痛之感,但卻不明白問題所在。當下瞎眼道人點出,他立刻回想起那一日令自己昏迷的毒箭。 他毫不含糊,腦中把所有事情快速過了一遍後,立刻收起刀,拱手作揖:“謝老道長告知,敢問可有破解之法?” 瞎眼道人剛剛打量自己所帶來的壓迫感,比之此前在家鄉遇到的錦衣少年駕駛的那輛馬車上的老者,隻強不弱。 瞎眼道人眼睛一瞇,回道:“你想活?” 黃思應不知瞎眼道人何意,茫然回道:“是的。” 瞎眼道人哈哈一笑:“好,上前來,讓老道仔細看看是什麼毒。” 黃思應不做遲疑,大步上前。倒不是他不謹慎,而是他明白眼前的道人想殺自己如同信手拈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何必與自己繞圈,多此一舉。 同時也對春雨一事放下心來。 瞎眼道人用空洞的眼睛上下打量黃思應許久,最終驚咦一聲,“方才看不真切,這奇毒應該是上古大妖的詛咒,但是上麵有被啄食的痕跡,似乎...消除了一部分,不然你活不過今年矣。” 黃思應更加茫然:“上古大妖所言不差,啄食?活不過今年?” 瞎眼道人後仰,躺在竹椅上撫須說道:“嗯,看來你有不小的福緣。身邊的奇物,竟能以這種奇毒為食,你倒不用再擔心這個問題了,隻需將那奇物繼續帶在身邊即可。” 啄食?奇物?難道是鶯鶯?黃思應從道人的言語中得出結論,身邊之物,最符合的莫過於鶯鶯。 小家夥也是從慶陽鎮一行後的那段時間,才開始變得喜歡睡覺,看來真與此有關。它不會有事兒吧? 他沒有開口將詳情說出來,再次拱手道謝。 瞎眼道人擺擺手:“我沒有做什麼,即使不說出來。這毒也會慢慢消失,下毒之人想讓你受盡奇毒附骨磨身之苦,看來它的算盤打空了,要是知道你根本不明了中毒一事,而且還有奇物能在你不知不覺中對付那咒毒,它估計得氣死。” 黃思應如釋重負,瞎眼道人說完,伸手從懷中掏出一疊黃、綠、青、藍、紫等,各色符紙:“既然奇毒無需擔心,相逢是緣,貧道給一場機緣於你。” 他將各色符紙依顏色擺於桌上,繼續說道:“道家符籙之法,符紙一出百難消。能達到多高的成就皆看你自身的造化。” 黃思應剛想開口就被瞎眼道人擺手打斷:“聽我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這符籙之法不是白給你,而是作為讓你為一人護道的報酬。”道人頓了頓,又強調了一句:“在將來,為一人護道。” 黃思應帶著疑惑問道:“護道?” 瞎眼道人雙手撐膝,屈身向前,用空洞的眼眶瞪著黃思應:“是的,護道。你無需做些什麼,在他身邊待上一段時間便可。” 黃思應又問道:“我該如何找到此人?” 瞎眼道人躺回竹椅作放鬆狀,語氣平和地說道:“不用特意尋他,就如今日這般你我相遇,時間一到,你也自會與他相遇。” 他輕撫長須,又補充了一句:“貧道算天算地算人算己,不曾出過錯。佛法講因果,道法講自然,有所為無所為,皆為也。” 黃思應聽得雲裡霧裡,隻得簡明扼要:未來待在一個人身旁為其護道。 他當即點頭,表示答應,眼下正需要這種神奇法術解決問題,“我學!” “好!且用心聽我接下來的話。” 黃思應正對瞎眼道人,坐於攤前的小竹椅上,屏息凝聲。 瞎眼道人提起宣筆,一股磅礴之勢,徒然襲來,比之剛才的壓迫感還要宏大。 他分明低聲輕吟,黃思應卻覺得,九天之上有仙人麵對自己,發出隆隆道音。 在旁人看來,這道人與少年的存在如同街邊的石子,若非刻意去觀察,很難能注意到,哪有什麼隆隆道音。 仙人之音如同雷聲,在黃思應耳前咋響: “以道之精氣布之簡墨,會物之精氣以卻邪偽,輔助正真;召會群靈,製禦生死;保持劫運,安鎮五方......” “然此符本於結空太真,仰寫天文,分置方位,區別圖象符書之異。符者,通取雲物星辰之勢;書者,別析音句銓量之旨......” “丹書符,祛病消災;士書符,鎮鬼神以平四亂......” 約莫一個半時辰後,瞎眼道人收勢,九天之上的轟鳴雷音消失不見。黃思應麵前擺著幾張符籙,每種顏色各一張。 瞎眼道人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立馬閉口不言。 他眼前的少年已然入定,道人贊許的點了點頭。 又過了半個時辰,黃思應才從那種悟道的狀態中醒轉過來。 正閉著空洞雙眸養神的瞎眼道人見狀,吐了口濁氣,“每種顏色的符籙各有不同效用,同時也分層級,顏色由深至淺,黃符籙層級最高效用越大,也最難製成。” “紫色符籙層級最淺,所以隨手可製。日後你道行上去了,哪怕是書畫金黃符籙,也如黑紫符籙,一般信手拈來。” 說罷,他從桌下摸出一本書——《五符經》後,在麵前晃了晃,接著說道:“這本乃道教神藏,貧道連同書符之法一同傳於你,閑來無事可多多翻閱。” 黃思應雙手接過《五符經》,問道:“這本書世間不是有所流傳麼?有何不同?” 瞎眼道人撫須道:“世俗之間流傳的版本念多了僅能讓人心神寧靜,而我這個版本念多能讓人心身健康。” 黃思應無言,心中默默吐槽一句,說了跟沒說一樣。 瞎眼道人哈哈一笑:“貧道和你開個玩笑罷了,世俗版多念也隻能讓人心神寧靜,可這修道版本真有道法隱於其中。傳授於你的符籙之法大多源於其中,能學多少,看你悟性。” 聽罷,黃思應毫不猶豫地把書放到桌上,推至道人身前說道:“一物一事,已學書符之法,並答應你為一人護道。這本書,我不能收。” 道人乾枯的臉上露出嚴肅的神情,“我的書符之法也是從這本書而來,所以可以算作你所說的‘一物一事’。” “況且書符之法不算大法,大多修道者都有修習。遠不是為一人護道可比,你如何界定兩者之間的價值?” 黃思應正襟危坐,認真說道:“我初出茅廬,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基本不知道修道相關的事情,更不懂我家門前張貼的符籙,根據不同的畫法,有祛病消災,也有鎮殺鬼神等作用。在我看來,這等價值不比護道低。” 話鋒一轉,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繼續說道:“當然,我也不知道‘護道’是為何意。” 瞎眼道人被他這話逗笑,整個如同枯樹樹皮的老臉也隨之舒展開來,他笑道: “護道一事不用擔心,就如我先前所說,在那人身邊,‘有所為有所不為,皆為也。’” “還有,你這小子,以此心境行事,早晚會吃個大虧。” 黃思應又認真地回道:“不會的,我從小就能看出別人是好意還是惡意。” 道人聽到少年的回答,搖搖頭,感嘆了一句,“有人好心辦壞事,亦有人壞心辦好事。” 黃思應認真思索了一會兒,並不太理解這兩句話,因為他不曾遇到過類似的事情,所以不太明白。 他隻得拱手作揖,將問題留待將來,“晚輩受教。” 瞎眼道人坦然受之,“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夜色已深,約莫著已到子時末,今夜無月,群星璀璨。 黃思應向瞎眼道人告辭,之後便憑借來時的記憶折返。 街角的算命攤子裡,坐在竹椅上的瞎眼道人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他突然低聲了一句:“薑老頭,你又收了個好徒弟呀~” “可惜命途多劫...命途多劫......” 話音未落,老者的身形和算命攤子一起如煙般飄渺,而後隨著聲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