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甲辰年(1 / 1)

在當世所有的曲目中,孟良辰最喜歡的是《水龍吟》。   古琴曲以琵琶彈奏,加上紅袖姑娘輕柔婉轉的唱腔,別有韻味。   長樂帝生前就好聽曲兒,這在萬象王朝是件老少皆知的事情。   孟良辰一出宮就直奔這勾欄之地,一是這幾年在宮裡被悶壞了,二是為了印證心中的些許困惑。   我,孟良辰,究竟是誰?   跳井自盡後暈迷的那些日子,孟良辰的確是得到了長樂帝的記憶。他也以為,自己就是長樂帝的轉世,因而性情大變,甚至還有了武道洗髓境的功力。   可三天前,當小梅罵道:“不就是家裡死了人嗎?”   短短幾個字,卻讓孟良辰憤怒到差點失去了理智。這種憤怒,遠比紫玄真人用法力羞辱他,更加強烈。   如果他真是長樂帝的轉世,就不該有這麼大的反應。   一個開疆擴土的馬上皇帝,見慣生死,殺人無數,當真會為了所謂的“家人”而動怒?   孟良辰迷茫了。   除夕夜,萬家燈火輝煌,身在萬裡之外的遊子都有家。   可他的家,到底是哪一個?   紅袖一曲唱完,卻見白發少年怔怔地看著窗外,許久都沒有動靜,不禁皺了下眉頭。   來“添香樓”一擲千金的客人很多,但無一例外,都是沖她這個人,而不是什麼曲子。那些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即便不能將美人擁入懷,摸下手、揩些油也是要緊了。   可眼前人,好像不太一樣。   “公子有心事?”   紅袖輕輕放下了琵琶。   孟良辰目不轉睛道:“姑娘有家嗎?”   紅袖“嗯”了聲,隨後又搖頭道:“應該有吧,隻是我很小就被賣到了京城,不記得家在哪了。”   孟良辰臉色微變,終於回過頭來。隻見那女子正小心翼翼的擦拭著琵琶,仿佛眼中除了琵琶,再無別物。   “原來姑娘也不知家在何方,或許,你我可以成為朋友。”   紅袖頭也不抬道:“公子這話千萬莫讓我們媽媽聽見,花銀子聽曲兒是買賣,添香樓做買賣不講情義,更不賒賬。所以公子這句話,小女子不敢茍同。”   “哈哈哈哈。”孟良辰搖頭笑道:“當然是買賣,而且是筆好買賣。姑娘的琵琶的確彈的好,我若不死,日後常相見。”   少年說罷起身要走。   紅袖臉色微變,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挽留,房門卻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開。   緊接著,身後便響起了老鴇杜小鳳的哭喊聲。   “我的親娘哩,皇上丟了,關我們添香樓啥事?邢公子,邢公子?就算真有刺客,人家也不會藏青樓裡頭等你們來抓呀。”   “皇上丟了?”   紅袖驚得捂住了嘴巴。   孟良辰朝門外看去,十幾名士兵擁著一位錦衣男子,氣勢洶洶。   看那些士兵的裝束,應該是皇城兵馬司的人。   至於那位神色桀驁的邢公子,孟良辰從未在朝堂上見過。   “哼,刺客躲在哪,不是由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皇城兵馬司辦差,閑雜人等最好躲遠些。”   錦衣男子挎劍走入包廂,端起紅袖喝過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孟良辰知道,這些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好的是,對方好像沒有見過縉國的皇帝。   “哼,不聽勸?小子,打哪來,又想往哪去呀?”   錦衣男子見孟良辰不吭聲,頓時挑了下眉頭,語氣淩厲了幾分。   孟良辰反問道:“閣下是?”   錦衣男子沖著紅袖怪笑:“連我都不知道,看來這京城你是待不下去了。小子,我姓邢名孝恩,皇城兵馬司統帥是我爹,記住了?”   “你爹是不是叫邢國忠?沒記錯的話,皇城兵馬司統帥隻是個正四品。底下還有五位指揮使,也都是不入流的小官。”   孟良辰淡淡說道。   邢孝恩嘴角一掀,猛地拔劍出鞘。速度很快,隱約可以聽到劍吟聲。   孟良辰嘖嘖稱奇:“看來不是個紈絝子弟,有些意思。邢公子,在下鬥膽問一句。大過年的,隻有你們皇城兵馬司還在當差,累是不累?”   “你什麼意思?”   邢孝恩劍指少年眉心,臉色逐漸陰沉下來。   他聽說過一些傳聞,鏨光帝得知羨王一家遇難後,曾一夜白頭。   而眼前之人,同樣是十五六的年歲。   不知為何,邢孝恩握劍的手突然顫抖起來。   白發少年輕輕撥開劍鋒,笑道:“再問一句,你爹也是太後的人?”   邢孝恩本能般的搖搖頭,想開口說話,嗓子乾澀,竟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是就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是,你今日便不用死了。”   孟良辰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隨後又朝神色驚恐的女子笑了笑,縱身躍出窗外。   等邢孝恩回過神上前查看時,少年早已融入擁擠的人潮,沒了影蹤。   這時,屋外的士兵們才想起來大聲嚷嚷,說是要去追捕刺客,卻被邢孝恩大罵了一頓。   杜小鳳見狀,連忙從袖裡掏出一錠銀子,賠笑道:“邢公子啊,大過年的,何必跟些登徒子一般見識。咱家紅袖的心思都在誰身上,邢公子應當是最清楚的。”   邢孝恩瞥了眼老鴇手心裡的銀子,深吸一口氣,轉身朝紅袖抱拳道:“讓姑娘受驚了。往日邢某若有叨擾之處,還望姑娘見諒。日後,不會了。”   匆匆說罷,抬腳便走   杜小鳳甚至還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來勢洶洶的一大幫官兵已經全部下樓去了。   添香樓外,邢孝恩看著熱鬧的大街,久久出神。   不遠處,十幾個煙花齊齊在高天綻放,七色光彩照耀了大半個京城。隨後,一條“長龍”在鑼鼓聲中,將腦袋探出了人群。   舞獅,板龍,迎花燈。   京城的除夕夜,向來熱鬧。   邢孝恩仰麵朝天,呢喃道:“甲辰,龍年……也許我縉國,真要變天了。”   邊上有人問道:“公子,街上人多,那刺客肯定跑不遠。咱要不要通知統帥大人,先把城門封了再說?”   邢孝恩回頭看他,眼神冰冷道:“誰是刺客?哪有刺客?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今夜我們沒來過添香樓,日後也不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