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你莫非……是看上人家了?(1 / 1)

夜空中的星光月光穿過屋頂,傾倒在淩亂不堪的祠堂地麵上。   此時,女屍已逐漸變得不再像“女屍”了,似乎經過短短一段時間,她已經恢復了正常的少女麵貌。   她的個頭不算高,此刻正盤起一雙光溜溜的腿坐在桌麵,緊了緊一身的三連色短襖子,並鬆開五指,反復在那頭驢的顱頂上劃來劃去,口中猶在念出某種古怪的語句,雖然陸患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此情此景,不免讓他豁然生出一種怪誕,乃至是滑稽的錯覺來。   他暗自忖道:這樣的情景,我恐怕隻在上輩子的靈異漫畫裡見過,而且還是那種很少有人打賞過的……如果非要給它取個名的話,叫作《詐屍村姑點野驢》應該算比較貼切了吧?   時間一點點還在遊走,陸患卻仍然躺在地上,半點也不敢擅動。   但見自己這麼長時間都平安無事,他心中倒也不怎麼忐忑了,隻懾於尚不知這位“女屍”到底是何方妖孽,也不知她為何會突然詐屍……   在心中默默推演了幾遍後,他終於試著開口詢問。   可還沒等他張嘴,對麵的女屍先是目泛大片的銀光,幾乎籠罩了祠堂內外,而後便搶先問過來了。   “你……見沒見過,這樣一種東西?”   女屍的一雙眸子已變得清澈如水,徹底成了正常人樣,她手口並用,張開一條白嫩手臂,掀開了襖的袖子,而後將雙臂環在兩側,雙手的指尖頂在天靈蓋上,環成一輪桃花盛開的心形狀。   陸患看得直愣愣的,心臟噗噗亂跳,不禁暗想:這女鬼在搞什麼啊,怎麼跟廣柱那漢子一樣……跟我比心呢?   隻不過她的動作明顯要誇張了很多。   難道這世界裡的鬼怪,全都喜歡來這一套嗎?   抑或是——什麼女鬼尋夫?   或者是——什麼女妖怪下套?   又或者是……什麼女魔頭玩人?   陸患思緒都不知飛到了何處,等到瞥見那女屍眼色有些不對味了,這才回過神,及時回道:“恕在下見識不足,還請……這位女,女姑娘詳細描述一下。”   女屍慢悠悠收回了胳膊,蹙眉想了想,又問他:“我雖沒見過此物,但料它應是一片較大的葉子形態,就如我方才比式的那樣,它有虛有實,本體是團幽幽的白光,相當奇特……你這個凡人小子,可曾見過它麼?”   她的口條已不知不覺流利了很多。   ……   ——我這個凡人?   ——會發光的大葉子?   陸患相繼細想了下,當即回想起了之前在秋娃身上得來的那片大光葉子來。   那光葉子幾乎就是女屍所描述的,但本身更顯得“虛”一些,完全就是一束驚艷的白光,並沒有所謂的“實”之說法啊。   而且自從那光葉子入了體後,他非但沒有不適,直到現在還隱隱給他增添幾分輕盈之感,想來應該不存在什麼害處吧!   但畢竟,聽女屍問話的迫切語氣,這白光顯然是對她比較重要的。   假如這白光真是她所尋找的東西……   陸患不免猶豫:我說,還是不說?   ……   女屍一直默默觀察著什麼,見他眼神變了,便立即追問道:“見過?還是沒見過?你隻管真心回答,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陸患也一直在與她對視,而在女屍說出“傷害”兩個字的一剎間,他從對方那一對黑亮亮的妖異瞳仁中,瞧出了明顯的放大……   這種異動,他用鼻子想都能明白——顯然是一種敵意的信號啊!   ……   時間在戰戰兢兢中度過,慢慢流走了不知多少。   陸患,女屍,四目從低到高相對,良久不發一言。   身邊的氣溫似乎都在下降,陸患都有點懷念前一刻的炎熱了。   又不多時,女屍神色中露出少許的不耐,重新啟口道:“怎麼,你莫非是看上我了?”   “啊?”   陸患眼珠子一瞪,差點吐出一肚子水,連忙擺手:“姑娘此話萬萬不可啊!”   “那你為什麼一直這樣看我?”   女屍將溜光白凈的雙腿擺在桌下,輕輕搖動著,好似也記起來了什麼,笑了笑又道:“雖然我之前都在沉睡,但隱約還記得一些事情……這已經不是你頭一回這麼看我了吧?”   “還有,我腿根怎麼還傷了一塊?”   她說完就揚起條腿,對著陸患所在晃了晃,現出裡麵一片正在恢復的輪廓。   陸患聽得寒毛倒豎,也想起自己剛醒來的那時候,在木板車上,自己確實出於無奈“用”了她一陣。   可那也是為了保命而已啊!   “哼,區區凡人登徒子,也敢打本姑娘的主意,我這便收拾了你……”   女屍許是憶起了更多事情,飛快就下了桌,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陸患身前,一手飛速掐出古怪的法訣,瞬間,她手腕邊的空氣亂炸,生生被法訣抽了乾榨了盡,還不光如此,她身後的“燈籠頭”小毛驢居然也跳腳地跟過來了。   陸患根本無從避讓,心中連道:糟了,這下完犢子了啊!   這女屍分明是要來痛宰我了!   但他哪能就這麼不清不白去死,當即斷聲厲喝過去:“姑娘手下留情啊!”   “——怎麼個留情法?你個下流卑鄙的小子,偷碰本姑娘那麼多次,我了結你,並不過分!”   “我,我隻是一介凡人啊——”   女屍一聽,眉頭微皺起來。   陸患想到老道士曾對他提過的話,忍不住大聲疾呼:“在下隻是一介凡人,最最平凡!最最手無縛雞之力的那種!更何況,我從小孤身一人……活這十幾年來,別說是女性了,甚至連頭母豬都沒見過!又怎能是什麼下流的小子啊!”   女屍怒容不減,手裡的威能更重幾分,空氣更被她炸得劈啪亂響了。   “……好吧我承認!之前我確實不慎碰過姑娘幾次,但……那完全是因為迫於無奈!求生之心驅使才有了如此舉動啊!姑娘要是不信,我大可以發誓:本人!絕不曾對姑娘有過任何想法!”   陸患同時腹議:是啊,我怎麼可能對一具屍體有想法呢?何況這根本就不重要。   他暫時將想法之說扔在一邊,眼下自然還是保命要緊,就算對方不是鬼怪,最起碼也得是個鬼修、鬼奴之類的,絕非之前的秋娃可比,憑他自己這副身板,是萬萬招惹不起的……   “哼。”   陸患慌亂中抬起一隻眼,見眼中的女屍慢慢收回了法訣,想來應該是消了些氣,便後退一小步,急著岔開話題道:“敢問姑娘何等尊身,是修士,還是……”   女屍也不想繼續同他叨扯了,冷眼回道:“你可以猜猜看啊,猜對了,本姑娘就放過你。”   陸患心頭又是一涼。   她奶奶的,這我該怎麼回答?早知道就不這麼問了!   他隻能乾巴巴賠笑道:“姑娘實在說笑了,在下真就是普通凡人,沒什麼文化見識,您大人有大量……對了,你不是說要找什麼‘大葉子’嗎?您是吃是吸都好,我就不耽擱您的時間了。”   他刻意改變了一點語氣,用來試探對方的反應。   幸好,女屍並未在意他語氣的變化,聽他賠完了笑後,方才低聲沉吟道:“阿燭早已巡視過這裡的一切了,當然也包括你,以及在場的所有家夥身上,並沒發現那束光的存在,說來是不應該的啊!真是奇哉怪也……”   那頭改名叫做“阿燭”的毛驢一下子奔到了陸患身邊,低頭朝他嗅了嗅,陸患大氣不敢喘一口,直到毛驢嗅完了,對女屍表示真的沒有光葉子的痕跡後,這才讓陸患安下心來。   我,猜對了!   那束白光牢牢藏在我的體內,外人——哦不,是這條蠢驢,它根本就查不出來!   雖然他還搞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從這白光入身來看,他的體質應該是和常人有所不同的,這樣才算合理一些。   這下,他才恍然明白,為什麼之前秋娃要急匆匆將光葉子交給他。   “姑娘……這下可是放過我了?”   女屍已走遠了些,目光散漫地看著另一邊,咧嘴一笑。   “放過?我又沒抓過你,何談什麼放過?”   ……   陸患得到此番還算滿意的答復後,終於長長籲出一口氣,身體也不怎麼緊繃了,雖然左腿仍支不起力,但還是勉強笑著道:“這一晚上過得實在是有點累了!不過還好,大家總算都平安無事……”   “平安?”   女屍本原地走動著,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   陸患有些不解。   “唉——”   女屍學著他的模樣,也長長籲了一口氣,兀自折去了遠處的一片角落,在地上撥弄來撥弄去,拾起那麵被陸患扔走的照妖鏡,吹光了上麵的灰塵,等到身後的毛驢跟過來後,她便將鏡子整整齊齊地對準了它方正的頭顱,嚴絲合縫地壓了進去。   陸患看著看著,不禁有些傻眼了。   這枚照妖鏡,本是那毛驢腦袋的一部分嗎?他這才依稀記起,自己一早從女屍身上取過此鏡的過程。   隨著頭顱變得完整,毛驢興奮地蹬了蹬前腿,歡呼雀躍。   女屍對它施了個簡單的法訣,眨眼間,它的頭顱就不再方正,漸漸變得如正常家驢一樣了。   原本在它顱中燃燒的那根蠟燭也熄滅,變小了幾寸翻轉栓入它頸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邊上還有幾枚小銅鈴,以及紙紮的小紅花。   女屍半回過頭,輕聲道:“你是有什麼疑惑麼?”   陸患點了點頭。   女屍猜出了他的意圖,喃喃低語:“你曾用過這枚銅鏡,大抵知道它有什麼用處……驅邪避禍,算是它的能力之一吧,但卻不存在照妖的說法。”   “它正是阿燭身體的一部分。阿燭是與我同行了多年的、一匹不成熟的冥卒,專門負責搜查那些流落在塵世裡的孤魂野鬼……就像是人類百姓傳聞中的‘牛頭、馬麵’一樣大差不差。”   陸患盯著那頭作為“冥卒”的阿燭,如今眼中這頭小毛驢黑黲黲的,短腿短腳,一顆肥碩腦袋,模樣倒也有些可愛,但一想到先前破門時的那副恐怖姿態,卻仍舊令他頗為心悸,根本不想多生質疑。   女屍不知不覺地,更已變得比正常少女還要出挑,她目光空洞漸冷,借著四下無人,便像是自言自語起來:“幽幽冥河,洗練鉛塵,十萬魂去,十萬魂來,八千裡路,周而復始……它此前隨我從冥河中來,日後還要回歸到冥河中……可偏偏在來時的路上,我們卻碰到了不該出現的阻障,唉唉。”   “等我們費下好大力氣,終於掃盡了那些阻障後,我卻不料又犯了老毛病……嗬嗬,那貪睡的臭毛病啊!當我在村外的河套下打了十幾天的盹兒後,當我在剛才醒來後,才發現……”   少女說著,突然沉沉嘆了口氣,接著道:“我才意外發現,這片地方……”   “這片地方……”   “已經不剩下多少活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