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眼中的淚瞬間落了下來，忙掩飾著看向了別處。他不知道蓁蓁是否懂他的淚，或者，他更不希望她懂，懂了也是徒增煩惱。 　　紅葉小跑進屋，瞧一眼兩人的情形，忙將蓁蓁拉了起來，放下了床幔，道：“宮裡來人了，送了喜服，說明兒破曉之前來接你。” 　　蓁蓁點點頭，移步到矮幾前，將賀之的用藥、需要留意的地方一一寫了下來，密密麻麻地寫了近千字。回來的李風在一旁瞧著，不僅嘆道：“你這字與皇上的真像，都可以假亂真了。” 　　蓁蓁微微一怔，道：“我娘閑暇時總喜歡練字，其實她之前筆跡不是這樣的。” 　　晚上，舒老婦人將自己的廚子和香桔派了過來，李風兄弟三人特地告了假，與蓁蓁吃了頓團圓飯，也算是踐行。賀之掙紮著一起坐了小半個時辰，與大家吃了酒，也說了些吉祥話，隻是這飯吃得著實鬧心，每個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倒是正主兒蓁蓁，就像沒事人一樣。 　　雖說隻相處了這四五天，但因為有了李電的關係，李風兄弟三人已將蓁蓁當成了他們的子嗣後代，對她極為上心。他們也清楚，蓁蓁心性的緣故，對他們雖然沒有多親熱，但與那些陌生人還是不一樣的。做爹娘的就是如此，自家的孩子無論如何都是最好的，他們也不與她計較，該操心的一樣沒少操心，從知道她要進宮那一刻起，便散盡家財在宮中各處悄悄打點，又費心給她備了嫁妝，隻希望她進了宮莫要因為一些眼高手低的人受了委屈。 　　照例，蓁蓁可帶兩名隨身侍女入宮。紅葉一直擔心自己的出身，不敢給她添亂，猶豫著想重新尋個去處。蓁蓁其實不在意這些，但是怕入宮後會有人借此做文章欺負紅葉，屆時她若護不住那便麻煩了，於是便與賀之商議可否將紅葉留在他身邊。女人家再如何也比男人心細，賀之這身體恐怕以後再也離不開人，舒府中如今這番景象，臨時也找不出可心的。賀之也不想讓蓁蓁一直操心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又堅持將香桔給她要了回來，香桔心細沉穩，可陪她入宮。 　　打從執事太監和六位宮女抵達，眾人便開始忙活。陶苑的東西盡數搬了來，李風家地方小，擺得到處都是。蓁蓁什麼都不想帶，隻是將兩箱書卷、兩箱煉藥的家什和那日新買的衣裳帶著了。執事太監道六樣陪嫁不吉利，怎麼也要湊個雙數，於是李風便堅持將蓁蓁退回來嫁妝撿著值錢的裝了一箱。蓁蓁無法再推辭，便將淵逸以前送的東西留下由他們處置。 　　忙活完蓁蓁回自己房中睡了。太監和宮女們看到這幅景象納罕得要命，想著哪有新娘子前一夜能睡著的，尤其還是要進宮的新娘子，但他們也不敢置喙，畢竟新人都是要受寵一些時日的，這種時候誰敢得罪？ 　　剛睡了兩個時辰，蓁蓁就被叫醒了，香桔已換上了陪嫁的衣裳在一旁候著任由那些宮裡來的人呼來喝去，大氣都不敢出。蓁蓁在一旁冷眼瞧著，在宮女們要給她梳妝打扮的時候突然起身，不顧阻攔又去看了賀之。 　　賀之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看上去像睡著了，但一聽到蓁蓁的腳步聲便睜開了眼睛。蓁蓁沖他笑了笑，為他診脈、檢查傷口，叮囑不敢睡的紅葉以後可隻敷外傷藥不必再用裹簾，又道傷口結痂愈合的時候肯定癢，那種時候便要加另一種藥，說著將新寫的藥方給了她。 　　“有任何問題讓我大伯帶信給我。”蓁蓁極少有囉嗦的時候，這會兒說個不停。外麵的領頭宮女隔著門已來催過一次，蓁蓁不理，後來，大伯也來催，她不便再繼續耽擱下去，與賀之和紅葉告別。 　　賀之一直未言語，隻是在蓁蓁要走的時候說了句：“保重。” 　　蓁蓁都走到門口了，聽到這話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就像有什麼指引著一樣疾步奔回榻前，突然抱住了賀之。紅葉見狀趕忙走到門口，瞧著外麵的情況，卻又忍不住，摸著眼淚不停地回頭瞧著。 　　賀之在蓁蓁撲過來的那一刻緊緊地抱住了她，兩人什麼話都沒有，隻是抱著，感覺到肩上有了濕意，他才緩緩鬆開。他看著她，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看著她眼底的悲戚，想象著幾年前，年幼無助的她被賣入清月閣的時候是不是也很想找個依靠哭一場。如今，她難得哭了，又是為了什麼？是放心不下舍不得他嗎，還是因為命運無常前途未卜而哭？ 　　賀之問不出來，因為無論哪一種結果，都是他無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