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倆返回營地時，侯君集的親兵已經焦急地在營門等候：“將軍，您回來得正好，李靖將軍已經派人來催您去議事了。”侯君集沉聲說：“好，我這就去。秦校尉，跟我走！”二人催馬來到李靖的大帳，侯君集對秦山說：“你也來。畢竟昨天的情況你去看過。”秦山跟在他身後進入李靖的大帳，抬頭一看不由得一愣，李道宗李大亮薛家兄弟契苾何力他們全在，還有一些他不太熟識的麵孔。人人都是表情肅殺，秦山立刻感到那氣氛緊張到了極點。侯君集向李靖施禮，然後坐在那空給他的座位上，秦山便站到老師身後。 　　李靖今日未曾戴頭盔，花白須發，滿麵怒容，環視了眾將一圈，這才開口：“諸位，鹽澤道總管高甑生貽誤軍期，伏允燒盡糧草向磧中逃竄。我已經處罰了高甑生，但伏允已經逃走，是追是守，我今日特地把你們找來商議商議。事不宜遲，我們得及時打算。”他雖然年紀老邁，這番話仍是說得中氣十足，一雙壓抑著怒火的眼睛，沒人敢與之對視。半晌無人吭聲。一個平和的聲音響起來，是李道宗。“末將以為，當守。此時出擊，我軍糧草殆盡，而且長途奔襲了幾個月，人困馬乏，沒有勝算。不如退回鄯州，待休整些時日，再做打算。”李靖麵色凝重，撚須不語。薛家兄弟雖有不忿之色，但也沒有說話，大家都不得不承認李道宗說的確是明擺著的事實。有人小聲說：“任城王說得有理，此時追入磧中，恐怕就是自己去送死。”李靖眉頭微皺，低頭沉吟。 　　突然侯君集高昂的聲音壓過了竊竊私語：“末將不贊成！”眾人都吃了一驚，目光一下子都凝在他的身上。 　　“君集，你接著說。”李靖抬起頭來。 　　侯君集環視眾人：“大家還記得去年段誌玄將軍的事麼？追擊八百裡，也是到了西海這裡，無有糧草不敢再追下去了，所以伏允養好了氣力又繼續襲擾！聖上為了絕吐穀渾的邊患，調我們這麼多人，調了這些重兵在這裡，如果我們這一次還不能把伏允徹底打垮，這等反復無常的小人，欺辱我大唐還會有二次，三次！果然如此，大唐顏麵何存？我等顏麵何存？”說得激動了，侯君集竟然霍地站起，走至李靖大帳正中懸掛的行軍地圖前。“大家看，此時他必然打算逃往磧中，他估計我們不敢追擊，企圖待我們撤兵再回來。段誌玄將軍攻打吐穀渾的時候，敵軍尚還強大，眾人為他們效力。段將軍班師才回到鄯州，吐穀渾的軍隊居然已經就到了城下。而此時，伏允被任城王打敗，人馬鼠逃鳥散，君臣離散，伏允父子也難以相見。依我之見，此時攻打他們如同拾取芥草，是擊滅他的最好時機。昨日我派了我部兩撥人去查看過，今日我又親自去看，伏允燒了糧草，燒得乾乾凈凈，人馬跑得也是乾乾凈凈，居然連個細作也沒有留下。這說明什麼？說明此時他已經沒有力氣和我們打了！”侯君集激動得聲音竟有些微微顫抖，秦山震驚地看著老師眼睛裡那異樣的光彩。侯君集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因此，我主張追擊！我認為，機會稍縱即逝，抓住這個時機擊滅伏允，永絕吐穀渾之患！” 　　大帳裡突然極為安靜，安靜得能聽得到一根針掉落的聲音。李靖還是沒有說話，右手托著下巴看著地圖。李道宗說：“君集，你這樣做是不是險了點？”李大亮也在點頭，顯然他也覺得侯君集說的有點過於弄險了。侯君集回答：“任城王，我承認，你的策略自然是穩當，但是也很有可能導致我們空著手回長安。” 　　李靖突然抬起頭來問侯君集：“伏允果然連一個細作都沒留下？”侯君集說：“末將前後仔細看過，確實沒有。我帶來的這位秦校尉也是親自去看過的，可以證實。”李靖這才又看了一眼秦山，秦山覺得他仍然看自己像是在看一個“娃娃”。薛萬均嗤笑一聲：“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能相信他的話麼？”秦山隻覺得怒火轟地一聲沖上頭頂，他強壓下來，向李靖拱拱手：“李將軍，我們確實沒有見到伏允有留下來的活口。”李靖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溫和，找書苑 ｗｗw.ｚhaoshuyuaｎ.com 這回總算不是麵無表情，看著他點點頭。 　　侯君集卻明顯地被惹惱了：“薛將軍，你這是不相信他呢，還是不相信我？”薛萬均說：“人馬疲乏，無有糧草，這小子才多大丁點，一看就是連仗都沒打過，你倆我都不信！”侯君集怒了：“討論戰事，自然可以暢所欲言，你薛萬均不同意，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欺負個後輩算什麼本事？你就沒有乳臭未乾過？”一旁的契苾何力卻開口了：“薛將軍，這位秦校尉年紀是不大，但我相信雄鷹也是暴風雨中練出來的。至於侯將軍的話，我覺得有道理。”薛萬均剛瞪起眼睛，一旁的弟弟薛萬徹忙使眼色止住他。李靖看著地圖，沒有理會他們的爭吵，隻是做手勢讓他們安靜。良久，他砰地一拳砸在桌案上，站起身來。“君集所言甚是，這樣安排！”李靖指著地圖，“我們兵分兩路！一路走北，切斷伏允往祁連山的退路，並迂回至伏俟城；另一路走南，阻截南逃的吐穀渾軍，務必不讓他們逃脫！要滅，就滅個徹底，一個都不要剩下！” 　　李靖轉過身來，秦山震驚了，那張淡然得有點木訥的臉全然變了，李靖簡直像換了個人，雙眼亮閃閃地看著這些將校們，腰背挺直，渾身似乎充滿了力量。李靖在帳中大步地來回走了幾圈，聲音高亢而急促：“李大亮，薛萬徹，薛萬均，契苾何力，你們幾人隨我走北路，侯君集，李道宗！你們二人領軍南下，我把糧草多分一些給你們，務要殲滅南逃的吐穀渾軍！”將軍們全都筆直地立起，莊重地應命。將令既然已下，他們的任務就是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