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道法自然(1 / 1)

風雨如晴 青圓果1219 2844 字 2024-03-17

他們扶著秦瓊進了屋,秦瓊仍是哽咽不止,頓時這三個都沒了主意。他們當年都見過沙場上秦瓊躍馬長槍英勇無敵的樣子,何曾想到他會有今天?侯君集轉向阿南:“你說,怎麼回事?”阿南望了一眼秦瓊,低聲說:“小的也不懂。郎君為了婚事,和國公頂嘴。”“婚事?”三人都愣住了。侯君集沉吟一下,過來拍拍秦瓊的肩:“叔寶兄,孩子的婚事他不願意,好好說就是了,你打他做什麼,如此傷心又是為何。”“是啊,”程咬金說,“我雖然是個粗人,也知道兒大不由爺,老哥哥,你這般傷心,卻是讓我糊塗了。”尉遲恭也奇道:“是啊,叔寶,你倒是說話啊!”秦瓊卻是一味地老淚縱橫,說不出話來。“叔寶!”程咬金急了,“你說句話啊!”侯君集忽然明白了:“那小子…他看上了什麼人,不聽你的是不是?我說叔寶,周先生那個高徒不錯啊,懷玉的眼光不賴,你如此地不樂意卻是為哪般?”“誰?誰?”程咬金和尉遲恭都驚呆了,兩個人同時揪住了侯君集的袍子。侯君集瞪了他倆一眼:“兩位老兄,我可也隻做了這一身朝服…這般撕扯,明日如何去上殿麵君?”   秦瓊嘆口氣,終於平靜下來。“君集,你猜得對。可是…你懂嗎,我就剩了這一個兒子!就這一個!我本來有四個兒子,如果他母親沒有那麼早過世,我可能還有更多。知節,當年我和你一起離開王世充來投奔陛下,王世充沒敢把我怎麼樣,可是沒來及帶走的大郎,二郎就因為我死在刀下…幼子也夭折了,孩子們的母親瘋魔了,就剩下三郎和阿雲,因為回老家走親戚,幸免於難…君集呀,你以為我狠心讓你帶三郎走?他走後這半年,夜夜我都是睜著眼睛到天亮啊,走到哪,都是他的影子…就因為這樣,我對他是一萬個放心不下啊!我走了,他隻能靠自己,沒有一個家世品性都出挑的女子來幫他那怎麼行?將門需要的不是一般的女子,如何能讓他由著性子胡來!”幾人都默然。侯君集低聲打破沉寂:“叔寶,你想過沒有,也許孩子反倒看得更準?這次我們行軍到星宿海,才喘了口氣,那時我才發現,三郎一直帶著那姑娘的畫像。我好歹教了他幾年,知道三郎性子極倔,到了如此地步,你打他壓根沒用。再說,人都有命,你替他挑的,一定比他自己挑的好嗎?我看倒未必。”程咬金說:“是啊,什麼大姓之女,我看都是賣女兒。房玄齡魏征家底都不錯,娶個媳婦我看要少說也要花掉他一半。我就不懂了,何必呢?大姓之女是多個鼻子多個眼睛怎麼著?犯得著這樣?”   尉遲恭突然說:“道法自然。”一時間這三人都像太陽打西邊出來出來似地瞧著他。“你們看著我乾什麼?”尉遲恭奇道。秦瓊說:“尉遲,你個大老黑,最近修道修迷糊了吧?”“咳,我老黑這幾年想得卻明白。什麼榮華富貴,能活著,子孫平安就好。叔寶,你無非是想讓三郎有人幫襯,仕途順利,沒錯,我們做父親的都是這麼想。可是人生怎麼活,都是這幾十年,要是這幾十年活的心裡再不痛快,那真是沒啥意思了。他有他的造化,你呀,想也是白想!”秦瓊心裡越發地堵:“你說的我都懂!可是落在自己身上,我就是想不開!”侯君集寬慰道:“老哥哥,你也別急。三郎明天歇好了,我晚點過來,和他聊聊。”遠遠地傳來鼓點聲,一聲比一聲近,一聲比一聲急。侯君集站起身來:“叔寶,宵禁了,我們先走,你不要急,我明天過來。可不要再打他了,三郎沒了娘,是個可憐的孩子。”秦瓊頹然坐倒:“不送你們了。”   秦瓊叫過阿南:“扶我去三郎那裡。”他來到兒子屋裡,隻見尉遲寶山掌著燈,秦雲正在給弟弟背上敷藥。“阿雲,宵禁了,你和寶山先回去吧。”秦雲撅著嘴:“我不回去。”秦瓊溫和地說:“好啦,你也有自己的孩子,趕緊回去吧。就讓我自個照顧自個的孩子吧。”秦雲一雙杏眼望向父親:“您可不能再打他了。”秦瓊說:“阿爺不會的。”   秦瓊看著趴在床上的兒子,背上雖然敷了藥仍是慘不忍睹。秦瓊坐在床頭,輕輕把兒子臉上一縷散發掠起。“打疼你了。”秦瓊難過地說,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兒子。秦山動了一下胳膊,讓自己趴得舒服點。“如果您真能像林叔那樣打疼我,我心裡倒會好受。”秦瓊用手撫著兒子的頭發:“三郎,睡吧。”秦山想說父親趕快去歇息,卻不知為什麼張不開嘴,困乏地閉上眼睛。多日來的勞頓壓過了疼痛,他漸漸地沉入夢鄉。房裡搖曳的燭光,慢慢地越來越模糊,靜靜臥在那裡的他,身子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小,像是個無助的孩子。恍惚間,四周好像是點點晶瑩的柔和的星光,像是夏夜躺在母親臂彎裡愜意地感受陣陣涼風吹過。一個輕盈的身影在慢慢地走近他,他看得清那人的身姿,是個穿白裙的婦人,裙擺在清風中柔柔地飄起。那人近了,越近了,俯下身子看著他,一雙眼睛充滿了慈愛。“娘!”秦山想喊,想叫,卻發不出聲音。娘你抱我,抱我在你的懷裡。他想說話,卻掙紮不起來,她卻在向後退,離他越來越遠,目光中依然充滿了愛。白色的身影退向門外,最後一片飄忽的裙角也慢慢不見了。秦山大急,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喊:“娘!別走!”   母親離去後的十年歲月,積攢在心頭的深深淺淺的委屈化作淚水,他發現自己抽泣著從夢中醒來。他抹去淚水,滿心委屈的感覺依然還在,久久揮之不去。秦山想翻個身,卻痛得哎喲一聲。他慢慢坐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看清燭光仍在床前跳動,父親靜靜坐在自己麵前,那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一張老淚縱橫的臉。兒時,他印象中的父親是剛毅英武的一張臉,少時,是從容淡然的一張臉,他卻從未見過父親會像個孩子一般脆弱無助地流淚。秦山被嚇住了,居然說不出話來,他掐了掐自己,不是夢啊。“父親。”秦山輕聲叫道。秦瓊伸過手來,把兒子像幼時一樣抱在懷裡。“三郎,你竟然在夢中哭著叫你娘…你看到她了?”秦山忙擦去臉上淚痕:“夢而已。”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斷砸在他的頭發上,不由得吃了一驚。“父親…您為何如此傷心?”他抬起手臂,擦去秦瓊臉上的淚水。秦瓊說:“我如何能不傷心呢,若不是我,你的三個兄弟如何會早早夭亡,你母親又如何會落下心病。我對不起你們…今日也不該打你…可是我老了,快死的人了,不為你安排好一切,我如何走得安心?”   秦山的心頭忽然一緊,滿眶淚水噴薄而出。秦瓊慘然一笑:“屏兒大概沒有告訴你,周先生說我隻有三年五載的時間了。”秦山愣了愣,然後倔強地嚷道:“我不相信!周先生一定是弄錯了!”“傻孩子…自己的病,自己還有不清楚的麼?”秦瓊突然平靜下來,但仍然沒有鬆開搭在兒子肩上的手臂。“我啊,並沒有覺得屏兒不好。那是個善良的姑娘。隻是,若太善良柔弱,我擔心是你的拖累。”秦山忽然望著父親的眼睛:“父親,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惹您生氣的。求求您,讓我去趟江州,好麼?”秦瓊看著兒子懇求的眼神,嘆口氣:“也罷,也罷!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