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貝！”諸塞驚呼一聲，上前托住了亥貝的身體，將一小瓶藥水遞到他嘴邊，“你，你醒了。” 　　諸塞顯得有些慌亂，亥貝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卻沒有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反握住了諸塞的手，“我知道。”並在諸塞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諸塞瞪著雙眼望著亥貝，一時間不知道亥貝究竟是得到了金瞳的力量還是知道了他剛剛說的那些話，他顯得有些惶恐，更深的是擔心後者會使自己失去這樣一個珍貴的朋友，他抿抿嘴，還是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你知道我在門外。”族長笑盈盈地走了進來，雙手背後，饒有興趣的望著亥貝疲憊的麵容，“我想，你方才在夢裡應該已經見識過了金瞳的力量，它能夠幫助你，成為一個成熟的通靈者，又或者說...成為一個合格的預言家。” 　　“去往夢墟的引路人，就是坎那嗎？”亥貝絲毫沒有懷疑自己的發言，信誓旦旦道，“我見到了他，似乎十分看不起我的出生，但是不要緊，隻要能帶我們去往夢墟，隻要能知道一切的真相，看不起我也沒關係。” 　　坎那出生黑羊部族，在部族間算得上是有些地位的族人家的孩子，他喜愛旅遊，無意中在夢墟與夢墟主人結識，此後一直充當著夢墟的引路人，也為夢墟帶去了許多黑羊部族才有的法器與外界的藥草。 　　就現狀而言，距離坎那回到黑羊部族應該還有不少時日，“我會給他傳信，叫他盡快回來，在此之前，我可以帶你們去夢墟的附近。”族長默認了亥貝的說法，“但我並不是引路人，沒有進入夢墟的權力，剩下的隻有依靠你們自己，或者等待坎那的幫助。” 　　“族長，我看到的，就是所謂的預言嗎？”亥貝小心翼翼地問道。 　　“通靈者一族的預言，成熟的時候擁有具象化的效果，也就是你往後需要經歷的每一件事，它都能在你的頭腦中給出無數次不同過程與結果的可能性。你隻需要挑選就可以了，挑選你覺得正確的路。” 　　“可我隻看到了零零碎碎的東西，我沒能看到夢墟，沒能看到未來和您所說的可能性啊。” 　　“我告訴過你，金瞳隻會幫助你，但它永遠無法代替你，孩子。”族長上前，將一根留著黑色長指甲的滄桑又布滿了皺紋的手指點向亥貝的眉心，“你需要倚靠的是你自己，需要問詢的也是你自己，這是你自己的路，一次又一次地請求自己吧，請求自己的血脈，和也許並不高的天賦。” 　　總會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段裡擁有相類似的，對事物的看法，好像獲得了某樣法器或某種能力，無需在意自己身體與之是否契合，就能夠發揮驚天動地的力量。亥貝從前也是這麼想的，甚至看到鬼車的手臂，與自己同他交換的雙眼，都讓他萌生了一陣想要打破大長老預言的想法，他隻是個普通人，可他憑什麼非要當這個普通人呢？ 　　族長晃晃悠悠地往門外去，腳步聲聽起來輕盈鬆散了許多，他往天邊望去，往西南方望去，望著他的故人永遠丟失靈魂的地方，思索了一番便走遠了，往繁華的街道那走去。 　　諸塞盯著族長的背影愣神了好久，才被卡薩辛推搡著回過神，他仍然握著亥貝的手，隻是力度不知何時輕了許多，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突然覺得很困，席卷而來的疲憊感讓他一下子癱軟下來，他低著頭，看不清神情，“亥貝，我隱瞞了你，有關於事實的真相。” 　　亥貝靜靜地望著他，“我剛剛還看見了暗崖，隻是很奇怪，我們通靈者一族雖然稀少，但是小小的暗崖還是十分熱鬧。”他突然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看見空蕩蕩的暗崖，心裡的確不是滋味。” 　　“我當天就應該將事實告訴你，是我不對，是我的錯。”諸塞的聲音小了許多，“我害怕你太過傷心，害怕你一氣之下回到暗崖去，害怕你也遭遇一樣的事情，我害怕，我太害怕了，亥貝，我不想失去你。” 　　亥貝搖了搖頭，掙開了諸塞的手，繼而托舉起了他的臉，他才發現諸塞早已經泣不成聲，豆大的淚珠混合著其它的液體向下直掉，將原本沉浸在二人悲傷氣氛中的卡薩辛逗得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三人間的氣氛瞬間柔和了許多，諸塞與亥貝也相互扶持著起身，卡薩辛將一個掛著透明盒子的吊墜交給亥貝，晃了晃透明的小盒子，黑色的粉末從中倏地上升又落下，“這是黑羊角磨成的粉，黑羊具有強大的法術力量，這樣的器具能夠保證你適當地使用金瞳的力量。”她又將一個一摸一樣的吊墜替諸塞戴上，而後撩起長發，露出了脖頸處的小盒子，“族長說曾經沒能幫助到我，他很遺憾。” 　　卡薩辛過去的逃亡路上曾經來到過黑羊部族，隻可惜黑羊部族從內戰以來便一直盡力避免紛爭，對於外來者，尤其是新神與舊神勢力鬥爭下的混血法師，他們無力幫助，更不願為此而增加無畏的犧牲，與雪藏人一族一樣，即便他們擁有這整片大陸最強大的法力，但始終隱居於和平的日輪城，在塞克北域的這個小角落，過著平凡的日子。 　　冷風總是容易讓人清醒一些，但也僅僅是一些，諸塞覺得自己的雙耳開始發燙，他望了望卡薩辛，少女美麗的外表並未摻雜進他在話本上見到的所謂矯揉造作，反而是飽經風霜後的堅忍與冷冽，深深吸引著自己，摸了摸吊墜，這下他們三人應該也算有了朋友間共同擁有的，可以相互證明對方身份的權力。 　　入夜，寒冷更加刺骨，在屋子內往外望不到月亮，一片孤獨的漆黑隻有幾隻火把發出靡靡的聲音給予這黑夜一點光亮，族長從外麵走了進來，地上瞬間積了一小圈雪。 　　“去往夢墟的路不能夠使用傳送陣。”他微笑著望向在空中比劃傳送門大小的諸塞，“去往夢墟的人都有欲望，有著無論如何都要知道過去真相的欲望，你們也不例外。” 　　“夢墟的人又怎麼會知道我們的欲望？”卡薩辛小聲問道。 　　“你們聽過她們的傳聞吧，有關於，時間的主人。”族長找到一張木椅子，吃力地坐下，“她們的生命與我們不同，找書苑 ｗwｗ．zhaoshuyuan.com我們從小到大，從生到死，而她們從暮年到幼年，從死到生，守著夢墟的井與河流，守著她們的一生。” 　　“明天一早就出發，應該能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見到坎那。”亥貝幽幽地開口，手上把玩著卡薩辛白天送的吊墜，眼裡的金瞳散發著光芒。 　　族長欣許地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我隻能送你們半程路，我並不是心懷欲望的人，和你們一起會成為你們的拖累，到那時夢墟的門大概不會為你們打開了。” 　　實際上族長怎麼會沒有欲望呢，他也想知道屠殺暗崖的人究竟是誰，想知道自己隱約感受到的奇怪的力量是否與雪藏人一族與暗崖通靈者一族的死亡有關係，想知道自己能否猜中事實的真相，但他更膽怯，他的年紀已經無法再支撐自己這個種族所特有的強大法力，生怕自己的探知欲會為黑羊部族帶來與他族一樣的滅族之災。 　　於是他退卻了，再一次地退卻了。 　　屋外有不知何種生物在仰天長鳴，諸塞啞然，卡薩辛也低著頭，他們或許並不害怕，隻是驚覺沒有族長的陪伴意味著他們即將在接下來的旅途中麵對許許多多的未知。 　　“我過去在暗崖的時候，阿奶曾經和我說過，”亥貝背對著幾人，用手指在地麵上畫著一個又一個圓圈，“她在內戰時期去過塞克北域的邊境，在那裡丟失了一枚翡翠星石的戒指。”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微笑道，“沒事，你們當我在胡說就好。” 　　族長緊緊握住了權杖，嘴邊的笑容仍未消失，那權杖的頂部鑲嵌著幾顆小小的寶石，在火光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