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的酒液和男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如一朵朵煙花驀然騰空,綻放,絢爛奪目,迸濺了一地。 它們本可以來祭奠一場極宴的到來,隻可惜——安娜並未擊中男人要害。 很明顯,安娜失誤了,她很少這樣失手的情況。 僅珈洛所知下,在此之前,從無先例。 原因很簡單,一旦有,無論是珈洛還是安娜都將不再復存。 不過,這次怪不得安娜。 男人的反應太快了,行動的速度也超出了人類的極限。縱使他被珈洛的小把戲吸引到了,卻仍舊能在酒瓶即將刺入他脖頸大動脈的那一刻立刻閃身,躲過安娜的致命一擊,並順勢抬手用胳膊擋住了安娜第二次直擊要害的攻擊。 “瘋子!”男人啐了一口,扔了手中的帕子,一把奪過安娜手中破碎的酒瓶,高舉而下,用力砸向她。 而安娜恍若脫了力般,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珈洛定定地看著酒瓶,仿佛那能帶走一切。 一瞬間,前所未有的惶恐湧動,珈洛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亮片,細薄的金屬刺入手掌,觸到了骨頭,鮮血淋漓。 疼痛刺激著神經卻麻痹了大腦,不知此刻哪來的勇氣,在碎玻璃即將刺入安娜臉頰時,猛然起身,撞向安娜。 玻璃同安娜的臉擦肩而過,在她的肩膀上劃出一道血痕,涓湧的紅浸了一片。 碎酒瓶混雜著猩紅,碎裂一地,濺起的碎片,一閃一閃,在黑暗裡,如星光。 “嗬。”男人輕嘖了一聲,垂眸看著地麵的碎玻璃,摩挲著指尖,以為不明地笑了笑,語氣裡參雜著嫌惡與嘲諷,“真當是母女情深啊……” 母女情深? 珈洛咬牙忍著痛拔下嵌在皮膚裡的碎破璃,蹙了蹙眉,感覺這個詞並不適合用於她和安娜。 而安娜顯然也和她一樣,並不贊成男人所說的,像被刺激到了一樣,一把將男人推了開,“滾。” 男人似乎從未受過這般氣,之前積攢的怨氣終是忍無可忍在安娜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下崩塌了防線,也不顧及情麵或是其他什麼了,莽足了力氣,反手給了安娜一耳光。 聲音很大,足以在小屋內震顫回蕩。 安娜站不穩地跌坐在地,玻璃碎片紮進她的手心,光點粼粼,血液染紅了星光。 一旁珈洛不知所措的準備上前,卻被安娜一記陰冷的眼神止住了動作。 安娜自顧自的嘲諷一笑,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色,那低落的顏色和手心裡血色融為一體,順著她纖細的脖頸構成了治妖的圖紋。 男人不知是被安娜的笑聲再度惹惱,還是泄憤不滿,辱罵之餘,又狠狠踹了安娜兩腳。 安娜依舊一聲不啃,真正死了般,隻剩下軀體。 但珈洛知道,這次安娜真的清醒了。 她哭了,悶聲的,壓抑喉嚨裡的聲音不敢出聲的哭著。 一微微起伏的身背告訴著珈洛,安娜她哭了。 這是珈洛第二次見到她哭,上一次,還是在安娜失控時,拿著剪子差點刺穿她腸胃的那一天。 那天同今日一樣,空氣悶的很。 珈洛在自己的身背下畫出了一朵紅蓮,用得是安娜最愛的顏色。 那天,安娜也喝醉了酒。 等到安娜清醒過來時,珈洛繪出的紅蓮已經占據了十幾平小屋地麵的大半。 安娜尖叫著,恐慌而不知所措地扔掉了手中的剪子,抱起珈洛,踩著雨水將人送去了最近的診所。 自己命大,珈洛一直都是知道的。 街坊鄰居皆言:賤胚子就是命大。 但她對這種評論不以為然,對她而言,這莫過於最大的祝福,幸得平日裡他們的祝福,自己保住了一條命。 往事在腦海裡一瞬而過,珈洛將手中的亮片揣入口袋,起身,走到了安娜身邊。用腳掃開了安娜身邊的玻璃碎屑,蹲在安娜麵前,扶了扶安娜乾枯分叉的頭發,從地上拉過安娜的手,替她將手心的玻璃渣拔了出來。 男人掃了珈洛一眼,也沒了要繼續發狠的意思,拔去了紮在他胳膊裡的玻璃,立在門框邊,陰陰惻惻地看著兩人。 男人的半張側臉迎光,這時,珈洛當才看清了他的麵容。 和自己生的一模一樣。 賤胚子的磨子果真也隻能誕下賤胚子。 對上男人審視饒有興致的眼神時,珈洛連忙收回目光,拿過一旁的烈酒掰了瓶蓋往安娜那隻受傷的手上淋去,安娜也沒躲,隻是珈洛能清晰地感覺到安娜顫地更厲害了。 珈洛突然覺得也許男人是對的,隻是“瘋子”不適合安娜,安娜更渴望被“治愈”,安娜的靈魂早就隨著蝴蝶飛去了遠方。 男人手腕上的鐲子一閃一閃,通訊信息不停傳送…… 待珈洛為安娜纏好紗布時,一群人堵在門口,遮蔽了僅剩的光。 這仗勢,珈洛見過,卻未害怕。 然而安娜大概覺得機會隻有一次,她失手了,她需要給自己的失誤進行贖罪吧,沒什麼交談後便繳械投降了。 珈洛自知,安娜既然要走,那麼自己也難留。 安娜很早之前和她說過的:我和她永不分離。 男人此行來地目的鮮明,他來找自己,一開始的目標邊隻有一個,安娜隻是一個附屬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他進門的那一剎那,珈洛就都知道了。 至於為什麼要反抗,為什麼要製出一場鬧劇,隻能用“天性”來解釋吧,又或是出於保護自我的本能。 男人的恢復力極強,肉泥附著的傷口現下已無猙獰,歸為原樣,若他的西裝沒有破損,便再也找不到剛才紛爭留下的痕跡了。 他點了一支煙,看向安娜離去的方向,沒什麼感情,看了一會,又偏過頭,問珈洛有沒有什麼要帶的。 珈洛連連點了點頭,快速撿起了地上為數不多的亮片裝入口袋,隨後從床下掏出一個木盒子,跟在了男人身後。 “走吧。”他彈去煙灰,猩紅落下。 珈洛抱緊木盒,又在後麵。 街區外,飛艇等候,安娜被束了雙臂,關在第一輛飛艇的後座。 男人停在末排的飛艇前,為首的黑衣人給他送來了新的外套,卻被拒絕了。 男人招了招手,讓他們退下,回頭看了眼身後隻小小的人,喚了一聲:“珈勒。” 暮靄沉沉,殘陽如血。 一聲輕喚,卻如一把利劍,直直刺入心臟,撥開了珈洛掩藏著的,醜陋不堪的樣貌。 珈洛僵直在原地,動彈不得。 男人沒理會她的反應,轉身入了飛艇。 珈洛看著他,視線不知聚焦在何處,一切都模糊不清。 耳邊漾著那人的笑聲,呢喃,輕語以及…… 他墜落破碎的畫麵。 “姐姐,我與你同在……” “他們隻會記住,這一切,都是你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