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虞被拉到陸今安的院子裡挑仙緣凝石的款式,崔少虞還有些忐忑,陸今安看起來冷冰冰的,崔少虞想,這會不會太麻煩師伯了。 飛雲在淩雲宮內一向不知臉皮為何物,崔少虞不能說話,飛雲就大言不慚道:“師伯,我帶師弟來監督你了。” 陸今安淡淡地撇了他一眼,然後垂首接著乾自己的事,崔少虞十分惶恐,連連擺手,陸今安本來也習慣了,見崔少虞一臉忐忑,便將人從飛雲身邊拉過來,輕瞪了飛雲一眼:“你這潑皮,莫要嚇到你師弟。” 飛雲笑嘻嘻的,看不出來一點心虛:“這不是看師伯一直沒想好什麼款式嘛,就領著師弟過來給你當個參謀。” 崔少虞:參謀?不敢當不敢當。 陸今安垂眸看了一眼有口難言的崔少虞,十二歲的臉上看不出來一絲純真,隻有常年被欺壓慣了的不安與倉皇,放在以前,陸今安是不會關心淩雲宮之外的人和事的,如今既然已經成了他陸今安的師侄,那便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陸今安沉聲道:“阿雲的仙緣凝石是按他要求的嵌在他的劍柄和劍鞘上,少虞可有何喜好?” 崔少虞懵了懵,他並不知道什麼是仙緣凝石,雙眼茫然的望著陸今安,飛雲想起什麼,一拍大腿:“師伯,仙緣凝石是神界的東西,他不知道那是什麼。” 陸今安:失算了。 花了一點時間解釋了仙緣凝石的作用,崔少虞也沒敢提什麼過分的要求,隻說但憑師伯安排,陸今安卻溫和的告訴他可以提要求,崔少虞眨巴著大眼睛望著陸今安,臉上的期待不似作假,看見他總算有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表情,陸今安揉揉他柔軟的發旋,崔少虞比劃了一下,陸今安看懂了,問:“你是想做成發簪?” 崔少虞點點頭,嘴角也忍不住翹起來,感受到淩雲宮上下對他的接納,崔少虞甚至沒辦法去思考這樣的溫暖是否真實,便兀自沉浸在無邊的幸福裡,對淩雲宮也逐漸地有了歸屬感。 陸今安拿出一塊上好的暖玉打磨成了一個盤旋而上的龍的形狀,然後將仙緣凝石鑲嵌其中,暖玉與仙緣凝石呈雙龍交纏,龍的頭身一半是皎潔的暖白色一半是妖冶的深紅,龍口銜珠,看上去威嚴不失高貴。 陸今安將邊角料又打磨了一番做成戒指,一並送給了崔少虞,整個過程很快,崔少虞眼睛都還沒眨過,陸今安手中的玉石就已經打造完畢,飛雲還在哼哼唧唧表示自己的不滿,搞得陸今安又被他要走幾個法器,崔少虞眼神亮晶晶的,看向陸今安的眼神裡充滿了崇拜,陸今安背過身去留下一個高冷的背影:“你的東西吾已經都打好了,無事便都退下吧。” 得了好處的飛雲喜滋滋的拉上崔少虞走了,崔少虞再次行了禮才跟著飛雲離開,留下陸今安努力在原地維持自己高冷不茍言笑的師伯形象。 清歡和清晏在這邊商討怎麼處置這個魔,感覺到飛雲來了,清歡迅速施法將房內的魔氣掩蓋,飛雲先是狗狗祟祟的打開一條門縫,然後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發現沒人跟著才閃身進來。 見來人隻有飛雲,清歡撤去法術,繼續和陣法中心的魔對話:“你能否感應到其他魔的位置?” 魔的聲音中沒有絲毫畏懼,隻有無窮的平靜:“能。” 清晏接著問:“你能否命令這些魔?” 魔停頓兩秒,似在思索,然後才肯定的道:“能。” 清歡的眉頭鬆了鬆,說話也輕快起來:“那便隨本君前去控製那些傷人的魔,事後本君自會按你所想處置你。” 魔的身上被清歡下了禁製,不能違抗清歡的要求,魔也沒有反抗的念頭,在他恢復神智的那一刻起,他便開始嘗試如何消滅自己,如今清歡要做的事與他心中所求不謀而合,更是沒有違逆的必要,魔輕輕應了下來,便鉆到了自己的尾指骨裡。 房內安靜了好一會兒,魔氣漸漸被封在了尾指骨中,現場看不出一絲魔物來過的痕跡,基本上都被清晏和飛雲清理乾凈了,清歡將尾指骨塞進封乾袋裡,將拉繩拽緊,打了一道封印訣在袋口處,內裡便完全被封印住。 三者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飛雲問:“要告訴師弟嗎?” 清歡看著清晏等他決定,清晏沒有思索多久,點了點頭:“總要讓他跨過這道坎,否則於修行無益。” 清歡點點頭,飛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跑了出去,清歡盯著飛雲慢騰騰的背影,似乎也想起什麼,輕輕撥弄著茶杯裡的茶葉,問:“兄長不怕他跨不過去麼。” 清晏無聲地嘆氣,過了一會兒才道:“總不能一直瞞著他。” 清歡沒接話,隻是有些出神,飛雲在她身邊也快一千年了,他以前還不懂事的時候,追著她不放,後來總算明白了自己與他毫無乾係,又哭著要找母親,那時的清歡早就將飛雲當做了蒼翠宮的人,所以對他也毫無隱瞞,飛雲果不其然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清歡在那個時候才明白了至親的逝去是一件那樣悲傷的事情,她默默地接受了母親的身份,開始對飛雲更加的包容。 飛雲也在她們的陪伴下很快走出了那件事帶來的陰影,隻是這麼多年,飛雲總是會對失去母親的靈獸多加關照,又對那些不珍惜母親的靈獸頗為厭惡,清歡知道他心中的傷痛雖然已經隨著時間結痂,但那道疤痕還是深深的印在他內心深處,這也是飛雲在得知他的遭遇的時候對魔沒有任何好顏色的真實原因。 崔少虞跟著飛雲慢慢地走,以往飛雲來找他的時候都是活力滿滿地,像春日暖陽般溫暖,今日卻走的格外慢,臉上的表情也是遮不住的沉重,眼睛卻一直盯著遠方,無論他如何詢問,飛雲都一直不曾回頭,崔少虞也有些擔心起來。 最終這段路還是走到了終點,飛雲回過頭看了一眼崔少虞,一種難以言說的憂傷從眼神中傾瀉而出,飛雲輕輕地抱了抱崔少虞,將房門打開,把崔少虞推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清歡也推門而出,腰間掛著的封乾袋不見了,想來是交到了清晏的手上,清歡一眼就看見坐在房頂滿臉憂鬱的飛雲,腳尖輕點,來到飛雲身邊,如同每個陪伴他的日夜,清歡將飛雲輕輕攬住,輕輕拍著背以示安撫。 飛雲的眼眶紅紅的,悶悶的將腦袋埋進清歡的頸窩,抱著清歡總能讓他上躥下跳的心平定下來,飛雲的聲音裡有些哽咽:“師尊。” 清歡輕輕地嗯了一聲,抱著懷裡小小的一隻道:“為師在。” 飛雲在清歡懷裡拱了拱,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然後才道:“師弟他會怎麼樣?” 清歡的下巴輕輕擱在飛雲的發頂,輕聲道:“會好的。” 飛雲:“真的嗎?” 清歡:“嗯。” 崔少虞破碎的哭泣聲被風夾帶著傳入房頂師徒二人的耳中,飛雲抱著清歡的手緊了緊,隻覺得心口悶悶的。 清歡抱起飛雲回了他的院子裡,給清晏和崔少虞留出空間來消化悲傷,飛雲牽著清歡的手,神情低落,清歡也沒走,坐在飛雲的院子裡陪著飛雲。 安頓好已經沉沉睡去的飛雲,清歡出來正好碰見院子裡獨自坐在梅樹下的清晏,感覺到肩上清歡指尖傳來的暖意,清晏沉重的心好受了一些,望向一旁的清歡,他將今日房內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 崔少虞還不知道來這乾嘛,身後的房門很快就被飛雲關上了,對上房內清歡清晏二人復雜的眼神,崔少虞心中隱隱不安,清歡將腰間的封乾袋取下交給清晏,便也起身走了出去,餘下座位上還冒著熱氣的茶杯,看得出來原先坐在這的人心情並不好,茶水幾乎沒被喝過幾口。 清晏拿著封乾袋的手指蜷縮了一下,這樣沉重的事他作為告知者心情也會多少受些影響,談不上有多麼共情崔少虞即將麵臨的悲傷,更多的是對接下來的事崔少虞是否能夠接受的擔憂,崔少虞沒辦法詢問清晏找他有什麼事,隻好安靜的站在原地等著清晏先開口。 誰知清晏開口便是這樣的大事,崔少虞的身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是呆呆的,神情卻僵硬住了,呼吸稍稍急促,崔少虞將視線移至清晏手中的封乾袋,死死盯著,清晏沉默了一會,在崔少虞身邊設下一圈結界作為保護,為了防止他被魔氣所傷,才將封乾袋裡的魔放出來。 魔在看見崔少虞的那一刻便有些不穩定,他在害怕出現在崔少虞麵前,他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刻,但真正到了這一刻,魔卻無比的慌張,清晏強硬的將他從尾指骨中逼出來,大腦空白的一瞬間,他下意識的掩去自己的人形,而是以一團魔氣的形態出現在房中。 崔少虞感受到渾身血液凝滯,一種毀天滅地的憤怒充滿了他的腦袋,他張著嘴發出無助又憤怒的“啊啊”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忍不住上前一步,卻被用來保護他的結界擋住,他便固執地朝結界撞去,清晏見狀連忙將魔收進封乾袋,將結界撤去,接住將近虛脫的崔少虞。 清晏從沒覺得說話是這樣一件艱難的事,他隻能緊緊摟住懷裡不住掙紮的崔少虞,沉聲道:“少虞,冷靜些,不要激動,冷靜些。” 過了好一會兒崔少虞才冷靜下來,他知道清晏他們打算做什麼,他也明白這樣是最好的,隻是仇人就在眼前,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殺之而後快,隻是,隻是...隻是他真的好難過! 崔少虞癱軟在清晏懷裡,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手腳恢復了一絲力氣,他回抱住清晏,將臉埋進清晏的懷中,痛苦的嗚咽聲悶悶地傳進清晏的耳朵裡,向清晏訴說著這難以宣之於口的悲慟,清晏知道他正在邁出第一步,輕輕嘆了口氣,輕輕地給他順著氣。 過了好一會兒,崔少虞冷靜下來,下意識地行了禮,一邊說:“師尊,弟子告...” 清晏的視線移到他的身上,崔少虞才反應過來,摸著自己的嘴角,恍惚覺得自己剛剛發出了一道喑啞的聲音,看著清晏沉沉的雙眸,崔少虞又試探性地道:“師尊....?” 因為將近六年不曾說過話,崔少虞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喑啞,像堵塞多年的管道突然疏通,細碎的沙子摩擦過乾涸的管壁,發出“嗬嗬”的沙啞,清晏反應過來這是能說話了,但看著他這樣難過的模樣,清晏隻叫他回去好好休息,崔少虞現下也沒有心情糾結自己為何突然就能說話,他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哪怕就一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