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雙月明亮，繁星生輝。 　　今天是歸卜辛上次從邊穀城回來的第五天。 　　歸家的小木屋中傳來一男一女的低語。 　　“你說的準嗎？也沒有證據，咱們拋家舍業的。”齊圖圖的聲音。 　　“八九不離十，你還記得我那年去國民區乾活嗎？裡麵有一個讀學的，跟我們說的。再說，就常家那幾個兄弟的為人，這將近一年了，每天都給那麼多錢，讓咱兒子滋養，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你說真有精怪嗎？這麼多年我就沒見到過。” 　　“你沒見過，不等於沒有，這東西都厲害著呢，有些不好的精怪，就吃小孩的魂魄。常家東邊那屋子，這一年都是黑布遮著，裡麵肯定有啥東西。” 　　“常家那幫混蛋，都在尾穀這片住著，為啥就盯上我兒子了？” 　　“咱家那個‘爺’，跟別的孩子也不一樣啊，你看哪有孩子每天吸那麼多錢的，咱青青小時候吸了三天，不到一百塊就穩定了。” 　　歸青青，歸卜辛的大女兒。 　　“哎，其實也虧得常家盯上咱孩子了，不然靠咱倆還真養不活這寶貝疙瘩。” 　　“就是命！不過常家就算要我這條命，我也感謝他們救我兒子，但是要我兒子，那就別怪我忘恩負義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 　　“咱們明天就跑嗎？”齊圖圖問。 　　“必須跑，再不跑來不及了，我看咱們青山也比以前穩定了，那邊可能就等著這時候呢。這幾天常耀在咱家這轉悠的越來越頻繁了，我感覺他們快動手了。” 　　歸青山。 　　歸卜辛給寶貝兒子起的名字。 　　“那我把青青叫醒，跟她交代明白，最近咱倆總吵架，這孩子都不愛搭理我了。” 　　“讓青青再睡會，你也再瞇會，一會我叫你倆，明天還不定什麼時候休息呢。” 　　“哼，現在倒是挺關心我的，這陣子你可沒少罵我。”伸手掐了一下歸卜辛的肋間，“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覺得咱們這事，根本不用咱倆每天吵架遮掩，這些年你早就想這麼欺負我了吧。” 　　歸卜辛立刻賭咒發誓，絕對沒有的事，他這套計劃完全是套用‘胡清白夜釣美嬌娘’的橋段。 　　這是前年一個國民區的‘說書人’在尾穀這講的話本。 　　說書人，是自由民區最受歡迎的存在，不僅娛樂，甚至說書人說過的一些雅言，也會被自由民模仿，成為流行語，用村口的假書生的話說：這叫文化傳播與統一。 　　當然，爭吵的確有用的，隻是兩人都沒深入理解，隻會簡單的套用。 　　爭吵可以掩蓋細節，讓許多不符合常理的事，變得合理。 　　齊圖圖又掐了歸卜辛一下，摟住他的脖子。 　　“卜辛，我有點擔心，青青還小，明天她自己會不會有危險？” 　　歸卜辛沉默一會，“放心吧，我這計劃周密著呢，萬無一失，總比跟咱倆一起走的好。” 　　長出一口氣，齊圖圖把腦袋靠在歸卜辛的胸口“嗯，好，我相信你你心臟怎麼砰砰跳的這麼響？” 　　“心臟不跳，人不就完拉？” 　　“以前可沒這麼厲害，你是不是也害怕擔心？” 　　“哈，不怕不怕，咱們不是啥人物，但常家不也就是收點山貨，開個小飯店麼，也不比咱們強到哪裡去。” 　　“要不咱們趁著現在晚上，一家四口一起跑了吧。” 　　歸卜辛嘆了一口氣，“這些年咱們尾穀這地方，確實安全了一些，但那也是白天，一些晚上出來的東西，那才要命。” 　　尾穀，顧名思義，一片大峽穀的尾巴，南北兩側陡峭險峻，人畜難登，隻有東西兩側可以通行，狹長的穀地往西，會越來越寬闊，通向野蠻人的樂土。往東會漸漸走出穀地，通往國民區。 　　尾穀這地方之所以安全，當然還要得益於西邊穀口那裡，長著一片少有的茂密鎮國草。 　　齊圖圖當然也知道，隻是太擔心歸青青了，總想找出另外一種辦法。 　　歸卜辛翻身摟緊齊圖圖，“我給你哼一段。” 　　聲音雖低，宛轉悠揚，時而纖細，時而低沉，讓人莫名的心安。 　　當年便是憑借這一口絕技，把齊圖圖糊弄到手。 　　………………………………………………………………………………………………… 　　紅日初升，尾穀沐浴在一片朝陽之中，綠綠如茵，鳥語清亮，一派生機勃勃。舊世界來的人，開始也是很驚奇的，這裡沒有酷暑寒冬，永遠是那種溫和明麗的天氣。 　　歸青青背著她的小背簍，邁著輕快的腳步從家裡出來，雖然看見常耀，麵上有些緊張，但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原來爸爸媽媽不是真的吵架，他們還是像原來一樣，這一年來的吵架，都是有原因的。 　　其他所有的事，都沒有這件事重要。 　　歸青青剛離開。 　　歸家便爆發激烈的爭吵，還有嬰兒的啼哭。 　　齊圖圖背著土布包，怒氣沖沖的從家裡走了出來，見到常耀，哼了一聲，扭頭朝穀西走去。 　　稍一會，屋子裡的嬰兒聲漸漸沒了，歸卜辛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見到常耀立刻卑笑著問道，“常兄弟，我家那臭娘們往哪邊去了？” 　　常耀指了指穀西。 　　歸卜辛一拍大腿，罵道，“臭娘們，這是找死嗎，穀西多危險，兄弟，我剛把孩子哄睡了，你替我看一會，我找把那娘們抓回來。”回身到屋裡一手拎刀一手拎包，急走幾步，又回頭道，“兄弟，這孩子覺輕，弄醒了就不容易哄睡。” 　　常耀不置可否，領著兩個夥計走進院內，沒有開門，而是撥開細柳草做成的窗簾，朝裡麵望去。簡潔的木床上擺著一簇淡藍色的驅蚊草，草後麵是一個嬰兒躺在那，由於草的遮蓋，看不太清楚，大體輪廓是對的。 　　常耀擺了擺手，兩個夥計跟著他離開窗戶，走到大門口，三人分了幾顆綠桿煙，邊吸邊閑聊。 　　再說歸卜辛，追上齊圖圖後，不敢停留，兩人急匆匆的朝西而去。想轉頭折返向東，必須走到‘第一刀口’那，‘第一刀口’是一個地名，尾穀這一片南北險峻，無法攀登，但每隔一段就會有一個裂口，像刀砍的一樣，或在南或在北，通向穀外。 　　當兩人趕到第一刀口的時候，歸卜辛家的房簷上落了一隻禿毛聒噪鳥，顧名思義，叫聲響亮，且不停止。 　　但這鳥對人無害，可肉吃起來又有些腥臭，人們除了厭煩它，倒是很少獵殺。 　　歸卜辛久久不回，常耀已有疑慮，趕走聒噪鳥，透過窗戶朝裡麵望去，跟早上一模一樣。心裡有些不安，推門進入，驅蚊草後麵，赫然一節木頭，床上哪裡有嬰孩？ 　　常耀大叫一聲，領著兩個夥計反身朝家裡跑去。 　　不一會，四五匹獨角馬，沖出了常家。 　　接著不久，一道虛影也從常家屋頂飛出，直沖雲霄後，向東墜落而去。 　　此時，朝東走的歸青青，坐在約定好的紅柳樹下，可是很久很久，也不見父親嘴裡的那個細高細高的女人來接她。 　　早上喂給弟弟的那點麻沸草汁，也失效了，哇哇哭著，沒辦法隻好把他從背簍裡抱出來，擠著魚皮袋裡的奶汁，一點點喂著。 　　一個渴望吞噬靈魂的虛影正緩緩的靠近。 　　之所以緩緩靠近，是因為虛影不能離開本體太遠，否者便會潰散掉，能追出這麼遠，已經是極限了。 　　但那種比之普通嬰兒凝實千百倍的靈魂，誘惑太大了，讓它不惜耗費本源，也要得手。 　　終於在紅柳樹下，找到了它的獵物。 　　但也已強弩之末，不過它還是要試一試，隻要吃到這個靈魂，那他不但能夠痊愈，而且會更上一層。 　　慢慢靠近。 　　姐姐正在給弟弟喂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根本不知危險正在靠近。 　　等警覺抬頭觀望時，隻見一個雜亂可怖的黑影，就停浮在幾步開外，黑影劇烈扭動一番，撲向懷中的弟弟。 　　速度極快，想跑已經來不及。 　　姐姐隻好扭身，把自己的後背迎上去，弟弟護在胸口。 　　黑影本就強弩之末，探入姐姐後背半指身後，終於潰散。 　　同時，常家的東間小黑屋，爆發出驚天怒吼，半聲後，戛然而止。 　　常父在門外等了小半日，日已經西落，黑屋裡終於再次發出聲音，似金屬摩擦，“進來。” 　　小心的開門進入，屋內昏暗，正中一張桌子，上麵立著一把剔骨刀，銹跡斑斑，刀體發出憤怒壓抑的金屬鏗鏘聲，“找回來了？” 　　“沒，沒有……已經加派人手，穀西的野蠻區，比較危險，所以……” 　　“穀西？”一聲暴喝，“蠢貨，蠢貨，在穀東，東邊去……快去……” 　　“可是現在已快入夜，出穀後，怕是日落前，無法趕到邊穀城。”就算是有些身手的常家兄弟，也是不敢夜間去野外的。 　　剔骨刀嗖的一聲，移到常父的脖頸。 　　“您起過誓，不殺常家人。”常父瞪著驚恐道。 　　剔骨刀默然不動。 　　常父繼續，“您好，常家也會好，我們一定會盡心幫您恢復，就算這個最好的跑了，但我們常家會給你找更多更多，即使沒有這個好，但數量不會少。” 　　剔骨刀翻滾著跳回，‘咣當’~，插入桌麵，寂聲。 　　常父倒退著，慢慢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