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婚禮(1 / 1)

我立寒峰觀此玉,璿女奇珍一明玨。   造化生人於鏡中,如出一轍命有缺。   原是喜得霧裡花,不過嘆惋河邊月。   倒影殘像亦有心,畫中死物向人學。   ……   響叮叮近些日子勤加練武,百花穀眾人最開始隻是因為她身負太吾之名,表麵上敬重,相處了一段時間後,這外貌奇異的當世太吾所展現出的堅毅與天資也漸漸獲得了他們的認可。   在橫向比對了自己在這般年齡之時是何等懈怠後,也自嘆不如。   不過也有不少沒有自知之明的家夥認為響叮叮能有如此才華,不過是運氣好,被那伏虞劍柄選中,若是他們得了伏虞劍柄也未必不如她。   響叮叮自然是不在乎這些外界的風聲,她已打定主意潛心修煉,待到神功大成或是陷入瓶頸再外出闖蕩。這百花穀她待得舒服,實在有些喜歡,那寇楓林與自己甚是投緣,名義上是太吾與掌門的合作關係,實際上亦師亦友。   隻是他那副把自己當做兄弟的態度實在讓響叮叮不知道該是鬆了口氣還是心有不甘——出來外邊後,越發覺得自己這女生男相還頂一頭地中海的外貌有些讓自己過於出眾了。哪怕自己底子好,臉型身材五官樣樣出眾,都耐不住那一頭地中海毀了所有。   不過久了也就看淡了,反正她行走江湖靠的不是那美若天仙的容顏,而是身為太吾的天資。   所有功法武學都是一點就通,剩下的隻有循規蹈矩修煉內力,冥想突破,實力自然水漲船高。   隨著內力愈發精進,寇楓林也漸漸發現了太吾一個不尋常之處。   “你的精純境界怎麼如此遲遲不前?按理來說你如今的內力深厚,比之納元境都未必不如,可精純境界卻遲遲不見增長,還是那身空之名——身體內部空空如也。”   響叮叮也不知道,她出穀正式修煉也就這段時間開始的,義父也沒教自己這些個“境界”名稱,隻說“太吾力量境界,何須凡間品級劃分?”草草略過。   “看你這幅神態,你自個也是不知了——我幫你看看。”   寇楓林這些天都在指點響叮叮修煉,有問必答,實在是一個好老師,他也樂得與太吾相處,搞好關係,數大宗門知曉的隱秘可要比尋常江湖人士更多,太吾這種人,崛起隻在二三十年間,便可無敵天下,雖然需要共抗相樞,宗門之間需要放下恩怨情仇,團結一心——但是贏了相樞後,這天下的利益如何分配,可就是太吾說了算了。   他百花穀得天獨厚,運氣好成了太吾第一個拜入的宗門,可不得好好經營關係?何況寇楓林確實看這一世太吾相當順眼,如果不是身份年齡上有巨大差距,他恨不得當場和她拜個把子。   “你若是個男子,我當與你義結金蘭,可惜不是。”   想到這他頗為遺憾。難得一個絕不會嫌棄數落自己發型的人——便是他那便宜妻子閔佳怡,看到自己鋥亮的頭頂都毫不掩飾麵露嫌惡。   回到正事,寇楓林的手指搭上了響叮叮右手手腕,要她運轉內功。   這內功頗為稀奇,他寇楓林也算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   細細觀察後,他鬆開了手。   “原來如此,是將精純轉化為了內力總量,讓你在同境界下絕無敵手,我聽說太吾村劍塚封印下的入魔神劍也是隨著封印破壞而增長力量,許是為了讓你能在對抗同境界魔物時具有優勢——而且走的也是厚積薄發的路子,日後更換功法,這精純境界眨眼間就能趕上。”   “不過……”他看不太透,還有相當一部分精純內氣湧入了一個無底洞,看那位置是響叮叮胸口,盯著她胸口看好像有點失禮——雖然這響叮叮表麵上是個美男子,但實際上也是個實打實的黃花大閨女。   “是伏虞劍柄的緣故嗎?”   這個猜測未說出口,寇楓林就移開了眼神,他施施然離開此清修之地,隻是對響叮叮說:“若在修行途中有所疑問,大可到穀中尋我,或是請教他人,他們多半不會拒你。”   離開後,寇楓林長舒一口氣,忽然間看到了正往此地走來的糜櫻。兩人怔怔對視一下,糜櫻低頭裝作無事發生,與寇楓林擦肩而過。   不想寇楓林咬牙開口。   “糜櫻!我……”   “你別再說了,你我之間的事本就是個錯誤……義父。”   聽到如此清晰的義父稱呼,寇楓林嘴唇發白,下意識握住了拳頭,卻又無奈鬆開,那方才故作輕鬆的臉頹然失色。   “你以後要……如何做?”   “我自當清心寡欲,閉關修行,你莫要執迷不悟。”   糜櫻沒有回頭,消失在寇楓林視線當中。   堂堂百花穀一派之長此刻顯得如此無力,他望向糜櫻背影,卻終究不敢去麵對——他一生做過最勇敢過激的事就是接受了糜櫻的愛,做過最懦弱卑鄙的事就是辜負了糜櫻的愛。閔佳怡與他不過利益聯姻,可到底盡了妻道,一心輔佐,是他寇楓林三心二意,愧對二人。   師父當年便為自己算過一卦,自己此生背祿逐馬,守窮途而淒惶,一直到他成為穀主,他都未曾將此卦放在心裡,甚至一笑了之——原來應在這裡。   思緒萬千,剪不斷理更亂,猛猛扭頭向前,將雜念一股腦拋之腦後,縱起功力騰飛而去,且去那天穹散散心。   響叮叮全然不知此事,她還在安心運功哩。   數天過後,一則消息震驚了整個百花穀,穀主夫人,寇楓林的妻子,堂堂入化境界高手,整個天下一流的大拿——死了!   怎麼死的?   被殺的。   誰乾的?   不知道,但最有可能的當然是各大門派共用的刀,界青門。   為了什麼?   所有得知此消息的人各自有猜想,卻有大多數都是直指百花穀穀主寇楓林,畢竟這穀主前段時間那花邊新聞可是讓不少人都看了熱鬧。   閔佳怡與寇楓林大鬧一場的事也是藏不住的醜事,最容易被廣泛傳開——尋常百姓、俠士不知,那些個高手大佬還不知道?   何況百花穀內的弟子長老各個都是親眼所見,忽然間閔佳怡死了,誰最有動機,那還用說嗎?   總不可能是剛剛來百花穀沒多久的太吾吧?   ——響叮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頗為震驚,這好端端的一個穀主夫人,怎麼就死了?她能直接接觸到寇楓林,有什麼疑問當然可以直接求證,但是她要怎麼開口?   “喂,老哥,嫂子怎麼死的?”   且不說如今嫌疑最大的就是寇楓林,哪怕閔佳怡是意外而死,也是個頗為尷尬的話題,實在不好提起。   但是看到寇楓林蒼白的臉色後,響叮叮知道這個四五十歲功力高深卻自小宗門長大,心思單純的禿頂掌門不是什麼城府極深的家夥,看表麵就能看個大概。   其中另有隱情!而且一定不是意外,不然寇楓林就隻是單純的傷心(甚至高興)。   可寇楓林不是,那最有嫌疑的第二人選是……糜櫻。   閔佳怡也是百花穀中人,一身醫術高超平時沒少幫助江湖人士,人緣口碑極佳,偶有相爭之人要麼是同門師姐妹,早已一笑泯恩仇;要麼是其它宗門對等人物,大不了一生不見,很難你死我活——那麼與她有仇怨的不正是……   響叮叮想到這,算是明白了寇楓林為何這副臉色了,哪怕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也沒多大區別了。就算他立刻發布聲名和那糜櫻立刻切割關係,倒是可以免去“殺妻”的名頭,卻仍然討不了好!糜櫻畢竟是愛他,求不得方才走了極端,他如此絕情難免被天下人指指點點——總之,事情發生後,他就已經輸麻了!   不過,也有可能不是糜櫻乾的……那還能是誰呢?   響叮叮的腦子還從未思考過這般復雜的勾心鬥角,因愛生恨比較容易理解想象,所以絕大多數人也都是這麼個思維方式。   至於真正下手的界青門,沒有人會去譴責一把用來殺人的兵刃,更在意驅使兵刃的人——界青門存在於江湖武林,做的全是收錢辦事的活,卻始終沒有被群起而攻之,甚至發展壯大,就是因為真的有很多人需要界青門的存在。   它自己也嚴格恪守宗門理念,絕不出賣雇主情報。   從界青門那求證是行不通了。   “你們界青門做事可太……瀟灑了。”   響叮叮忍不住和司徒還月吐槽,她修煉了一天,看了百花穀一天的熱鬧,意猶未盡的回到住處。   “所以我姐姐死了,我跑了,外人看當然沒什麼,我在裡麵呆久了就知道,界青門有很多苦惱——都說璿女派為了求仙斷情絕性,實際上界青門更要如此,在裡麵我們可能連師徒之情都沒有,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教我殺人本事的老師長什麼樣。”   司徒還月倒是大倒苦水,說的全是界青門內的事。   “因為有必要的時候,界青門內部甚至可以接殺死本門門主的單!”   “還有這種事?那……哦,好像也可以。”   響叮叮震驚了!殺手組織這麼狠嗎?   “掌門號為暗主,主要靠令牌認人,誰是掌門無所謂,拿著令牌就可號令界青門——所以殺了上任暗主,拿了令牌,你就是新任暗主,隻要你有這個本事。”   “那你們尋常弟子……如何晉升?也是這樣,殺了上任?”   司徒還月古怪的看了響叮叮一眼。   “當然不是!不然界青門早就一片大亂了,這也是暗主的作用,他執掌星圖,每顆星星對應一個成員。我們界青門成員是有規矩和福利的,晉升靠的是業績——你別這副震驚的表情,殺手不看業績看什麼?又沒有名聲可言,殺手出了名就死定了!隻能看門派內部統計的業績了。至少我離開前還是這樣的。”   奇怪的知識增加了的響叮叮若有所思,然後隨意問道。   “小包呢?好幾天沒見他了。”   “他啊?他看你這幾天都在修煉,無所事事,說是去外麵溜達去了。”   響叮叮點頭,忽然間想到這可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呆呆小包,而是麵色陰鬱的自閉小包,他說要去外邊溜達,那能是溜達嗎?   難不成看上穀中哪些個漂亮姑娘了?   還是終於踏出了交朋友的第一步?   回到住處的包儒學麵對姐姐毫無道理的問東問西,有些驚愕,他無法理解為何另一個世界的姐姐能夠將“出門辦事”和“談情說愛”直接關聯,哼,紅粉骷髏有何好看!   不及姐姐半分。   “我是去辦事了,不是去做那般消遣!”   “什麼消遣!我和你講,小包啊,遇上個心儀的姑娘約定終生,乃是人生頭等大事——”   “那豈不是平白給自己添了羈絆?姐姐,那些個歪理邪說你又是從哪看來的?我不記得義父有教過我們這些。”   響叮叮若有所思,小包說的對啊!她怎麼會有遵從平凡人家那傳宗接代的想法?哦,不對,她不是要傳宗接代,而是中意那相伴一生的美好情感以及……   姐姐將手搭在包儒學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也十六歲多了,該教你一些大人的知識了!雖然保持這般對你修煉大有裨益,可姐姐看你這般莫名心有不安,日後落得孤單了,卻沒有個貼心人可以說話,豈不是悲慘至極?況且……”   她舔了舔嘴唇,有意無意看向一旁的司徒還月,那溫婉可人的司徒還月羞紅了臉別過頭去。   “這人生大事,其實相當的快樂啊!”   包儒學滿臉問號,斷然否決。   “我輩當做人間第一流!女人什麼的,很礙事啊!”   響叮叮笑了笑,調笑了一番,終於見包儒學滿臉通紅後才在對方惱羞成怒後罷手,欺負弟弟是真有趣。   第二天,響叮叮聽說寇楓林準備了大動作,甚至邀請了許多門派的掌門或是有身份的代表,以及太吾她本人,幾乎是武林大會的陣仗——要宣布一些事。   他也向那些個大門派透了風聲,免得他們誤會,最終大門大派雖然沒有來一些身份尊貴的大佬,卻都帶上了厚禮。   響叮叮直到那時才知道寇楓林要做什麼——沒想到他此刻竟然如此果決,哪怕背上了殺妻的名頭也在所不惜,倒像個人物。   做出重大決斷的寇楓林也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看著都精神了,內力甚至隱約間有突破的跡象,倒是意外之喜。   不想自己優柔寡斷一輩子,被歹人嫁禍後反倒明悟了自我,看得更加通透——除了有些對不起自己的亡妻外,一切都釋然了。   響叮叮拜入百花穀第一年,她二十歲。這一年八月,百花穀穀主寇楓林,要舉辦一場婚禮。   至於新娘子是誰,還要多說嗎?   ……   這一日,正是寇楓林大喜的日子,包儒學茫然地在這一群迎親的隊伍中呆立,他仍不知道那一夜過後,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發生了一些超出他認知的事。   那閔佳怡死了,在他意料之中,畢竟是自己親自散步的消息,界青門動手也是真快,堂堂第一流高手,穀主夫人,也在數月之內被尋到了懈怠之時死於非命。   然後故事就走偏了!   那寇楓林怎麼就要結婚了?閔佳怡死了還沒幾天呢?哪怕是色中餓鬼也得麵子上好看,多過幾天吧?   而且,怎麼就……怎麼就?   之間寇楓林在隊伍前駕馬而行,用的凡間禮儀——江湖修仙求道之人,多有皆為道侶之事,卻極少有婚禮,畢竟一生瀟灑未必行到最後,那盛大的婚禮則是昭告世間,兩人在情感、利益上的紐帶不可分割——象征意義的。   也沒必要專門設計一個俠士的婚禮模版,用凡間的又不會怎麼樣。   儀仗隊伍緊隨其後,烏泱泱一幫子人接近了新娘子所在閣樓。   這場景布置的可是大紅大紫!人馬所過之處無不灑滿了鮮花、緞帶,身穿紅衣意氣飛揚的寇楓林從未如此心裡痛快過,興奮的麵色通紅。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之下,新郎將閨房中遮掩的嚴嚴實實的新娘子抱上了馬,小心將其放入車內,本是要人抬轎,但江湖兒女何須如此嬌嫩?要他說,兩人應一人一馬,直奔大堂而去!   “五仙教代表送來一對鴛鴦!寓意比翼雙飛、情深無限!”   包儒學眼熟的伏執欽承擔起司儀的工作,在那激情高喊,這百花穀可許久未曾這麼熱鬧了,哪怕是寇楓林第一次婚禮——和閔佳怡的,都沒有這般熱鬧,畢竟當時他還不是穀主,而此前的穀主幾乎全都在上位前就已婚配,穀主的婚禮還是第一次——可不得辦的熱熱鬧鬧的!   而且這百花穀向來在意凡人,甚至邀請了不少周邊村落的村民進穀一同慶祝,雖說看不了核心的婚禮場麵,卻也能免費吃一天飯,何樂不為?   哪怕看在百花穀麵上,要他們無償幫忙都是願意嘞。   這新郎新娘兩人一路上拋灑喜糖,令諸多孩童喜不自勝,說了不少吉利話——許是家中長輩教的,討個好意頭。   “門外頭馬似龍來車似水,笙管笛簫響不停,新郎新娘並肩站,先拜天地後拜雙親,恭祝你美滿結良緣,願你多子又多孫-…”隻聽得竹板敲擊,一名衣衫襤樓的乞丐攔在寇楓林的馬前,一曲唱罷之後,竟是伸手討要錢財。   寇楓林大喜之下,也不計較,隨手一揮便是千百兩銀票。   些許凡間財物,何足掛齒?   敲敲打打,吵吵鬧鬧,一行人停在大堂之前,紅娘為車內掀開簾子的紅裝新娘獻上了竹籃,這對明天的夫妻手挽手一齊進門。   他們進入門內,沿紅毯步入中堂,竟是見一巨大火盆置於道中,盆內炭火燃燒正旺。   “新娘邁步跨火盆,從此富貴又吉祥!”   在喜娘唱和聲中,兩人施展輕功,飛過這三米高的火盆!   隨行賓客喊了些祝賀話,兩人入了堂內,隻見堂中兩側賓客列座,眾人言笑要要,麵上一片喜色,這時,侍候在側的兩名婢女將繡球球遞向了寇楓林二人…   新郎新娘各執紅綢一端,緩步行至中堂正中,喜娘麵帶笑意,行至二人身前,高聲唱道:“一拜天地!”   新娘謹慎守禮,轉身麵向天地,與新郎跪於蒲團之上,向天地一拜,一姿一態毫無可挑剔之處。   “二拜高堂——!”   二人恭恭敬敬拜向高堂。   “夫妻對拜!”   禮畢,周圍響起熱鬧的掌事、賀聲,坐在賓客席的包儒學漠然看著眼前一切,毫無半分真實感,與這喜氣洋洋的氛圍格格不入。   卻也無人說他,哪怕他站起身來,拂袖而去也仍是高聲道賀的模樣,無人在他身上投去一點目光——好似眼裡看不到一點包儒學的身影。   所有人都是如此。   寇楓林心情激蕩,雙手顫抖地掀開了遮蓋新娘容貌的紅頭巾。   卻不料門外忽然亂做一片,一聲聲嗬斥與攔截聲響,方才呆如木雞的賓客此刻卻如同活了過來紛紛轉頭看去。   隻見大堂門外一個女子身影決然硬闖,卻根本越不過守門衛士的阻攔,實力相差太遠,有如飛蛾撲火。   新娘嘆息一聲,高聲喊道。   “讓她進來!”   司徒還月飛入堂中,語氣不知是因震驚還是恍惚而帶了顫抖。   “響叮叮!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不是那糜櫻——她甚至不願直麵事實,難怪窩囊至此。”   紅頭巾之下,不是別人,正是響叮叮的麵容!   或者說,這位是響叮當。   “是不是他強迫了你!雖不知他什麼胃口,但是……”   司徒還月越說聲音越低,她看這詭異安靜的場麵實在是無法理解,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何寇楓林與響叮叮的婚禮這般舉行,無人覺得有誤,兩個男子模樣,甚至同是地中海發型的家夥站在一起,卻無任何人感到違和?   “但是什麼?我和他乃是真心相愛,你可有異議?”   司徒還月本以為那寇楓林貪圖太吾隱秘,用這令人作嘔的手段強占了響叮叮,不想今日一見實在是……令人意外。   她看著響叮叮那似笑非笑的臉,試圖看出些什麼,卻無能為力。   “你,這……我?小包他……”   “睡吧,還月。睡下去,就不會這般困擾了。”   響叮叮忽然間暴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司徒還月天靈蓋,還月絲毫沒有防備,短促之間躲閃不及,被手掌掐住了腦門,滿臉的不可置信。   “睡吧……你畢竟是我的人。”   這骨子裡有些瘋狂的女子此刻卻是流出淚來,她看了看這個陌生的太吾,仍是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隻是奮力掙紮。   “你是誰?你不是響叮叮!包儒學!快救你姐姐!”   她高喊,卻得不到回應。   最終,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好似在恭賀響叮叮的婚禮——可那臉上的淚水還沒乾透。   響叮當將手鬆開,環顧了一圈四周的賓客,這中堂內刻印了難以察覺的符陣,此刻光芒大放!   “還是太弱了,不然何必用這種討巧的方式?”   她喃喃自語,婚禮照常舉辦!   阿牛聽聞了太吾與百花穀穀主婚禮之事,千裡迢迢趕來穀中,遞出請帖,雖說心裡有些茫然,不知道這是鬧得哪一出,但是畢竟和響叮叮同伴而行了一段路程,又幫助打理太吾村,理應作為娘家人出麵。   這百花穀果然名不虛傳,手筆大得很!可是太大了,沒有人引路,阿牛卻是迷了路。   不想卻忽然遇上了一個失魂落魄的女子,仔細看去卻是懷有身孕。在那山崖邊躊躇。   “姑娘你這是為何輕生?”   他是見過這樣的人的,亡流寨中,那莫霜蕾便是如此,向來是錯付了真心。   “就算沒有那負心漢,一個人活著有何不可?”   那女子聽聞此言,回頭看到一個從未見過的憨厚青年在勸解自己,這百花穀中竟已無一人在意她,反倒要一個外人勸阻?   “這位客人是來參加婚禮的吧?我是當今百花穀穀主義女,卻是讓您見笑了。”   從山崖邊上退開後,糜櫻茫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不知道為何寇楓林忽然間和響叮叮辦起了婚禮,想到寇楓林曾對自己山盟海誓,以及響叮叮的甜言蜜語。   還有昨夜,響叮叮拜訪自己所說那些傷人的話——   “怎麼樣?被愛人、朋友背板的感覺?”   “對,就是這副表情,我最喜歡看到這樣的表情。”   “哈哈哈,魔頭?那相樞未必有我這般會玩,它可不挑食,是個失魂的人都收,我更喜歡你們這些個高高在上的家夥出醜。”   看著麵色蒼白,全無血色的糜櫻,響叮當似笑非笑。   “明天,我就要和寇楓林結婚了!而且,殺死閔佳怡的兇手就是你!但他還是會下意識保護你的,你別擔心——哦,以後,你得管我叫義母!義母也會保護你!你放心!我的乖女兒!”   如此痛徹心扉的現實,糜櫻如何去麵對?她如何有顏麵再活於世間?這般作態了,她如何不懂,這幾天發生的事全是太吾的謀劃。   ——閔佳怡之死還有第三種可能,百花穀中人洞察到了寇楓林夫妻與糜櫻的糾葛,來了一記借刀殺人,殺了閔佳怡,毀了寇楓林,栽贓糜櫻,接著借此大做文章,不斷擠壓寇楓林的勢力,剪除他的羽翼,從而窺伺他的穀主之位。   在糜櫻眼裡,這才是閔佳怡之死的真相——可沒想到竟然是太吾所作。   聽完自己的分析,響叮叮麵露肯定之色。   “不想此刻你卻還是這般冷靜,竟是看穿了我的謀劃——但那又如何?如今這百花穀已全然被我滲透,隻要我不做出些出格的事令他們醒轉,便終日沉眠環境,哪怕是清醒之人也不會猜測一個剛剛來此不久的太吾會做這些沒有道理、利益的事,反而會以為是你們兩個奸夫淫婦共同籌劃謀奪伏虞劍柄——如何,我給你們編好的故事,你可是喜歡?”   如今全穀上下,或許隻有自己清醒,而清醒的人最是痛苦。   糜櫻忽然間知道自己不能死,若是她死,則太吾的陰謀全然得逞,而為了看樂子故意留下來的清醒的她才是百花穀唯一的希望!哪怕這也在太吾算計之中,她也必須掙紮——她不僅僅是什麼寇楓林的姘頭,還是百花穀穀主之下,唯三的掌匣人,而且偌大的百花穀,未必全然落入魔掌——還有那離穀在外的第三位掌匣人施萍娟!   想到此,糜櫻忽然充滿了希望,她不願再死。   向恰逢其會的有緣人施了一禮,指明了道路後,阿牛前往婚禮所在,恰好剛剛開始。   見那地中海中年人與響叮叮並肩的情形,阿牛眼中充滿了震驚,卻又在短時間內轉化為了高興。   他也開始送上禮物,在響叮當帶著笑容的注視下說了些喜慶話,與旁人一般無二——好似他們關係也就如同這些旁人一般,萍水相逢。   今日的百花穀,熱鬧非凡。   還有一位曾聞名天下而後銷聲匿跡的人物聽聞太吾與穀主的婚禮消息後愕然不已,趕來窺探。   不想這握劍劍客剛入穀中,便摘下了遮掩蒼白須發、俊美麵容的鬥笠,麵露殺意。   “魔氣?還有幻毒?一整個百花穀莫非皆入魔掌?”   他心念太吾安危,幾乎是三步就來到婚禮大堂上空,垂下目光駭然發現這幕後黑手哪裡是他猜測的相樞或是血犼教妖人,分明就是唯一清醒的太吾本人!   響叮當沒有絲毫察覺天上隱去氣息之人,畢竟她的計劃裡從沒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在她的記憶裡也從未有過這麼一個人。   這個人是異數,是遊走在她世界之外的存在。   他們本應就這樣無緣相見,直到十幾年後老人在無人知曉的地界老死,她那時當聞名天下。   卻因為響叮當啟動的計劃而生了變數,將安然遁世的老人喚了出來。   望著當世太吾,老人右手按在腰間劍上,三度彈起,又三度按下。   “不想此世太吾竟邪詭非凡!縱使是唯一對抗相樞的人選,卻也禍害天下!我當殺之!”   “可她畢竟是我親手……”   “不,哪怕是我親子,為非作歹也該受死!”   “前些時間見她,還是純良心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怎麼不過數月已是如此模樣?莫非入了魔?那還有救!”   “不,這眼神——她是清醒的,認真的!”   老人第三次拔出了劍,卻還是按下。他看不懂。   這響叮當的眼神並非什麼奸計得逞的自滿,什麼邪惡之人的魔性,而是一些瘋狂、一些嘲弄、一些無奈與壓抑至極的絕望。   他認得這些情緒,當年他為了爭奪伏虞劍柄,也曾有過這些感受——卻不知這絕望從何而來?感到今世太吾身上也許藏著諸多的秘密後,老人長嘆一口氣,在響叮當瘋狂的大笑聲中無影無蹤地離去了。   老人忽然覺得這世間好像還有諸多隱秘,他本萌生退隱之心,今日所見卻是喚醒了他塵封已久,骨子裡的激情。也不知這世界,是不是自己少看了些東西,分明還有諸多有趣的事物!   響叮當看了看麵容僵硬有如木偶的司徒還月,那麵帶笑容滿臉恭賀的阿牛,還有那將自己視作糜櫻,滿臉戀愛決然的寇楓林。   隻覺得有趣!非常有趣!   她不過身空之境,無非一凡夫俗子,卻也能憑借陰謀詭計將這些入化半仙玩弄於鼓掌,她足以自傲!   可那真正的天仙,真正的大神,若要玩弄人間,又該如何周密?如何令人絕望?響叮當笑的很開心,笑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拜托了!   拜托了……   哪怕是一個人也好!   哪怕是一個人掙脫了自己的幻毒也好!   怎麼就如此輕易全都成了自己掌中玩物!   好生……無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