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軍整軍南下,但是南郡丟失的消息,幾乎已經人盡皆知了。 人都是現實的,尤其是軍士家都在南郡,人不可能不顧家,因此行軍路上就有部分士兵紛紛逃走。隻有丹陽部、南陽部這些追隨已久的老部隊建製還相對完整。 去南郡的使者回報:“呂蒙進城後,傳下號令:凡荊州諸郡,有隨關公出征將士之家,不許吳兵攪擾,按月給與糧米;有患病者,遣醫治療。呂蒙還跟使者說,昔日與關將軍結好,乃一己之私見;今日之事,乃上命差遣,不得自主。”隨征將士之家,時不時有人來信;有附家書者,有口傳音信者,都說家門無恙,衣食不缺。聽到呂蒙優待,逃兵更多了。君侯愈加忿怒:“奸賊之計,我生不能殺此賊,死必殺之,以雪吾恨!。” 南郡的江漢平原是整個荊州的糧倉,南郡港是整個荊州最大的稅源,喪失南郡,基本上是喪失了大部分的軍糧和軍餉的來源,雖然襄陽也有錢糧收入,但漢水南岸襄陽郡隻有一郡三縣,且剛剛歸附,收稅收糧的機製也沒建立起來。因此荊州軍的後勤補給更是步履維艱。幸好水淹七軍後拿到了於禁部的不少補給,勉強還能維持,也快要見底了。 行軍到了南郡地界,見原來修的堡壘,均被呂蒙軍接管。反而成了回南郡的障礙了。 荊州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陷了這些城堡,君侯令將俘虜之士兵全部斬殺,以泄其忿。 再往前行至當陽縣內,遇到江東蔣欽的部隊,蔣欽勒馬挺槍叫陣道:“雲長何不早降!”君侯怒道:“吾乃漢將,豈能降賊”。親自出馬直取蔣欽,雙方戰了十個回合,蔣欽不敵,也不接戰,率軍撤走。荊州軍追殺二十餘裡。關平、廖化都勸:“當心埋伏。”君侯也不管那麼多了,率軍正要繼續前進,隻見左右側江東旌旗突然舉起,左邊是韓當軍,右邊是周泰軍,三路合圍而來,喊聲震地,鼓角喧天,看來江東是主力盡出來對付君侯的。 荊州軍在沔水之戰中損失就很大,再加上逃兵也多,長沙部、南郡部基本已經不成建製,而且多日未發軍餉,早已沒了戰心,江東軍人數又多,剛接戰不久,江夏部、長沙部,盡皆潰散,隻有中軍保護著關羽及諸將且戰且走,仗打到了傍晚,敵人才收兵。 第二日一早,丁奉部,徐盛部又來廝殺,第三日朱然、甘寧部又來劫營。 江東孫權的部隊,都是部曲製度,一支部隊跟著一個將領一輩子,如果將領死了,就跟著他的繼承人,士兵死了,子女也跟著這支部隊,因此江東的部曲,因為都是熟人的組合,單獨戰鬥能力都很強,但是如果把這些部曲集合起來,誰也領導不了誰,誰也指揮不了誰,因此是屬於聚是一灘屎,散是滿天星的這種風格。這就是為什麼孫權在合肥之戰鬧出十萬人打不過張遼,被幾千人追著跑的笑話,無法像一個整體一樣共進退。 呂蒙知道荊州軍驍勇善戰,他頗會用兵,也了解自己部隊的這種風格,采取輪戰製,江東諸將諸部曲跟練兵一樣,不斷的輪換部曲襲擊君侯的部隊。 這一仗把江東的名將部曲用了個遍,荊州軍就好像路上遇到了一群瘋狗,而且還不一起上,一路尾隨,兩個兩個瘋狗上,不斷的襲擾。本來士氣低落的部隊,就更加承受不了這種疲憊。 君侯看實在部隊是堅持不住,率領殘軍往西突進。 關平說:“軍心已亂矣,必須依城池固守,以待援兵。” 王甫建議:“當陽以西有麥城縣城,雖小,但是有城墻,麥城背靠沮水和漳河的交匯處,可以屯紮。” 君侯趕緊催促前至麥城,駐紮好了清點人馬,已經不足萬人。胡班本就有傷,也已在亂軍中力戰戰死。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有探報來報,曹操早已知道我軍遠去,派曹仁、夏侯尚部偷渡過漢水,從陸路進攻襄陽城墻,趙累拚死抵抗,無奈守城人數太少,夏口部又是水軍陸戰,無法匹敵曹軍的精銳,襄陽已經失陷,趙都督誓死不降,自刎而死。 終於到了麥城,軍士們已經疲憊不堪,麥城東門臨沮水,北門臨漳河,而且作為縣治所在,還有一個高達十米的低矮的城墻,城中還有少許的糧草,荊州軍總算找到個歇腳的地方,駐紮下來。 江東軍趕了上來,將麥城團團圍住,圍了個水泄不通。並發動了進攻,連續進攻了幾日,但是江東軍更不善攻城,連攻城的器械都沒有準備,況剩下的丹陽部和南陽部都是君侯手下最精銳最忠心的部隊,故江東軍沒有任何戰果。 本以為勉強能在此固守待援,但是夜,燈火忽明,江東軍將數百隻箭射進城去,箭上都綁著大都督呂蒙的信,信中說:“汝輩家小都在襄陽,若此時降則家小都能保全,官復原職,若拚死抵抗,則族誅之。”城下墻角處又有千百聲呼喚響起,原來呂蒙將荊州軍中將士的親友家小兄弟都喚至軍前,招降荊州軍軍士。南山岡上人煙聚集,一麵白旗招颭,上寫“荊州土人”四字,眾人都叫本處人速速投降。荊州軍果然又散去大半,一開始有逃兵抓到的還要軍法從事,後來逃兵越來越多,君侯傳令說算了,讓他們去吧。 廖化心裡罵道:“這是把我們在襄陽對付呂常的辦法用到我們自己身上了,呂蒙這吳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智略用的如火純青啊。” 眾人都在盼望上庸救兵到,卻不見動靜。忽報諸葛瑾來了,有話來見君侯。 君侯令放入,諸葛瑾上廳堂來,見君侯左側是馬良、王甫,右側是關平、廖化、關興,背後站著周倉扛著青龍偃月刀 禮畢茶罷,瑾曰:“今奉吳侯命,特來勸諭將軍。自古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今將軍所統荊州諸郡,皆已屬他人;止有孤城一座,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危在旦夕。將軍何不歸順吳侯,復鎮荊襄,可以保全家眷。” 君侯正色而言:“吾我本是解良一武夫,蒙漢中王以手足相待,數十年馳騁天下,安肯背義投敵國乎?城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殞,名可垂於竹帛也。勿多言,速請出城,欲與孫權決一死戰!” 諸葛瑾說:“吳侯最初欲與君侯結秦晉之好,連成兒女親家,同力破曹,共扶漢室,別無他意。君侯三番五次拒絕,何必執迷如是?” 此時關平拔劍而前,欲斬諸葛瑾。 君侯趕緊阻止他說:“他弟弟孔明在蜀,輔佐漢中王,我素與孔明有交情,今若殺他,傷兄弟之情。他為公事而來,不可殺。” 遂令左右逐出諸葛瑾。 諸葛瑾轉過身,突然拿出一封信來遞給廖化,說:“今糜太守有信交予橫江將軍廖化。” 廖化心說,諸葛子瑜太毒,這不是明擺著暗示我跟吳狗暗通,坐實王甫的猜測麼。但廖化有辦法應付,他接過信,也不打開,直接交給君侯。 君侯恨極了糜芳,拆開信開看,信中說:“元儉吾弟,關羽素輕我輩,今吳侯已上表吾為征西將軍,仍領南郡太守,弟權略機變,不遜於徐元直、馬季常,強我百倍,我已薦之吳侯,而能來投,仍為橫江將軍,兄弟二人可創大業。汝母吾善待之,盼弟回復。” 廖化暗罵,糜芳你個蠢貨,這信讓諸葛瑾帶來交給我,這肯定呂蒙出的借刀殺人之計,讓荊州軍懷疑我,用君侯之刀殺我,這都看不出來麼。 君侯將信遞給廖化,眾人奇怪的目光都看向他,廖化將信撕個粉碎,對諸葛瑾說:“請君回復糜芳,我追隨君侯凡二十年,如今不敢背主,無非有死而已。” 諸葛瑾拜別眾人。 他去了,剩下眾人討論軍機方略。 君侯說:“此乃吳狗的反間計,我素信廖化忠誠,你們不應懷疑。而今還有什麼辦法沒有?” 眾人無語回復,此刻已經到了絕境,顯然連馬良、王甫都已經黔驢技窮、無計可施。 突然廖化出列,說:“我尚有一計,可保荊州之局。” 眾人都很詫異,這時候還能說出這種大話,黑山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見廖化對眾人說:“今番麥城離上庸三郡雖然山路難行,但是距離不遠,隻需要上庸起十萬精兵,此時漢中王援軍也可到達,三路會師,裡應外合,就能大破吳狗。” 上庸之部是劉封率領,劉封素來與君侯不合,要來早來了,而且三郡兵不過三四萬人,要能來救援無非能起個接應作用,同時應對曹仁和呂蒙,毫無勝算,因此即使來了改變不了大局。漢中王的主力都在成都、巴西,遠水解不了近渴,眾人早已對援軍不抱太大希望。 君侯見廖化胡說八道,滿嘴跑火車,剛要厲聲喝止,突見廖化轉身,將背對著關興,頻頻向君侯和眾人使眼色。也不打斷他,且聽他說下去。 廖化接著說:“今番為何上庸兵遲遲不到,是劉封、孟達沒有感覺到我軍的急迫性和戰場的危局,但如果君侯派三公子親自去求援,則劉封輩必然能夠感覺到事情的緊急性,他必然能否施以援手,我聽說孟達家素與馬季常家有舊,讓季常跟三公子一並前往,必然能夠讓劉封、孟達迅速出兵。” 馬良心想,我家父雖然與孟達家有舊,但是我根本沒見過孟達,談不上任何交情,黑山賊這是賣什麼藥呢? 關興問廖化:“主簿,上庸兵真能救得了荊州麼?” 廖化煞有介事的答道:“三公子,上庸三郡兵處於山區,甚是驍勇,而且劉封是萬夫不當的猛將,孟達素有智計,不說反轉局麵,但是隻要他們到達,奪回南郡不成問題。” 在座之人除了剛出茅廬剛成年的愣頭青關三公子外,其他人都是老江湖了,終於明白廖化的最終目的了。 廖化一直在思考一種最壞的可能性,如果荊州軍全軍覆沒,那麼必須給老關家留個後人,以承其祀,因為關平不可能離開父親身邊,二小姐和四公子都下落不明。這幾日王甫就曾提出過讓眾人保護關興先殺出去,保留關家的血脈,但關虎頭是個死心眼,他說勢必與父親和兄長共進退,不做貪生怕死之輩,連君侯也奈何不了他,而且即使把他強行送出去他已經跑回來也是無用。所以為今之計,隻有讓關興心悅誠服的離開,黑山賊不得不再用騙小孩的鬼蜮伎倆來對付關興了。 為什麼讓馬良隨行,一方麵是近期在作戰中跟馬良相處,頗有惺惺相惜的感覺,一個文官手無縛雞之力,沒於軍中實在可惜,另一方麵關興年輕,有馬良跟隨,大家更放心,也可以防止這個愣頭青半路上反應過來又跑回來。 古人有後代承嗣這是個對家族都非常重要的事,連君侯內心都希望關興能夠突圍而出,但是這愣頭青死心眼,勸還不好勸,而且自己作為行軍主將,讓兒子臨陣脫逃這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雖然事前毫無商量,但是一旦明白了廖化的意圖,內心都佩服黑山賊的手腕,大家都不自覺配合起來。 王甫也開始忽悠道:“三公子,任務甚是要緊,關係到我軍和荊州的存亡,這任務非你不能完成,就不要推辭了,有馬季常跟你去,必然事半功倍。” 君侯說:“廖化箭法好,就由你護送興兒和馬良出城。” 關興本來就心裡沒有任何城府心眼,被眾人一組團忽悠,於是欣然同意出城求援,保證能搬到救兵。 但是麥城已經被圍著水泄不通,如何能把他送出去,倒成了個難題。但是廖化有辦法。 是夜廖化命丹陽部出城抓了幾個俘虜,然後把衣服都脫下來,廖化、關興、馬良都換上,廖化說馬長史你的相貌清奇,如果不把那白眉毛蓋住,出城也很容易被江東軍發現。於是讓軍士找些黑炭來,把白眉毛都塗上黑炭的顏色。 馬良心裡罵道:黑山賊這時候也不忘戲耍於我,眉毛拿個帽子遮上不就行了,哪裡用的到用碳渣來塗。但也不敢違逆。 一切準備妥當。第二天傍晚君侯和關平、周倉點丹陽部沖出城去劫營。廖化、馬良、關興三人穿著江東軍的衣服,拿著普通士兵的武器混在軍中,關興也把自己的大片刀放在麥城,換上了普通的樸刀。 正西駐紮著蔣欽部,數日沒有攻城,軍士也有些懈怠,見美髯公親自率部出城劫營,一片大亂,差點被關羽、關平沖進中軍帳,取了蔣欽的首級。 廖化三人乘亂混進了蔣欽部,佯作敗兵先往西,再往北,江東軍主要目標是君侯和關平,都去派兵圍住君侯,沒有注意到,三人很順利的沖出重圍,又碰到江東軍的巡邏的斥候,廖化用弓箭殺掉,向北走了五十多裡,已經看不到敵人。廖化趕緊從老鄉處找了一艘小船。送關興、馬良二人上船渡河。 廖化不忘再忽悠關興一次:“虎頭,你務必跟著馬長史,日夜兼程趕到上庸,時間最是寶貴,斷斷不能耽誤了。” 關興抱拳道:“廖大哥,請一定保護好父親和哥哥,我速去速回。” 廖化多年來內心一直把這個娃當成親弟弟看到,想到這一去可能就是生離死別,也頗為不舍,但不好讓關興看出來,摸了摸虎頭的頭說:“放心吧。南陽部是荊州最精銳的部隊,吳狗不能把我們怎麼樣。”他又欣慰的說:“看到你已經成長為軍中驍將,君侯表麵不誇,心裡也是非常高興的。”說著就有些許的悲涼之意。 他怕流露出什麼情緒被關興發現,轉身對白眉毛(但此刻是黑眉毛)馬良低聲說:“三公子我就交給你了,若他再折回來,我拿你是問。” 這段時間的共事,讓馬良由衷的佩服了黑山賊的忠心和手段,馬良說:“我奉君侯之命,傳令主簿同我們同去,不必再回麥城了。” 原來君侯讓我保護三公子,是讓我一同逃走,離開這個必死之地。 廖化哼道:“我做事雖然沒什麼規矩,但受君侯之恩深重,君侯若不幸,我不能獨活。況二小姐、四公子還有老娘都在南郡,我要想辦法尋找保全。馬長史,我是武將,戰死沙場,是光榮的事。” 馬良見他有殉主之意,握住他的手,依依不舍,眼眶裡也有了淚花。 廖化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如果劉封不派救兵,你們則要立刻離開上庸,去漢中或成都,一刻都不能耽誤,我怕上庸會生變。” 馬良立刻理解了廖化的意思,內心佩服他想的周全。 拜別了二人,廖化翻身勒馬向麥城方向返回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馬良心想:黑山賊,你可一定要活下來啊。 廖化趁夜回到了麥城,君侯看到他,知道他沒有遵守同去上庸的將令,但也並不意外。 再幾日,江東軍也不再進攻,麥城內糧草已經耗盡,去除戰死的負傷的逃亡的,僅剩下不到四千人,荊州軍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晚上君侯置酒,把關平、廖化叫過來喝酒,卻沒有叫周倉和王甫。 君侯對廖化說:“明日我和平兒率三千軍士,向西突圍到宜都郡去。廖化你要留守於此。” 廖化知道宜都郡甚遠,甚至比南郡還遠,而且郡治在江南岸,要想渡江,萬萬不可能,這不是突圍,要突圍早就突圍了,這是漢壽亭侯最後一次要在戰場上燃盡他的輝煌與榮耀了。這是一場死亡之旅。 廖化伏身於地,哭道:“我原是黑山賊寇,蒙君侯不棄,拔為將軍,跟從君侯縱橫天下二十載,死也要死在戰場上。” 君侯說:“我哪怕死前也要斬殺吳狗諸將,泄我心頭之忿”。 他把廖化扶起來,直視著他的眼睛,悠悠的說:“你很好,你很好。” 喝了幾盅,君侯說:“我已六旬,一輩子年少成名,縱橫天下,一輩子足矣。隻是你們二人尚年輕,可惜了。” 關平忍不住也落淚來。 君侯說道:“王甫、周倉還有丹陽部均跟從我多年,我不忍他們隨我而去,我的小女鳳兒,我甚是疼愛,四子索兒年幼,均已失散,你素有機變,我內心視你為子侄般,若能想辦法周全,我於泉下有知,也是欣慰了。” 廖化哭道:“君侯之命,敢不遵從。” 君侯突然厲聲說:“我欣賞你懂得權變,但是男子漢大丈夫,立於亂世,不可失了大節,否則即使享盡榮華富貴,但史筆如鐵,人言可畏,必為萬世所唾棄,這一點你要銘記於心。” 廖化看著這個自己內心視同父親的人,起誓道:“至死不敢忘卻。” 君侯見他態度堅決,放心了下來。 他突然拿出個小包裹來交給廖化,很認真的對廖化說:“元儉,這是我關家家用的小印綬,平日隻用於家書,交給你。” 廖化接過了,感到莫名其妙。 他說道:“關平也在此,鳳兒已經不小了,你若能保護鳳兒周全,平安回到成都,我起誓將鳳兒嫁與你為妻,以此印綬為據。她跟著你我也放心。” 廖化接過印綬,答道:“我發毒誓,務必完成帶回二小姐的任務,但是娶二小姐,我不敢奢望。” 君侯也不理他。再喝了三盅,站起身來,指著城外大笑道:“平兒、廖化,我關某出山後,溫酒斬華雄,斬顏良誅文醜,五關六將,長沙戰黃漢升,單刀赴會,戰襄陽水淹七軍,視孫權、呂蒙這些吳狗,如同草芥,明天出去大殺一方,讓他們看看我的手段。此刻尚在此處淒淒瀝瀝、兒女情長、瞻前顧後,必為後人所笑,非英雄所為!” 說罷,一飲而盡。 君侯帶關平並眾軍士出城殺敵去了,說是向西南的宜城縣突圍而去。但除了周倉還是懵懵懂懂的相信以外,廖化、王甫都明白英雄已到末路。 果然,沒幾日,有吳將在城外挑戰,叫囂著要麥城守軍投降。 廖化、王甫、周倉都到城頭觀望,見這吳將拿著柄刀,甚是眼熟,刀上竟然挑著個人頭,大喊道:“我乃潘璋將軍部下馬忠,關羽已經授首,頭顱在此,廖化、王甫還不投降麼?” 果然仔細觀瞧,那頭顱竟是君侯的,而那將拿的刀也是青龍偃月刀。 雖然已知是這種結果,廖化、王甫不禁痛哭起來,城上軍士無不嚎啕大哭。 廖化心道,碧眼賊心如此之狠,竟直接將君侯殺了。 那將領不斷耀武揚威,吹噓著自己如何下絆馬索,將君侯及關平擒獲,孫權如何封賞他雲雲,還把青龍偃月刀賜給他,好不囂張。 沒想到周黑頭倒是出奇的冷靜,也並沒有哭,他粗著聲音大喊道:“吳狗,休要騙俺,君侯神威武功,別說你,就是潘璋、甘寧一起上,也奈何不了君侯,你必是來賺我們的。” 馬忠這一輩子,庸庸碌碌,可以說人生的頂點就是抓到了關羽,因為此被孫權提拔為將軍,人前顯勝,自己心裡十分得意。如果被人質疑,是觸犯了他的逆鱗,因此十分不忿和不服:“你看頭顱在此,刀也在此。” 周倉喊道:“太遠了,看不見看不見。” 馬忠挺馬向前。 周黑頭還是說看不見。 馬忠心想,這黑家夥不是騙我到城下,是要暗害我吧。轉又一想,麥城箭矢早已經用盡,他能奈我何,如果招降了廖化、王甫,又是大功一件。想畢策馬到城墻下,舉著那頭顱說:“你們仔細看看,是也不是。” 廖化心裡覺得周黑頭怕不成是傷心的發瘋了吧,不解其意。 此時周倉轉過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廖化:“兄弟,來世再喝酒。”廖化暗道不好。 說罷周倉兩腳一彈,飛也似的從城墻蹦了下去,向馬忠撲了過去。周倉力氣極大,這一沖是用盡了全力,馬忠馬離城墻不過十米,瞬間就到了眼前。眾人無不驚呼。 馬忠大駭,趕緊勒馬要逃。 周倉身子龐大而重,本身是跳不到那麼遠,到了馬忠身前也就泄力了,沒想到他在空中,把身邊帶著的一個石墩子砸向馬忠。 那小石墩子也有二十斤重,借著周倉向下的沖力,再加上石墩子也重,飛速的砸向馬忠的麵部。 千鈞一發,距離又近,馬忠實在無法躲閃,那石墩正砸在馬忠麵部,把他打了個腦漿迸裂,落馬而死。 廖化趕緊調眾軍士出城,馬忠部下也向前救人,雙方一通混戰,各自搶回了己方將領。等回城一看,因周倉向下沖力道甚大,竟已經頭觸地不治而亡。 廖化慟哭不已,這周黑頭自幼就在身邊,是最親近的朋友,連黑頭的外號都是廖化起的。因為周倉自幼無父無母,因此無人給起字號,廖化就打趣他說,如此長相,應號黑頭。周倉表麵不悅,但自此就沒再自己給自己起字號,因此軍中都言周都尉姓周名倉字黑頭,周倉嘿嘿的不以為意。這樣的朋友離世讓廖化更受打擊,但想到他難得的處事冷靜,計賺馬忠,殞身不恤,竟然用非常之舉為君侯報了仇,可也算了死得其所,對得起主仆之情了。 麥城的將領隻剩下王甫和廖化了,當晚王甫說要請廖化喝酒,解解近來的悲傷和煩悶,廖化覺得很意外,自己與王甫從來不對付,爭鬥了多年,王甫甚至還在不久前進讒言要君侯殺自己,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想想兩人都是窮途末路了,無非就是兩個將死之人喝頓酒,也沒什麼可以回避的。 王甫舉杯道:“此前有什麼得罪主簿的地方,我先表示歉意,我先自罰一杯。” 廖化說:“都是為了公事,國山不用放在心上。” 王甫說:“我本無門閥的背景,因孝順、自幼好讀書而舉孝廉,但是君侯賞識我、提拔我,我發誓要追隨他一輩子,而且對他從來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他死死盯著廖化:“我平時看人有七分準,曾經多次進言糜芳貪利、傅士仁虛偽,都是靠不住的,但是君侯都沒有聽我的。” 廖化聽了心裡非常慚愧,糜芳、傅士仁要不是我多方周全,可能早就免職了。雖然自己對君侯是忠心的,但是在這件事上,多少還是有一些私心的。雖然糜芳叛變讓人始料未及,連君侯都沒有料到。但是自己的行為也的確影響了君侯的判斷,因此要說糜芳是荊州丟失的最大罪人,那麼我也肯定逃不過間接責任的。一路之上,隻有這個王甫雖然毒舌,不顧及同事臉麵和關係,但是他卻總是言中。君侯選我做主簿,最終還是錯付了。 王甫接著說:“我多次跟君侯私下說,廖化這個人我看不透,很有心機,有私心,不夠忠誠,乾事情不擇手段,雖然跟隨您多年,但作過賊的人生存原則第一,是不可靠的。但是君侯相信你,後來連馬季常到襄陽後都說廖化這個人忠誠可靠,而且智謀超過他自己和我王甫,再看到你保護三公子和馬良突圍,我就漸漸相信了他...” 見王甫說了掏心窩的話,廖化也把真心話說了出來:“這次荊州丟失,君侯遇難,我萬死難辭其咎,今日我定隨君侯去了...” 王甫擺擺手:“荊州本是四戰之地,君侯四麵樹敵,益州和上庸又沒有及時援助,很難取得好的結果。”他突然死死的抓住廖化的手,說:“請主簿務必答應我的不情之請。” “什麼。” 王甫說:“請主簿率軍詐降了孫權。” 廖化大怒:“你說什麼?” 王甫說:“今番已經陷入絕境,多餘的犧牲已經沒有必要,主簿詐降了孫權,能幫助君侯尋回家小,保全二小姐和四公子,如果漢中王起兵復仇,也能結為內應,殺糜芳、傅士仁,殺潘璋、呂蒙、孫權,為君侯報仇雪恨。我相信君侯也是這麼認為的。” “糜芳跟你關係甚篤,他定會向孫權請命來招降你,你善於權變,這件事隻有你能做。” 這不就是說我臉皮厚麼。突然想起君侯走前曾把印綬給我,還讓我尋回二小姐,難道他也是這麼認為的麼? 廖化怒道:“你為什麼不做?你當我是貪生怕死之輩。” 王甫說:“君侯走之前就有這個念頭,我說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他也同意了,你敢不遵將令麼?” 廖化說:“你說的軍令,我沒有看到,我這次誓要與此城共存亡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王甫說:“我早已起誓,與君侯共生死,而且我平時嫉惡如仇,無法受此屈辱。” 見廖化不答應,王甫有點著急:“元儉聽過趙氏孤兒的故事麼,趙朔的客卿公孫杵臼和程嬰 要保全趙朔的遺腹子,敵人多次搜索,程嬰對公孫杵臼說:“死容易,立孤難耳!”公孫杵臼說:“趙朔主公對你更恩厚,你勉強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今番君侯待你比我恩情更重,你為其難,我為其易爾。你懂麼?” 廖化曾聽君侯講過這個故事,君侯當時說:“死容易,反而活著的人更加艱辛。” 王甫突然拜倒於地:“請元儉務必要成全我,成全君侯,尋回家屬、報仇。” 廖化趕緊把王甫扶起來,見他嘴角似有血絲。 他慘然笑道:“上次華佗神醫來,我就要了這毒藥的配方,配製了一幅,之前我還曾怕你叛變或失節,想找機會給你下毒。沒想到現在需要你來幫助完成我最後的願望了。” 顯然王甫中毒已深,他的臉色轉黑,黑褐色血液從嘴角流下來,毒藥的作用已經發作。他雙目圓睜,雙手摳住廖化的小臂不肯放手,大聲說:“請元儉兄一定要答應我,答應我,答應我。”吊著最後一口氣,就是不咽氣。 廖化眼淚從眼角滑落,說:“好吧,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聽到這話,王甫終於咽了氣,但是雙目卻一直沒有閉上,直直的盯在他臉上。 廖化把他未能瞑目的眼合上,抱著他逐漸冰冷的身體,嗚嗚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