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裝神弄鬼(1 / 1)

這日,黃忠、廖化帶二部兵繼續向西進兵,見石門山下果然有吳軍旗幟,旗號上高高飄揚著“安東中郎將孫”的旗號。   從前線的邸報來看,應該是吳安東中郎將孫桓,他是孫堅族子孫河的第三子,從輩分上來講應該是孫權的族侄,這個孫桓打小最愛舞槍弄棒,也拜了名師學藝,孫氏族內愛習武的人不多,故孫權非常喜歡,常伴隨孫權左右,年僅二十多歲,比關興張苞大不了多少,但也帶兵參與過荊州襄陽之戰,立下戰功,故剛剛擢升為安東中郎將。這個人廖化在南郡是見過的。   見蜀軍來,孫桓引兵出營,前來逆戰。廖化目測了一下敵軍的人數,約有一部人馬,人數要少於蜀軍。   東吳軍隊與魏、漢都不一樣,采用部曲製,一家子的職業軍人,父親在這個部曲當兵,兒子也在這個部曲當兵,可以認為是豪族將帥養的子弟兵。而領兵的軍官,多靠繼承,父親是將軍,去世後兒子就是將軍,如果兒子也死了,那麼這個部曲也會在將軍的家族中選一名首領來統領這個部曲,孫桓是孫河第三子,但是家族裡就這麼一個有誌於從軍的,因此他就成了部曲的首領。孫權也不乾預這種統兵主官的繼承方法,隻是限定編製,按月發給糧米,但是如果有的豪族經濟實力可以,在國家確定的編製之外,甚至會自掏腰包來多招多養一些士兵。   這樣的部曲製,會導致每個部曲人數可能都不大一樣,孫權也不會像魏、漢一樣定期根據戰場的需要對所有的軍隊進行重新的整編,因此這樣的軍隊,單獨作戰因為部曲士兵之間配合時間長,互相又很熟悉,戰鬥力強,但是聚攏在一起,統一調配,有的時候指揮係統就會亂了套。孫權與張遼的合肥之戰就是典型的例子。   因當時士人還沒有渡江,南方江東六郡人口少,因此要進行軍隊的擴張隻能去吸納大量的山越人進入軍隊,這些山越人山地作戰的戰鬥力強,但是也不好組織,進攻時如果風向順,戰鬥力更強,但是遇到困境,也容易潰散。   孫桓繼承的就是其父孫河的舊部,而且又吸收了很多山越人在軍隊中。   兩邊擺好了陣型,見一個小將沖到陣前,此人身姿挺拔,眉宇間透著英氣,雙目炯炯有神,透露著超越年齡的成熟與睿智。他的頭發如烏鴉般黑,如同他內心的堅韌和果決。   他大喊到:“前麵是黃忠黃漢升麼,我乃安東中郎將孫桓,我主公和劉玄德本是聯盟,何故侵犯我境。”   黃忠聽了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此處宜都郡,本是我大漢領地,爾等吳狗偷襲荊州,害死關雲長,還有臉在此呱噪。”   老黃忠已經七十五了,但是聲音充沛,聲如洪鐘,響徹雲霄。   孫桓答道:“這荊州、南郡,都是劉玄德當年窮困無立錐之地時向吳王借來的。今番取還而已。關羽是何等人,竟然多次書信辱罵吳王,實在是咎由自取。”   這兩家如果掰扯荊州歸屬的歷史問題,可能是中華華夏歷史上的難題之一了,現代的歷史係教授都未必能縷清楚。   張南頗有急智,他看老黃忠快掉到邏輯陷阱裡了,怒道:“孫桓小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本是大漢領土,今我主公已經即位漢帝,這荊州豈是你孫氏的私產不成。還不快快納土投降。”   孫桓也不是白給的:“漢帝已經禪位讓於魏,現在的皇帝是魏帝曹丕,要說這也是魏帝領地,也不是什麼漢帝的,劉玄德僅有益州一隅,妄托天命,豈不是招人恥笑。”   見他言語辱及先主,黃漢升舉刀就要出馬,廖化怕他畢竟年紀大了,氣力不濟,趕緊攔住。說:“這等小輩,殺了他對老將軍威名也是侮辱,老將軍豈能出馬。”   這幾日黃忠和廖化相處,覺得這個廖化不僅酒量好、箭術高,而且說話也圓滑入耳,常能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對他頗為欣賞,聽他說的有理,也就不再堅持。   聽這廝說話難聽,辱罵父親,關興早就內心忿怒,按捺不住了,本想直接上前廝殺,突然想到伯父說過如果再不聽將令,就要遣送回成都了,趕緊向黃忠請戰。   黃忠點頭答應了。   關興拿著大片刀上前邀陣,因為廖化向他解釋過單挑的規矩,因此先通姓名:“我乃關羽之子,龍驤將軍關興,孫桓小兒,休要胡言亂語,吃我一刀。”   孫桓見關興來了,知道關家武藝世代相傳,也不敢輕視,挺大槍迎戰。   雙方先互相沖鋒,兵刃一交,當的一聲,拚了一下臂力,把孫桓震的虎軀一顫,心想,這個關興小兒臂力不小,切不可跟他兵刃相交。   兩人掉回馬頭,策馬戰成一團。   本來兩軍交戰,孫桓作為主將,本不應該親自出馬,但他也是血氣方剛,而且自認為槍法精湛,因此親自迎戰。這個時代的武將日日聽聞關公溫酒斬華雄,陣斬顏良文醜,馬孟起大戰張翼德的英雄故事。耳濡目染,很向往能夠陣前斬將,都有這樣的執念。   兩人戰了三十個回合,孫桓漸漸落了下風。   他雖然槍術也是高明,但是戰場經驗比起已經經過荊州之戰的關興,還是有些差距,而且恐懼關興的臂力,有時候刀砍過來,也不敢硬接,隻好以閃躲為主,這就吃了許多虧。東吳騎兵較蜀漢更少,因為馬匹資源不足,很多部隊甚至沒有配屬騎兵,因此吳將騎術跟魏蜀的將領都是不能相比的。   吳陣中的副將譚雄,見主將漸漸不敵,趕緊出馬接戰:“孫將軍且休息,讓我會會這個小孩。”孫桓見勢,正好順坡下驢,騎馬退下。   張苞怕義弟已經戰了一輪,力氣不佳,也向黃忠請戰替下關興。   廖化心裡樂道:“這兩個小孩上次被陛下一收拾,都這麼講規矩了。”   雙方將領通了姓名,譚雄哈哈大笑說:“你們兩個娃娃,父親都當了無頭鬼了,不過關羽倒是有關平、周倉陪伴,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蜀軍將領聽這廝口出汙詞,無不大怒。   廖化更是心想,小廝,敢辱罵君侯、關平、周黑頭,看我不想法取了你的狗命。   張苞更怒,策馬上前恨不得紮他個透心涼。   但是交戰起來發現這個譚雄也是武藝不凡,張苞雖然久隨父親居於軍旅中,使著跟父親一樣的蛇矛,但是從來沒有參加過作戰,交戰了十餘個回合,也沒找到譚雄的破綻。   廖化心裡甚是著急,這打著打著天色漸晚,今天不就又白忙活了,突然此時心生一計。   原來廖化在夷陵城看到了以自己麵孔為原型的假周倉像,就隱約的覺得可以利用此做做文章,於是一路上都沒有讓軍士打起自己的將軍旗號,想著自己當年被伍什用了金蟬脫殼之計,可能東吳諸將都認為自己已經死了,到時候以死人的身份突然出現,戰場上八成會有奇效。   想到此,命軍士拿來一堆炭灰,抹在臉上,把臉塗的跟炭一樣,心想,上次裝周黑頭,劫下了潘縣令的銀兩盤纏,這次我再裝一次,就要劫你譚雄的狗命。   準備好了,他突然策馬沖出陣,哇哇大叫,聲音震天:“譚雄那廝,我乃君侯駕前校尉周倉,來索汝的狗命了。”   譚雄突然見敵陣中沖出了個黑臉大漢,自稱周倉,抬眼觀瞧,這眉目不正是關廟中站在關羽背後、拿著青龍偃月刀的周倉麼,在荊州民眾的口口相傳之中,周倉頻頻顯神出現,甚至民間都管他叫“周大將軍”。這個年代的人都不是唯物主義者,信仰各種神鬼,譚雄立馬嚇得魂飛魄散,雙腿發軟。   單挑時切忌分神,他這一受刺激,一個沒留神,張苞矛到,一矛刺了個透心涼。   吳軍無不嘩然,一是自己的副將瞬間被殺,另一個居然周倉這個惡鬼真的顯靈了,陣腳開始鬆動,軍中山越人多,山越人都更迷信,竟然好些個都扔了武器,轉身就跑。邊跑邊喊:“不得了了,周倉顯靈了,周大將軍顯靈了。”   黃忠戰場經驗甚是豐富,見吳軍軍心已亂,陣腳不穩。揮動令旗,令全軍出擊掩殺。   孫桓趕緊接戰。雙方戰在一起,但是吳軍本就人少,軍心又不穩,漸漸就不敵。   再加上旁邊這個周倉,帶著一隊騎兵,左沖右突,逢人就大喊:“吳狗,譚雄已經授首,周倉來索命了。”逃兵不斷的增加。   這個周倉箭法還好,拿起短弓,應者皆倒,再加上關興、張苞長得都極像其父,武藝絕倫,勇猛異常。這一仗感覺是在跟關羽、張飛、周倉三個惡鬼作戰似的。   老將軍黃忠也顯起神威,他箭法路數跟廖化不同,愛使強弓,射箭距離比一般的弓箭手要長達百米,他手握著巨大的弓,每一箭射出皆如閃電般迅猛準確,像巡航導彈一樣,箭箭能命中敵軍要害,破甲而入,所到處慘叫聲不絕於耳,其弓弦如虎嘯龍吟,箭矢如流星劃破夜空,使敵人聞風喪膽。   碰到這樣的虎狼之師,別說是孫桓的吳軍,就連虎豹騎來了恐怕都會不敵。   孫桓知道這樣下去非要全軍覆沒不可,也不管譚雄的屍首了,鳴金收兵,自己斷後,且戰且走。   但是關興、張苞和廖化恨透了孫桓,緊追不放,直接就率兵開始追擊。   孫桓心裡暗暗叫苦,心說這次本身大都督是要求諸將堅守不出的,正是因為自己年輕氣盛,非要向吳王叔父建議,說蜀軍遠來疲憊,正可消滅他們的銳氣,請命迎戰,孫權有心要讓自己的族侄顯神威,於是建議陸遜答應孫桓的請求。陸遜私下也認為吳軍將領荊州之戰得勝,心氣和求戰欲都很高,有藐視蜀軍之意,也正好讓他們吃點虧,才能信服自己的謀略。就答應了。但孫桓沒想到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初戰輸的如此之慘,副將被斬殺,蜀軍陸戰的戰鬥力也明顯強於吳軍,而且為雪恥而來,士氣高漲,遠遠不是什麼疲憊之師。   眼見斷後的孫桓就要被關興追上,性命堪憂。   突然東邊來了兩路吳軍人馬接應,軍隊前麵打著征西將軍糜,振威將軍潘的旗號,原來是陸遜心知孫桓不是蜀軍宿將的對手,派來了糜芳、潘璋部前來接應。   廖化、關興一看旗號,就知道仇人來了。   荊襄之敗,蜀漢最大的敗筆,就是讓這個糜芳去鎮守南郡,糜芳據南郡堅城,手下有近萬士兵,糧草軍械極為充足,守上一個月也沒有問題,居然未戰就把先主、諸葛亮、關羽經營多年的後勤基地,拱手送給了孫權,導致整個荊州軍後勤斷絕,沒有退路,走進了絕境,因此都把他視為關羽遇難的首惡,恨之入骨,而潘璋是抓住關氏父子的罪惡元兇,諸將早想著生啖其肉。   一見軍隊為首的,果然是那個胖子。而旁邊策馬的,一個是傅士仁,現在是糜芳部的副將,另一個廖化在南郡的酒宴上見過,正是潘璋。   說回這個糜芳,最近在東吳混的也很是不如意。東吳的將領,大多也是忠義之士,對糜芳這個降將頗為鄙視,據說一次,糜芳乘船出行,遇到性情耿直的騎都尉虞翻的船,糜芳官居征西將軍,官職高出他不止一個級別,要虞翻讓開,虞翻厲聲說:““失忠與信,何以事君?傾人二城,而稱將軍,可乎?”糜芳十分慚愧,關上船上的窗讓虞翻先過。後來虞翻乘車出行,經過糜芳的營地,官吏沒有開門。虞翻十分生氣地說:“應該打開的關閉,應該關閉的打開?”糜芳聽到後,更加羞愧。   除了人格上受到侮辱之外,仕途也發展的不好,糜芳率南郡投降後,被封為征西將軍、南郡太守,軍中職務在東吳甚至隻低於呂蒙,但是孫權聽聞先主率大軍東征,便任命更信任的諸葛瑾替代了糜芳當南郡太守,負責大軍的後勤。太守之位丟了,實權就沒有了,糜胖子要想以權謀點私利,也不可能。   連將軍的位置也岌岌可危,孫權受曹丕的封,任命為吳王後,大封群臣,卻偏偏沒有糜芳的份。而當時東吳名義上的朝廷在洛陽,因此封為征西將軍隻是內部糧票,需要上表得到朝廷的認可,但是上報到洛陽,曹丕覺得褒獎這個降將,給群臣起的示範作用不好,除了對其他上報的封號一一準許外,對於孫權上表糜芳為征西將軍的名號,也沒有任何回復。   孫權是非常愛惜人才的,比如投降的潘睿,因為行政能力強,很受孫權的喜歡,封為中郎將。但是這個糜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個酒囊飯袋,身體胖的連戰馬都快負擔不住了,幸好還有一些南郡舊部作為部曲,因此隻能勉強算個武將。   而糜芳部下的都是原荊州軍士卒,很多像伍什一樣,多年跟從君侯、關平、廖化,君侯待士兵甚厚,很得軍心,對這個胖子,很多人都是暗暗地咬牙切齒,表麵叫將軍,內心裡叫逆賊,甚至有的想著什麼時候為君侯報仇。   糜芳眼看自己舅舅不親,姥姥不愛,感覺馬上就要被孫權拋棄了,如果被他拋棄天下再無自己的容身之地,在傅士仁的建議下,這次也請戰出征,雖然他本心不想上戰場,去麵對五虎上將這麼危險的對手,但是情勢所迫,希望能夠打打醬油,蹭點軍功,改善自己的處境。   孫權本來也不想同意,糜芳部曲中荊州舊部居多,怕這些軍士臨陣倒戈,對糜芳也不信任,但苦於部下兵少,蜀軍勢大,而且又想糜芳甚是貪利,現家小財產都在南郡,諒他也不敢投降,於是便準許了。   眼見糜芳、潘璋軍來接應,黃忠趕緊重新整軍,迎接新的敵人。   看到老熟人來了,廖化當仁不讓的上前,大喝道:“糜子季,你個叛徒,你還有臉來打仗麼?”   糜芳之前看到敗軍,都說見了周倉的鬼了,在陣前吹胡子瞪眼,大展神威,心裡本就暗暗畏懼,乍一見此黑臉漢子,嚇了一跳,真是周倉顯靈麼。   但又自己的仔細的辨認了一下,是自己最熟悉、親近和思念的麵容,他大聲喊:“元儉吾弟,你還沒死,想死哥哥了。”   這倒是句真心話。糜芳和廖化兩人在南郡期間共事非常愉快,經常互相照應,互相謀劃,再加上還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雖然對他也有利用的關係,但是也不乏有真情實意在。   “在南郡聽聞吾弟當年在江上自焚殉主,我大哭一場,對弟弟甚是想念,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   這個想念也是真的,如果有智計無雙、善於變通的廖主簿能給自己出主意,自己在孫權手下也不會混的這麼慘。   廖化恨透了這個坑貨:“你還有麵目來見我,若不是因為你,君侯也不會死,荊州也不會丟,現在你哥哥深以你為恥辱,生病在家,閉門謝客,你上對不起天地,下對不起陛下、君侯和糜竺,我非千刀萬剮了你。”   糜芳這段時候也覺得,投降孫權是個昏招,被全天下人鄙視、唾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有錢又有什麼用呢,他心裡有愧,從來不敢去南郡城郊的關廟,私下裡把腸子都要悔青了。但是傅士仁勸他,事已至此,無法回頭了。   但是潘璋在旁邊監視,表麵上也不能嘴軟:“關羽素輕慢我,我是不得已而降,況現吳王待我甚為優待,封我為征西將軍。元儉你當日在麥城無路可走,投靠吳王,是我以人頭為你作保,才納降的。卻不顧恩義棄我而去,難道還有臉跟我談什麼忠義麼?你雖曾救我一命,我也還你一命。今番已經兩清,要戰便戰,無復多言。”   關興怒道:“跟這個狗賊還囉嗦什麼,待我上去砍他的狗頭。”   廖化趕緊勸阻,然後回稟黃忠說:“今番天色已晚,我軍已疲,還是約好日子,改日再戰。”   黃忠稱是。   廖化見糜芳麾下多是南郡舊部,他策馬而前大喊道:“我乃原前將軍主簿,大漢橫江將軍廖化廖元儉,跋涉千裡歸蜀,爾等都是君侯荊州舊部,很多都是我的舊識,君侯未曾虧待爾等。自古人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你們現為吳狗作戰,都內心自問是否對的起舊主。”   荊州士兵見廖主簿死而復活,都感到驚懼,該不會君侯的部下周倉、廖化都有復活的魔法吧,見廖化如此說,內心也十分羞愧。   然後轉對潘璋、糜芳、傅士仁說道:“今天天色已晚,明日再戰。爾等三人都是荊州舊部和大漢的仇人,回去洗乾凈脖子,明日取爾等的性命,為君侯報仇。”   然後和黃忠率部退去,潘璋、糜芳部見蜀軍銳氣不減,也不敢追趕,由得他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