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晚冬，這一年冬春之際，甚是寒冷，宜都、南郡多地降下暴雪，山間則更為寒冷，江水上甚至結冰導致行船不便。 　　士卒多有凍傷者，十指腫脹如蘿卜，兵刃都拿不起來，蜀軍隻好罷兵休整，將凍傷的士兵送回白帝城等溫暖之地。 　　戰場上陷入短暫的沉寂之中。 　　孔明此時給陛下來信，也說大仇既然已報，孫權求和，不如退兵，我軍陣勢不利，久必生變。 　　他還給黃權、馬良、陳震、廖化寫信，請他們勸說陛下班師。 　　先主自己也有些猶豫，但想到仇人孫權、潘璋還活著，而且自己此次率傾國之兵東征，雖然初戰告捷，但竟然連宜都郡都沒有攻克，內心頗為不忿。 　　陸遜也來信給先主，言辭甚是謙卑，也說冬季久寒，陛下要保重龍體，不如班師回蜀。 　　先主大罵道：陸遜小兒也，用此驕兵之計。但是此時眾將內心卻誰也不敢認同陸遜隻是個小兒了。 　　廖化也收到了二小姐的來信，詢問弟弟情況如何雲雲，也罕見的讓廖化多多保重。 　　廖化心裡一熱，回信給二小姐，說虎頭很好，在軍旅中成熟了很多，戰場上也能表現的冷靜，並把糜芳、傅士仁仇人已經授首的消息寫上，也讓她高興高興。 　　寒冷的天氣到了晚春才結束。先主立即下令張南部、沙摩柯部猛攻夷道城。 　　為什麼不派更多的軍隊去攻打夷道城？因為江水南岸的道路就是古夷道，山路地勢太過狹窄，幾萬人已經把夷道城下塞的滿滿當當了。 　　張南也知道現在攻克夷道城是重中之重，下令不惜一切代價，猛攻城池。軍令如山，蜀軍前部個個奮勇爭先，有多次都攻上了城墻，此時甘寧已經因箭傷不在城中，孫桓率部拚死抵抗，好不容易打退了進攻。 　　孫桓多次向陸遜江北主力求救，但是陸遜紋絲沒動，也不許部下救援，就連吳軍引以為傲的水軍，也沒有出現過一舟一楫，孫桓異常憤怒，大罵陸遜膽小如鼠，甚至寫信告狀告到孫權處，即使孫權施壓，陸遜依舊不理睬。眾將都說孫安東是王室貴族，怎能不救。但是陸遜說我自有妙計，就是不許。 　　如此又一軍在江南，一軍在江北，對峙了兩個月，兩軍對峙在西陵峽兩岸的情景，竟然已經持續了六七個月了。 　　雙方除了夷道城外交戰激烈之外，陸遜主力並未出現，隻有吳裨將淳於丹率少量部隊渡江騷擾過駐紮在中軍身後、夷陵城對岸的的趙融部，也被趙融部擊退。 　　但是黃權、馬良、廖化等有識之士都意識到局麵越來越危險，經常互相書信通氣想勸先主暫時退出西陵峽穀，再做打算。 　　此時廖化跟關興將營寨紮在雞頭山上，張苞已經被調回中軍負責先主的保衛工作去了。這一日馬良來訪。 　　馬良心裡也是極其焦慮，他跟廖化說：“對峙日益持久，沙摩柯的蠻兵軍心不穩，很多洞主都帶兵私自回去了。” 　　“聽吳班的邸報，吳軍水軍主力從未現身，這陸遜肯定是謀劃大的陰謀。準備關鍵時刻，圖窮匕見。” 　　關興說：“聽說吳班正在水寨打造艨艟，隨時準備迎戰吳水軍。” 　　廖化說：“臨陣磨槍，沒有用的。吳軍最擅長水戰，艨艟鬥艦無數，而且船隻都是經過精心改造的，速度極快，我軍臨時打造戰船，無論如何也是難敵。” 　　馬良說：“可是陸遜到底在等什麼呢？他現在不能派出水師救援孫桓麼？” 　　廖化看著江麵波光粼粼，蜀軍運糧船隻借助風力往來穿梭。突然明白過來。 　　“他在等風。” 　　風？ 　　“對了，吳軍沿長江逆流而上，過石門後江水勢大，行船極慢，隻有猛烈的東南風才能讓他們攻擊我軍的腹地，以斬斷長蛇陣的中斷。” 　　馬良、關興都覺得這個想法最為合理。 　　馬良說：“我得迅速稟報陛下，如果讓吳班軍將水寨移到下遊，能以舟用鐵索相連，封鎖夷道城北的江麵，或者想辦法多設水中障礙，可能還能阻擋東吳的水軍。”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布置，這一夜東南風大作，呼嘯如怒龍奔騰。狂風攪動江麵波濤洶湧，浪花飛濺如千軍萬馬奔騰，掀起層層白浪拍擊山石，峽穀回蕩著悠揚的風聲。 　　廖化在雞頭山上，見夷道城北江麵上，憑空出現了數百艘艨艟鬥艦。黑壓壓的向上遊駛來，船隻在風浪中搖擺不穩，船頭沖擊浪濤，如驅馳在駿馬的背上，挑戰著風浪的洪荒之力。但是東吳水軍訓練有素，早就習慣了大江大浪，數百船隻在風浪之中，借助風勢，居然仍能排成隊列。 　　廖化大呼不妙。趕緊傳令整頓軍隊準備備戰，防止吳軍登陸，並令傳令兵趕緊把消息送到前部張南部，和中軍先主處。 　　此時蜀軍的布置是，黃權部在江北紮營對峙夏侯尚，其部將杜路、劉寧守在夷陵，張南前部在夷道城下，廖化、關興在雞頭山，先主、張翼、張苞及眾謀臣屯在石門，馮習在落陣嶺，吳班水師在黃牛灘，趙雲在秭歸，由東而西呈一字長蛇陣排列在巫峽、西陵峽的江水南岸，大多居於水邊紮寨，隻要被切斷一處，前軍都會被斷了後路。 　　見吳軍船隊根本不顧張南、廖化部，而在雞頭山僅登陸了少量部曲上岸，也不交戰，迎風放火，用船裝載茅草，軍士每人手執茅草一把，內藏硫黃焰硝，各帶火種，各執槍刀，一齊而上，但到蜀營，順風舉火，蜀兵四十營，隻燒二十屯，每間一屯燒一屯。因為當時正是炎夏季節，氣候悶熱，而蜀軍的營寨都是由木柵所築成，其周圍又全是樹林、茅草，一旦起火，就會燒成一片。 　　廖化心裡暗暗叫苦，他讓關興領部分部曲去接應先主。自己帶兵迎戰吳軍，還需要及時滅火，廖化心知自己也不能先行撤退，否則前部張南部的後路就徹底被截斷了。 　　此時江水南岸火光沖天，蜀軍一片大亂。陸遜仗著水軍優勢，把整個西陵峽江水變成了自己的內河，吳班水軍匆忙迎戰，但剛打造的艨艟數量不多，水軍主力都是一些小船，但是根本不是吳軍水軍前部徐盛部的對手，一戰即潰，吳班隻得放出火船數十隻，試圖阻擋吳軍繼續向上遊挺進。 　　夷道城下，蜀軍張南部處境也相當艱難，後方一片大亂，夷道城的孫桓部和外圍的朱然部理應外合，一齊進攻張南部。張南見後軍火起，知道大勢已去，擔心先主的安全，放棄了營寨，往西轉移，但是山路甚為狹窄，與雞頭山之間又有夷水阻隔，因夏日水位上漲，軍士落水淹死大半，張南斷後，竟然被兩路夾擊，陷於亂軍之中，力戰身死。 　　此時蜀軍對峙近一年，士氣已經非常低落，有很多士兵因冬季雪災時凍傷已經送回蜀中，而幾萬蠻兵也有部分不辭而別，回到武陵去了。因此在軍隊數量上相對吳軍已經不占太大優勢。 　　吳軍則養精蓄銳，徐盛、丁奉率領的水軍一直隱藏於江水下遊，日夜操練休整，諸將被憋的日久，求戰欲極強，更如下山猛虎一般，士氣高漲。陸遜讓江北的吳軍主力全部登上水師的船隻。行至江上，視蜀軍的弱點，斬斷這一條長蛇。 　　陸遜在江上，看到中路落師口處馮習部蜀軍有旗幟鬆動，選擇以馮習部與先主的中軍，以及中軍和雞頭山廖化部的結合部作為突破口，全軍分兩路登岸，向中軍大營猛攻前進。馮習部本來新兵就多，精銳軍士多在先主身邊。見四處都是火勢，瞬間已有潰散之勢。韓當引步兵主力猛攻，蜀軍睡夢中突然火起，身不著衣甲，兵找不到校尉，四散奔逃，馮習連斬數人，也不能製止，也戰死在亂軍之中。 　　廖化帶著本部，也不敢繼續等待張南前部，放棄了雞頭山營寨，向西攻擊前進，路上正遇到吳軍，為首的正是潘璋，潘璋見了廖化，大怒道：“黑山賊，那日你在關前罵我罵的好慘，拿命來。”廖化知道潘璋麾下部曲，甚是勇悍，己方軍心已亂，混戰一陣，奪路向西挺進。但是潘璋緊追不舍，幸好此時關興率一隊兵殺了出來，接應廖化往西疾走。 　　走不多遠，正碰到皇帝儀仗，知道是先主中軍之兵，原來先主在石門山下中軍行營，是夜東南風驟起，南岸大亂，火光沖天，先主知道不好，趕緊傳令各營警戒，但是已經晚了，好在吳軍將攻擊重點放在馮習部和張南部，中軍遇到的敵軍不多，將軍向寵頗為冷靜，大聲嗬斥，穩住了中軍的軍心，又有張苞率領皇帝親兵白毦兵近身保護，沖出石門營寨往西而走，正好與廖化、關興撞個正著。 　　廖化看軍中馬良不在，一問才知，原來馬良今日去往蠻軍營寨，去提醒沙摩柯去了，順便要勞軍穩定蠻兵的軍心。 　　祭酒程畿說：“現前部張南部已潰，吳軍主力在落師口登陸，中軍馮習部似乎已經難支，北岸黃權部杳無音訊，吳軍已經切斷我軍後路。” 　　先主問廖化：“現韓當在西，朱然、孫桓在東，進退維穀，你對此處地形熟悉，何處可以駐足。” 　　廖化說：“臣從南郡逃亡時曾經路過，夷道道路以西有小山，其形好似馬鞍，當地人稱之為馬鞍山，尚可以屯駐，收攏敗軍。” 　　中軍隻好沿路收攏殘兵，向馬鞍山行軍，紮下營寨。遙望遍野火光不絕，死屍重疊，塞江而下。 　　吳軍掃蕩山下蜀軍後，看先主儀仗在馬鞍山上，四麵八方圍了上來，南有朱然，東有陸遜、潘璋、駱統，北有韓當，把四麵圍的水泄不通，到處放火燒山，人不能行，吳軍眾將都大喊：“劉備下馬投降。” 　　先主身邊軍士隻有殘兵萬餘，關興、張苞死據山口。先主對群臣嘆道：“朕縱橫天下數十載，沒想到在此地敗於陸遜黃口小兒之手，葬身於火海之中。” 　　正處於無路可逃的境地，沒想到北邊山口吳軍一片大亂，有蠻兵數千殺來，原來馬良在夷道城南撫軍，見是夜東南風大起，江邊火光大起，喊殺聲震天，知道大事不好，忙讓沙摩柯守好營寨，自帶蠻兵數千，往北邊救援先主。 　　他見張南部已被擊潰，也不敢走大路，從山間小路蜿蜒而行，卻恰好繞道馬鞍山之北，正出現在韓當的背後。 　　程畿見狀，說：“必須在馬良的掩護下，全力進攻，突出北山口，沿江回到秭歸或白帝城，方有生路。” 　　傅彤說：“陸遜主力在後掩殺，前路難行，陛下先行，某願以死斷後。” 　　當日黃昏，令傅彤引三千兵斷後，擋住陸遜、朱然。先主自引中軍向北攻擊，與馬良會合。 　　但是北山口樹木繁茂，火勢巨大，根本無法通過。廖化建議說：“讓軍士把皮甲脫下，連同隨身物品輜重等覆蓋於火上，火勢才能稍緩，方能勉強通行。” 　　眾軍士立馬依計而行，方才通過，但是大多均被燒傷。 　　傅肜殿後，被吳軍主力圍了數層，朱然大叫：“川兵死者無數，降者極多，汝主劉備已被擒獲，今汝力窮勢孤，何不早降！”傅彤怒道：“吳狗！安有漢將軍而降者。”挺槍縱馬來戰，不下百餘合，最終奮戰而死。 　　廖化遠遠見到馬良白眉毛率領蠻兵與韓當部混戰在一起，大喊道：“季常，趕緊突圍出來，隨我軍而去。” 　　馬良大喊：“元儉保護陛下快走，我率蠻兵還能拖延一些時間。” 　　廖化跟馬良私交甚深，又喊道：“陛下已經突圍，季常快來與我會合。“ 　　很少發火的馬良居然怒急，喊道：“我若走了，蠻兵瞬間就要奔潰了，無須等我，黑山賊，快走，快走。“ 　　這一句黑山賊喊得，卻不是辱罵，而是兄弟之情了。 　　廖化喊道：“季常，你也一定要活著啊。”眼淚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見後麵陸遜主力逼近，也不敢去救馬良，保護著先主向北殺去。 　　到了黃牛灘，正遇到吳班、陳式的水軍。 　　吳班對先主說：“周泰、徐盛部進攻夷陵，夷陵杜路、劉寧已經投降了吳狗，北岸已失，黃公衡不知生死。現此處往西巫峽南岸我軍營寨多處也被吳軍放火焚燒，也不知敵人虛實，是否有伏兵。” 　　程畿說：“吳軍主力已經棄舟登岸，不如我軍反其道而行之，借著東南風，乘船向上遊，到秭歸登岸。再去往白帝城。” 　　先主近幾日極其疲憊，雙目已經失神，見敗局已經無可逆轉，無奈點了點頭。 　　吳班當日不敵東吳水師，縱火焚船，阻擋敵人水師。吳軍主力也沒有管他，而去攻擊南岸的蜀軍主力去了，因此船隻還比較多。 　　眾人趕緊登船，將部分馬匹輜重全部扔到江裡，阻擋吳軍水師，向上遊而去。 　　但是東南大風吹了幾夜，這時候居然反而變小了，真是老天都不保佑，逆流行舟，又都是小船，更加艱難，有些船隻承載過重，根本無法向前。此時就見後麵吳軍水軍竟然已經追來。 　　原來蜀軍是又中了陸遜的計謀，此時吳軍主力，均在夷陵，而巫峽內江水南岸諸灘，都僅僅是吳軍的疑兵，因此此時走陸路巫峽南岸雖然山多，反而是安全的。 　　陸遜算準了蜀軍會換水路西逃，打掃完戰場後，就令潘璋部去對付遠遠落在後麵的沙摩柯蠻兵部，自己帶領吳軍主力再次登船，以徐盛、丁奉為前鋒，來追先主，沿路收復三峽內各縣。 　　吳軍艨艟更快，而且操船技術也非蜀軍可比，沒幾日又追了上來。 　　程畿在後軍小舟中，為保護先主脫險，令都後軍掉過船頭，反而向吳軍船隻沖去。 　　吳軍甚是驚駭，小舟順江而下，速度又快，竟然撞沉了幾艘艨艟。 　　但是實力差距太大，此後基本上是一場屠殺。蜀軍本就不擅長水戰，小船比起艨艟來說，根本沒有射箭孔，而且士兵身上大多已經沒有弓箭了。身邊親兵對程畿說：“後麵的吳軍主力已經趕上，拋棄船隻登南岸，便可以逃脫。”程畿說：“我在軍中，未曾因為敵人棄船而走，何況跟隨天子而遇險呢！今番若不以死搏之，天子難以脫困。”於是親身持戟與敵人戰鬥，吳軍主力趕到，圍上來一同攻擊，程畿力戰，被弓箭射死。 　　蜀軍見吳軍消滅了程畿的船隊。眼見旗幟已經離自己越來越近，不敢繼續乘船，隻好靠北岸登陸，北岸此時正好有一片狹窄淺灘，名叫石門灘。方便登陸，趕緊靠岸下船步行。沒想到剛剛登陸，整好隊伍，正要往秭歸縣城而行，居然又來了一部吳軍擋住去路。仔細觀瞧，居然是孫桓。 　　原來孫桓被圍在夷道城半年之久，接到陸遜將令，跟朱然一起裡應外合擊敗了張南。但孫桓當年在石門山下出戰，被黃忠、廖化打得大敗，副將譚雄陣亡，深以為恥。雖然在夷道守城半年之久，阻擋了張南的猛烈進攻，功勞甚大，但是總覺得首戰的恥辱，是失了孫氏宗族的顏麵。誓要抓到劉備、廖化、關興、張苞，於是向陸遜請命從陸路截殺，陸遜知道這個王侄甚是好大喜功，也就同意了。 　　他先率部乘船到了夷陵，便下船步行，沿北路翻山越嶺，一路要到秭歸城下，堵住劉備歸路。沒想到在此相遭遇。 　　見是孫桓，知道來者不善。廖化心想：我這個橫江將軍，現在要變成橫屍江頭的將軍了。 　　現蜀軍殘部，大多受傷，很多還沒有甲胄，人困馬乏，除了將領大多連馬匹都沒有。廖化對先主說：“現前有堵截，後有追兵，若被孫桓小兒堵在此處，死無葬身之地，我、關興、張苞願領白毦兵奮力一戰，置之死地而後生。過了此處，到了秭歸就有趙雲的後軍接應了。” 　　先主嘆道：“吾昔初至京城見到他時，孫桓還是小兒，而今迫孤乃至此也！你去吧。” 　　廖化對關興、張苞和白毦兵說：“而今存亡在此一戰，我帶白毦兵居於中路纏住孫桓步卒，關興、張苞見我二軍交戰，看我的令旗，直沖到孫桓帳下去取他的首級。”兩小將得令。 　　孫桓看著對方隊伍中為首的竟然是先主、廖化、關張，心裡極為欣喜，合該我立此大功。 　　廖化上前喊道：“孫桓敗軍之將，還敢擋道麼。” 　　孫桓哈哈大笑說：“此番夷陵一戰，益州精銳盡失，劉備、廖化，爾等人困馬乏，連甲胄都沒有，還不下馬投降。” 　　廖化也不廢話，一揮令旗，眾軍士向前。 　　白毦兵原為都督陳到訓練，為先主最為精銳的近衛部隊。“白毦”顧名思義，該部隊的裝束是以白色的鳥羽獸毛作為標誌，大多是北方士兵，作戰不冒矢石，非常英勇。 　　此時蜀軍均已沒有馬匹，箭矢都很少，吳軍先行放箭，想阻擋住此時白毦兵的沖鋒。但是白毦兵置之死地，士氣更漲，加之這幾日處處挨打，屢戰屢走，心裡早有了怒氣，哪怕身邊有同伴倒下，在廖化的帶領下仍奮勇上前，一步不退。吳軍雖多，但一路上翻山越嶺，一日都沒有停歇的追趕，也隻能算是個疲憊之師，見到這種陣勢也有些膽寒。 　　孫桓見蜀軍作戰頑強，此時仍然表現出相當的戰鬥力，內心也很佩服。 　　此時雙方步兵絞殺在一起，打了個不分勝負，廖化一揮令旗，關張兩位小將也率軍從側翼直接進攻孫桓的本陣。 　　孫桓一看兩個祖宗來了，心裡大駭，忙命親兵組織起來護住側翼，防止二將到近前。 　　廖化見孫桓軍已經被纏住了，趕緊向先主中軍打起令旗，先主會意，趕緊催促軍士奪路向秭歸沖去。 　　孫桓見狀大罵：“又中了黑山賊的詭計了。”他立功心切，生怕劉備跑了，也不管關興張苞了，率一隊騎兵就來追先主。 　　廖化見他脫離本陣，竟來截先主的退路，心想，我還怕你不出來，合該你有此劫數。 　　也不管白毦兵了，自己單槍匹馬尾隨而來。 　　孫桓根本沒想到廖化會拋棄本陣，單獨來追蹤自己。他見馬上要追上劉備，而且他身邊關興，張苞都不在，正在一陣大喜之間。 　　隻見斜刺裡殺出一人，身影甚是熟悉，隻聽到弓弦聲響，喊道：“小兒吃箭。” 　　轉眼一看是廖化，唬得渾身冷汗。 　　這時候的廖化，有了襄陽之戰三箭戲牛金，南郡宴上箭射銅錢線的英雄事跡，再加上許靖司徒的的月旦評一通神吹，他的箭法已經在三國之間的武將之間頗有名氣。 　　孫桓知道他箭法了得，而且箭術十分邪乎，忙策馬而躲。哪知道竟然是空弦，箭並沒有射出。 　　瞬間明白，蜀軍在夷陵慘敗中軍資盡毀，估計已經彈盡糧絕了。 　　他哪知道，廖化凡事做事會留有餘地，他箭套中總是留著最後一根箭，準備跟敵人同歸於盡用的。 　　孫桓正大意間，又聽弓弦聲響，精鐵箭迎麵飛到，距離太近，孫桓又缺乏近戰的經驗，躲閃不及，一箭中到麵門之上，瞬間落馬。親兵們趕緊來圍住保護主將。 　　廖化也不近前取他首級，隻在戰場上來回奔馳，大喊：“孫桓被射死了，孫桓被射死了。” 　　戰場一片嘩然，吳軍見主將落馬，陣角大亂，眼見局勢將要逆轉，但是江邊的船隊逼近。見是朱然、徐盛、丁奉帶領水軍已經趕到眼前，竟然已經在灘頭開始登岸。 　　廖化見吳軍主力到了，此時先主已經逃離絕境，再戀戰下去就要全軍覆沒。趕緊打起令旗，帶著關興、張苞和白毦兵且戰且走。 　　朱然救下孫桓，孫桓箭傷不深，但是鮮血直流，大罵這廖化混蛋，暗箭傷人，朱然令安頓好了前去醫治，自領本部兵馬繼續追趕，他知道先主就在前方不遠處，唾手可得，死死的咬住廖化、關興、張苞不放。翻山越嶺，緊追了數十裡地。 　　前麵就是熟悉的秭歸城，廖化嘆道，這已經是自己多次逃亡的終點，如果現在這城被吳軍占領，那麼先主的性命、黑山賊的頭顱，就斷乎難保了。 　　好在走到秭歸城前，又見到了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旗幟。旗幟上大大飄揚著那個“征南將軍趙”這幾個字。 　　趙子龍銀槍白馬，威風凜凜，見是廖化等人，已經人困馬乏，無力支撐了，他對廖化等人說：“元儉、關張吾侄，陛下就在前方，你們不要在秭歸停留，護送陛下去白帝城安置。我來對付吳狗。” 　　廖化趕緊抱拳辭去。 　　放過了廖化等人，趙雲擋住了朱然的去路：“吾乃常山趙子龍，吳狗還敢近前否。” 　　常山趙子龍的稱呼，威震天下，足以讓吳狗膽寒了。 　　朱然也不答話，力求速戰，上前邀戰，但是趙雲槍法極為精湛，舞如梨花，讓人完全分不清虛實，隻幾個回合，便刺傷了朱然的右肩，朱然帶兵落荒而走。吳軍見他神勇無雙。不敢應戰，隻好在山下紮營，等待主力到來。 　　盤桓了幾日，陸遜率領眾將追到了秭歸城下，眾將說到趙雲神威，隻能等大軍到達後再應戰。陸遜遠遠的見城中旌旗飄展，城外山上也多有蜀軍旗幟。 　　陸遜觀察了一會，說，即刻攻城，這裡沒有蜀軍主力了。 　　果然那日趙雲刺傷了朱然，嚇退了吳軍，早引兵而去。 　　吳軍拿下秭歸，在陸遜的帶領下，繼續向西出峽口，來取白帝城。所幸瞿塘峽夏日水急，就連吳軍水軍經驗如此豐富也不敢乘船追趕。不走水陸，光從陸路，就很難追上蜀軍。 　　話說先主終於脫困，又走了數日，到了白帝城，李嚴率後軍主力在此接應，接進城去。 　　此時孔明已經派簡雍到軍前來接先主，並令東州軍集結於白帝城之下，準備抵禦陸遜。簡雍說丞相已經親率益州剩餘的部隊增援白帝城，正在行軍路上。 　　又有邸報來，從東吳傳來的戰報看，夷陵一戰，除了跟隨先主一路逃回的三千多殘兵，東征軍中除了後軍趙雲、李嚴部安然無恙，六萬精銳，再加上蠻兵兩萬，全軍覆沒。馮習、張南、傅彤、程畿、趙融、沙摩柯均戰死。杜路、劉寧投降。 　　黃權正在臨沮前線，因為夷陵丟失，後路斷絕，不願降吳，向北降魏國去了。 　　馬良力戰不降，最終也自刎而死。 　　黃忠因為在夷道城前線受箭傷，送回白帝城醫治，但是因年老體衰，箭傷竟沒有痊愈，也因此去世了。 　　先主顯然是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他多年征戰，卻從來沒有這麼慘痛的失敗，終日鬱鬱寡歡，以酒消愁。 　　聽聞白眉已死，廖化大哭，親自為他設衣冠塚於白帝城，日夜招魂。 　　這一日趙雲率部曲回來了，他勸先主說：“今番陸遜得了秭歸，已引兵來攻白帝城。不如陛下移駕回成都，留臣和李嚴在此拒守。” 　　先主嘆道：“朕當日不聽丞相、子龍之言，才有此敗，後悔無日。” 　　“此地是入蜀咽喉之地，若丟失，可沿江而入巴蜀，威脅國家的根本，朕必須親自守之。” 　　廖化勸道：“陛下，以古以來，從沒有天子守國門的道理。” 　　先主堅定的說道：“陸遜要來戰，我們就在此作戰，朕縱橫天下數十載，幾番沉浮，但卻從無所畏懼，今番即使大敗，但卻一步也不西行。” 　　他突然的想到了什麼，頗有些悲涼的對關興、廖化說道：“興兒，元儉，朕最終未能履行承諾，為吾弟報仇，你們可不要怪朕。” 　　關興、廖化二人都流涕叩首，無言以對。 　　陸遜這一日帶眾將來到白帝城前，找書苑 www.zｈaoｓhuｙuan.coｍ 見峽口亂石灘臨山傍江，一陣殺氣，沖天而起，隱約見有蜀軍依亂石布陣於此，布局如精妙棋局，八方圍合，防守如銅墻鐵壁。內八卦陣，外奇門陣，變化莫測，似乎無從破解。他問：“這是何陣？” 　　有探馬回報：“問過當地土人，據說是孔明當年布下的八陣圖。” 　　陸遜勒馬回顧眾將說：“孔明我不如也，此陣布陣奇詭，軍士也訓練有素，必有蹊蹺，三軍不可輕進。” 　　又見遠處白帝城頭，旌旗招展，皇旗醒目，軍勢復振。顯然先主正據守於此，並未向西退去。 　　陸遜笑道：“劉備膽氣值得欽佩，竟然自己統兵守國門。” 　　然後出乎意料的下令，令全軍撤回荊州。 　　韓當、潘璋、駱統阻止道：“劉備兵敗勢窮，困守一城，正好乘勢擊之，順便拿下西川；今見石陣而退，為何？” 　　陸遜說：“諸君不知，我並非僅是因懼怕陣法，隻是我軍若深入西川，跟劉備深入西陵一樣，吃盡地理之虧，一旦用我軍夷陵之策對我，我就會犯跟劉備一樣的錯誤，進又不能，退又不得；今白帝城劉備手下尚有趙雲、李嚴、廖化等驍將輔助，蜀軍哀兵，很難速克，諸葛孔明肯定正在發兵馳援。況且魏主曹丕，其奸詐與父無異，今知我軍追趕蜀兵，必乘虛來襲。若我軍深入西川，到時想退都不可能了。” 　　遂留下偏師在秭歸城，引大軍退去。 　　後人有詩評價這場大戰： 　　夷陵戰場血雲飛，刀光箭影夜空燃。雄心碎盡長江水，烈火燃畢古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