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你一下啊，我們這和聖地亞哥的時差，正好也是16個小時。”張羽婷加重了語調。 　　李桐的左手又是鉆心的疼痛，眼前的畫麵又像掉幀似的，充滿了割裂的奇紋怪色。對麵的三人，如同被腳手架擰成的血淋淋內臟，袒露地掛在審訊室裡。 　　而就連這審訊室，都成了一個巨大的快要腐爛的胃部。 　　李桐甩甩頭，眼前的景象又再次復原。 　　“繼承，我繼承什麼了？何警官，您能說——用這個方式，說細致一點嗎？” 　　他至少明白，對方在盡力透露著某種加密訊息，而這個信息說不定能幫助到自己。 　　“你來解釋吧，邊說邊錄入，注意措辭。”何彪把剩餘的資料都遞給了女警官。 　　“打個比方，李桐先生。”張羽婷將散開的資料收成束：“一般意義的現實世界與互聯網世界，它們沒有物質傳輸，隻有雙向的信息傳輸，具體點說，我作為互聯網用戶，是帶著現實物世界的信息上網沖浪的，我是信息攜帶者。反過來說，互聯網不會反向輸出現實的物質。” 　　“但有例外，第一，就是AI湧現算法，它能自運行一套神經網絡雲空間，將一億個現實信息的要素進行重組與重編程，生成第一億零一份的，現實世界找不到來源的信息。” 　　“其二，根據近兩年的情報，在互聯網世界，或者準確說，在暗網領域，有一套迭代極快的AI神經網絡架構係統，它是封閉的，但同時又能借助人類的硬件，反向輸出高頻電磁波能量，就比如說……” 　　張羽婷又開始敲字，李桐這才發現對方不知何時擺出了一套便攜式的鍵盤。 　　“長城防火墻的報警-代號伽瑪能量電磁波；聖地亞哥藝術插畫師的離奇死因；某位年輕人手臂上可能存在的離奇刻印。” 　　李桐這下不知該如何作答了，如果他沒有遭遇這麼多離奇的事件，他絕對以為張警官在掰扯哪部玄幻小說的設定呢！ 　　“不好意思啊，警察姐姐……您是說，這個暗網係，能……把人殺死，順著網線來……殺人？”李桐吞吞吐吐地說道。 　　“隻要它能夠傳遞實體能量，就能夠影響現實世界。但是，話說回來，這套暗網係統，今晚出現了一次極低概率的bug事件，你懂我的意思吧？”張羽婷操著宣讀的口吻。 　　“我……不是很懂…不好意思。” 　　“那我再講細致一些，電腦大數據要識別一張人臉識，需要記住5000萬的像素點，而一張AI生成圖畫，通過迭代渲染手段，可以輕易達到上萬億的像素規模。” 　　她再次舉起那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AI生成圖，其中一張的作者，在3個小時前，在聖地亞哥離奇死亡。 　　而另外一張圖的作者，則像個挨欺負的落水狗似的，在張羽婷麵前坐立不安。 　　“我們假設，這套暗網係統，是通過AI生成圖畫的內容，來檢索現實世界的人，那麼，在同一時間裡，這兩張相似度99.9999%的畫作，極有可能被暗網係統判定了兩次，本來隻需傳輸一次的數據，被重復傳輸了兩次，一次傳輸發生在聖地亞哥，一次傳輸發生在柳安市。” 　　“截至目前掌握的情況，全世界隻有2個與暗網對接的應用端口，一個叫全息宇宙，另一個端口，叫《阿茲卡托的眷顧》，是一款網絡遊戲。” 　　女警官停止了敲字，幾秒種後，這些字段再次消融在屏幕的彩色雪花裡。 　　聽了對方的話，李桐絲毫沒有慰藉，反倒是更絕望更無助了。就是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下，他還要去反復咀嚼張羽婷這拗口文句的邏輯點在哪啊！ 　　“可是，您還沒有說，我究竟繼承了什麼呢？……我是個守法的普通公民，您……說的這一切，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我現在就撥打110，請求法律保護，您……您們能做到嗎？能去抓這些暗網的人嗎？” 　　“哎！李桐先生，這下我們有共識了嘛！” 　　沉默良久的何彪，突然躥起身，拍了拍座椅椅背。 　　“一個年輕人，他想擺脫、掙脫它，有兩條路可選，第一，從今以後，不使用任何可聯網的工具，不出現在任何互聯網設備的鏡頭麵前，把自己的身份信息全部歸零，在深山老林裡麵隱姓埋名過一輩子。這一點，我們可以在技術層麵做到。” 　　“第二，建議那位年輕人，跟我們一塊合作，調查明白暗網的特性，包括那個紋章圖案的含義，包括暗網係統不為人知的一麵，不要嘗試躲避身後的陰影。這一點，我們也能在技術層麵做到。” 　　這名警官站在李桐麵前，釋放著剛烈的軍人氣息，話裡行間充滿著壓迫感。 　　“李桐先生，二選一，是孤獨的逃避一輩子，還是與我們合作？” 　　“我……想休息一下了，今天不想再聊了……可以嗎？”李桐擦了擦冷汗。 　　何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當然可以，你的嫌疑已經排除了，門沒上鎖。”何彪掏出鑰匙，解開了束縛他的方桌手銬。 　　“給他敲地址，通知小鄧，送他回去。”這個警官像在做最後的爭取：“2天時間，想清楚，再來這找我們。” 　　“………………謝謝。” 　　李桐像掙脫牢籠的兔子似的，唰地跳到門口，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但他還是記住了屏幕上的地址：柳安市自然歷史博物館，A308。 　　為什麼是個博物館？ 　　然而此時的李桐，頭腦昏沉得要緊，隻想呼呼大睡一覺，把這一場夢給徹底睡醒 　　……………… 　　何彪推開厚重的窗戶，此時已是淩晨3點23分，地點是柳安市的長安街道派出所，這間審訊室內墻，貼著厚厚一層隔音棉。 　　看著李桐上了警務車，何彪便將窗戶關嚴。 　　“何隊，這樣行嗎？上級還沒批準，我們就擅自行動……”張羽婷麻利地收拾設備和檔案資料。 　　“還把人家貞珍從博物館裡叫出來。” 　　“半個小時後，我寫一份情況報告，附上你的審訊記錄，一並遞交給上級，我相信我們的判斷。”何彪頭也不回地說著。 　　“好嘞！” 　　“對了羽婷，這種bug事件的發生概率，大概是多少呀？”他不經意地問著，他知道這位技術骨乾已經心算出了大致結論。 　　“嗯………”張羽婷甩了甩短齊的劉海，抿了抿嘴：“一萬兆億分之一，您該不會認為，找書苑 www.zhａｏｓｈuyuaｎ.com 他是狄拉克海的什麼天選之子吧？”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一切從實際出發。”何彪笑了笑。 　　張羽婷走後，審訊室裡就剩下何彪與那位極具神秘色彩的貞珍了。這位警官的目的並沒有達成，他顯得有些陰鬱。 　　“這個人，精神狀態很糟糕呢，何隊長。” 　　淡紫色的拖地鬥篷，兜帽上還留著精致古老的祥雲壁畫般的圖案。女孩貞珍，悄然挪步到何彪身邊，直射而下的燈光，照亮兜帽裡的精致臉蛋。 　　“沒準是被你揍得不開心了。”何彪開了一個玩笑，對方則無動於衷。 　　“你真希望他與我們合作？他隻是個普通人，手無縛雞之力。”貞珍不露聲色地說道。 　　“是的，絕大部分人類，都是這樣的普通人，像今天這樣的事件，對他們來說，就像人生道路上的大火，能夠燒毀自己的人生軌跡，或者改寫自己的人生軌跡。”何彪雙手插兜，瞟了一眼貞珍的儀態。 　　“但對我們，對其他暗網上的人而言，這些普通人變故，就像星星之火那樣微弱，時機一旦沒抓住，就消逝在夜空裡。” 　　“何隊長，你今天很富有哲理呢。”貞珍像是在取笑他。 　　“我隻是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彪歪嘴樂了一下：“打個小賭吧，2天時間內，我賭這個年輕人會來我們這，要是我賭贏了，你繼續控製他體內的高維物質。” 　　“……好。” 　　貞珍見屋內屋外沒有其他人了，便將兜帽摘下，露出前額上方，那一對青幽的、如同稚嫩珊瑚莖般的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