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次? 第467次。後麵瘦小的男人回答道。 站在前麵的女人拿著激光燈點來點去,紅色的點在墻上出來又消失。 我不知道是第幾次,見到穿製服的女人我會下意識裡害怕,那年K被抓捕了以後我去警局打探消息,正是一個女警接待的我,她神色緊張的看著我帶來的身份證、戶口本,我甚至連出生證明也帶來了。 K是我的兒子,我告訴她。 這點我們已經很清楚了。她審核過電腦裡的照片後把資料遞給我。 目前正在審訊階段,不允許探視。 我了解,旁邊的受害者家屬情緒激動,有個婦人哭的癱軟在地上,電視裡已經開始播報K落網的訊息。 嘿嘿嘿!不要發呆。女警手裡的激光燈閃過了我的眼睛。 他可以嗎?瘦小的男人問女警。 可以。女警回答的乾脆利索,兩個男人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給我戴上了手銬,架著我進電梯,-3層地庫,女警走在最前麵,一輛港式沖鋒車閃著警燈等候著,車號是“a區6616”。 我的腳先還有些麻木,像是許久蹲著後的無法邁步,我被鎖在警車的鐵網上,幾個人麵無表情,車子出了地庫,外麵是雨天,雨水洗刷著車窗,景色未知,過紅綠燈時隱約能看到遠處的高樓,車子很快上了高架,過了一處隧道後就是荒野,四處的綠草長的很茂盛,兩邊的樹木粗壯挺拔。 不要思考!瘦小的男人警示我。 我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道我犯了什麼罪行,在記憶裡直至臨死前我的檔案都是清清白白的乾凈。天黑了,夜色朦朧,雨倒是下的小了,上了山路,兩邊的鬆柏被風吹的搖晃,車子盤繞在山中,過了11點,女警看了看手機說道:進了村子大家都小心點,也許K沒有走遠! K?K早死了。我說著掉下了眼淚,沒有人回答我,車子停了下來,女警率先下車,兩個男人把我扶了下來,順著路又走了幾百米,女警示意停下,她抬頭跟樹上的人說著話,很快樹上亮起了一盞燈,我往前走了幾步才看清楚,一對男女站在樹枝上,像是他們的暗哨,男的手裡提著燈,女警問清了方向,順著小路在前麵走,聽到深處有流水聲,女警警惕了起來,拔起手槍慢慢前進,等到河邊,見著一輛警車停在河灘紮築的帳篷外,女警收起槍走過去和駐守的警察打招呼。 一個光頭的男子朝我揮揮手,示意兩邊的人給我鬆開手銬,我的手腕早麻了,搓著手走到前麵,光頭指著前麵的河灘說:就在下麵,你先去看。 我不知道要看什麼,好奇心加快了腳步,下到河灘下麵,見著有塊蓋著的黑布,女警在後麵打著燈,我掀開黑布,猛然丟開跳了出去,女警推著我往前走,我閉著眼睛拒絕再看。瘦小的男人舉起照相機拍了照片,我的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光頭把我拉了上去,給我倒了杯水,我喝了兩口癱坐在反扣的塑料桶上。 看到什麼了?光頭問我。 一個被剝開的屍體。我回答他。 準確的說是具幼童的屍體。光頭盯著我又說:這是K的作品。 K已經死了。我緊張的看著他。 我們逮到他後法律會判他死刑,但他現在還沒有死。光頭道。 我去領了他的骨灰,把他埋在了妖魔山上的樹下,是我親手埋的。我說。 先不說這些,我們希望你能告訴我們K的事情,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光頭托著下巴神色凝重的說。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不不不,我一點也不了解他。又或者,不,我不知道。我痛苦的垂下了頭。 他是個惡魔!女警站在我的身後。 他是個好孩子,我是說先前,他還小的時候,他是個聽話的乖孩子,甚至連蟲子都害怕,我從來沒想過他敢去殺人。我說道。 他在地球犯了39樁案子,除了肢解和被烹飪的,還有些涉及奇怪儀式的死法,他的手段高明,甚至有些人覺得他是超人,犯案後總可以第一時間跑掉,你覺得他聰明嗎?光頭問我。 不,我反而覺得他是個笨蛋,隻有笨蛋才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犯罪。我情緒越發低落了起來,K的事已經被我封在腦子的深處,久久沒有人撕開封條提及他了。 遠處傳來了一聲爆炸,大地隨之震顫了一下,女警爬上警車看去,禿頭緊張的問道:是哪裡? 女警掏出手機撥打出去,嘟嘟嘟的空響聲證明了她的猜測:是警局方向。 先把他帶走。禿頭示意瘦小的男子。 我被重新拷了起來,光頭和女警上車去了,我先被押進帳篷裡,外麵又響起了零零碎碎的槍聲,有幾個穿著像流浪漢的男女跑來說:K的人來了,應該是搶他的。他們的手都指著我。 瘦小的男人拔出刀子刺進了我的心臟,先還能感覺有點疼,慢慢失血過多了就變得昏暗起來,有人沖進了帳篷,接著響起了子彈的掃射,我能看到那個男人被打死了,他躺在我的旁邊,頭上幾個血窟窿十分可怕。 爸爸!爸爸!有人叫我。 是K!我努力睜開眼睛想看看他,但精力已經不夠了,一團黑影蹲在我的麵前,我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過久。 或者隻有一瞬間。 有人在旁邊喊著我的姓氏,有人在拍打我的臉。 我醒了過來,被鎖在輪椅上,兩個年齡稍微大的老人記著筆記。 我們繼續。其中一個人說。 審訊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並不知道。 K在上小學時有沒有遇到過什麼刺激他的事。左邊的人問。 他學習一般,不好不壞,K小時候的事情我記的最清楚,他每天背著書包自己去上學,磨磨蹭蹭,但他很乖,會禮貌的跟遇到的熟人和老師打招呼。 我們沒有問這些,你已經說了很多遍,我們問的是他有沒有遇到過什麼刺激性事件,比如學校霸淩,或者遇到過什麼重大事故! 說過很多遍?我隻記得這是我第一次說。沒,沒有。他的同學會欺負他,但是沒有到受刺激那種地步,你也知道,他長的很高,發育的很好,他的小學時期平淡而乏味。 那他好與人打鬥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打架都是高中以後了,他忽然厭學,與人打架鬥毆,我沒少去派出所賠禮道歉,那會的K變得可惡了起來,或者說簡直就是個莽漢。 他強奸了三個女同學的事情你知道嗎? 我不清楚,後來他被抓了,有作家給他寫傳記,跑到我家裡來調研,我拒絕了他,他又跑到同學圈裡去問,有兩個女網紅說K在年輕時強奸了她,後來被證實是假的,都是為了博同情炒作。 他強奸的另有其人!右邊的老警說道。 是誰?我瞪大了眼睛,有人汙蔑K的時候我總想跟他爭執。 一個是劉靜文,一個是李雲清,還有個陳慧慧。 我不認識她們,所以質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他在河邊強奸了她們,一起,捆綁在蘆葦蕩裡,拍攝了視頻作為威脅,這三個女生選擇了沉默。 他喜歡在河邊作案。我說。 後來他輟學在家呢,你們有沒有斥責他,辱罵他,導致他心理變異。 有是有,我們實在不能忍受他的懶惰,但也不至於影響心理變異吧。 你們具體跟他說了些什麼。 這一條我選擇沉默,那些碎碎叨叨的罵人的話我也記不清楚,不過都是每個家長都經歷過的,所以不值一提。 他殺的第一個人是誰你知不知道。 先後順序?有可能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警察說的是黃零楚,那是次失敗的解剖。 他跟你說過這個案子。 對,我去探視時他說過,不過我感覺那不像第一次殺人。 什麼感覺? 他刺死黃以後沒有著急走,而是選擇在廁所解剖了他,對著在新華書店買的解剖書一塊一塊的割下來,弄的廁所裡都是血,後來打包處理,蒸熟了以後每天帶出去喂流浪狗,骨頭用粉碎機磨碎了撒在了水裡,所以根本不像第一次殺人,K說完這個故事以後一直在對我笑,他很開心,像是在講一個笑話,或者在說一件從前發生的趣事。 他第一個殺的人其實是你們同小區的郭老頭。 什麼? 對,郭老頭不是自己上吊死的,是K扶著他上去上吊死的,準確的說是輔助性自殺。 我不理解。我瞪大了眼睛,郭老頭的死眾所皆知,他的侄子不願意贍養他....... 並不是,那是個貪生怕死的老頭,K發現了他的秘密,導致自己的女兒自殺,K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麼身敗名裂,要麼自殺。 K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沒有任何好處,隻是為了樂趣。 我沉默了下來,K的行徑讓我很不理解,我的後半生都在思考K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他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為了在你們麵前證明自己。 我們不需要他的證明啊,我們很清楚,我們也很愛他。 但你們並沒有像說過的那樣尊重他的選擇,而是給了他選擇。 是,要麼去學汽修,要麼去死。 他選擇了逃離你們。 對,我隻好承認這一點。 你記得柳橙橙嗎? 那個職業技術學院的女孩,是的,我記得她,K帶回過她的照片。 K愛上了她,隻不過K的愛並不持久,最後因為一次爭吵他吃掉了柳,那是他的處女作。 現在說什麼我都能接受,畢竟K是個來自地獄的惡魔。 他每次藏匿的地點你知道是哪裡嗎? 我並不知道,連當時的警察都沒有問出來。 他其實一直都生活在你們的樓上。 不可能!我反抗道,我們樓上是一個獨居的老師。 K一直在照顧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她沒有揭發K。 你是說K被滿城通緝的時候他一直藏在我們樓上? 是,他一直都藏在你們樓上,而且樓道裡都是蹲守警察的時候。女老師溫柔賢良,並不在警察的排查範圍。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會我們急於知道K在哪裡,甚至問遍了他所有的好友與同學,協助警察去了老家,走訪了所有的親戚朋友,K就像被太陽蒸發的水汽一樣無影無蹤。 我們想念他,期待他的露麵又害怕他的落網,一次次的兇殺案浮出水麵讓我們精神崩潰,受害者家屬對我們一次次的偷襲讓我們無比緊張,有人甚至想殺了我們。 一個年輕的警察推我出去,上電梯到三樓,病房裡空白的墻壁無聊而乏味,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這裡,更不清楚來這裡的目的,我試著站起來,並沒有成功,我隻記得在我65歲時被受害者的哥哥打斷了雙腿,自此我就站不起來了,現在的我是多大呢,我去衛生間照了照鏡子,果然蒼老,我試著按了呼叫按鈕,並沒有人過來,外麵太陽很大,我推著輪子滑到窗戶邊,也產生了錯覺,今日的太陽比平時所見到的要大許多,我昏昏欲睡,靠著暖氣包睡了一覺,等醒來時天已經黑透了。 門外走廊裡站了幾個人。 差不多了。 是的,感覺問不出什麼新鮮事了。 K昨天的事鬧得動靜太大了。 噓......,別被他聽到。 沒關係,老處長說了,用完即廢。 用完即廢? 不不不,是閱後即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