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外看去,大樓的下麵有一排醒目的消火栓。 路邊的停車位裡停著幾輛車,偶爾飛過幾隻鴿子,能聽到鴿哨灌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見醫生走進來,我坐在了沙發上。有護士倒了杯熱水放在茶幾的托盤裡,上麵還有三個洗乾凈的蘋果,醫生扒拉著手裡的文件,嘴裡喃喃自語的說著什麼。 有人敲門,遞給他幾張資料後又出去,杯子裡冒著熱氣,我用手掌劃過杯口,能感到溫熱。 “血液正常”,醫生朝著護士打了個響指接著說道:心率呢,心率的報告出來沒。護士翻找著桌子上的檔案袋,沒有找到心率檢測單,她快步的往外走去,醫生坐在我的對麵,他看著我,我看著他。 我們隻是簡單聊聊,醫生為了顯示輕鬆翹起了二郎腿:沒關係,你先喝水。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忽然感覺到一陣饑餓,早飯吃的什麼呢?我記得是包子油條豆漿,小區門口水煎包攤子賣的老三樣,我先把豆漿倒在大碗裡,油條撕開泡進去,等沾滿汁水後塞進嘴裡,我的肚子裡現在空空蕩蕩,饑餓感像是路上迷失後的螞蟻。 K在行刑前你去見了他一麵,妻子沒去,對吧。醫生問。 是,她的精神與情緒都已經崩潰,當時還住在醫院裡。我答。 K怎麼樣,就是說,與平常或者你之前探視他有什麼不同。 他殺死了一名獄警,在打鬥中臉部受了重傷,醫生對他的臉部進行了消毒包紮處理,我感覺不到他的情緒,他隻是淡淡的看著我,我也不知道叮囑些什麼好,隻簡單交代了幾句,他沒有回答我的話,一直低著頭扣著手銬上的螺紋。 他全程沒有與你說話? 是,沒有,我很傷心,他甚至沒有抬頭看我一眼,他的長頭發被剪去,留著隻有小時候才剪過的平頭。 獄警是怎麼死的?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手24小時都被銬著,腳上也鎖上了腳鏈,獄警死在了他的牢房前,殺死他的工具是一條褲子。 他用自己的褲子把獄警勒死在了門口? 對,他自己的褲子,他撕開了褲子,其他人沖進來時他光著下半身站在床上。 醫生低頭寫著什麼。 我能吃點東西嗎?饑餓讓我的手指發抖。 目前還不行,兩個小時候以後才可以進食。醫生答道。 他走了出去,護士進來續水,我站起身來在房間裡踱步,護士打開了電視,電影頻道正在播放著林正英的僵屍片。 護士走了出去,房間裡隻留下我一個人,我拿起蘋果吃了一口,牙齒嚼碎果肉,吞下汁水後把果肉又吐了出來,走廊的廣播裡播放著尋人啟事,我專注的看著電影。 忽然——————— 咚的一聲,一隻鴿子撞在了窗戶中央,我慌忙站起來,鴿子隨即掙紮逃脫,它的爪子被鋼化玻璃卡住了,我打開窗戶伸出手去救它,它撲閃了幾下直線掉了下去,落在了一樓的遮陽臺上,玻璃上殘留著幾根黑羽,護士聽聲音跑了進來,我關上窗戶。 我可以走了嗎? 還不行,護士說。 我還有工作,你知道的,來你們這裡我是請了假的。 醫生也進來,他沒有注意到散碎的玻璃,我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我們已經聯係到了你們公司,替你請了假。 我放下心,摸著口袋找手機,護士讓我隨她走,走廊裡坐著兩個老太太在吸氧,樓梯口站著一位孕婦,我們上了電梯,護士按-1層,接二連三的樓層都有人進來出去,大概過了三分鐘,我們走出電梯,護士把我帶到便利店門口,我想進去買一包麵包,摸了摸口袋沒有錢,手機也不在,這時一輛黑色越野車停在我們麵前,從上麵下來一位女人,她看著我,又看著護士說:這個可不可以? 是可以的,不過要在明天3點前交回來。 女人答應著點點頭,打開車門示意我上車,我坐上副駕駛時才注意到後座上坐著三個持槍重甲的警察。 女人上車,遞給我一塊麵包,我感謝後吃了起來,車子上了高速,女人介紹到:我叫“安娜”,這是我們第17次見麵了。 我不記得見過你。我驚詫的看著她說。 沒關係,你不會記得關於這裡的一切。安娜對我一笑。 我不知道與她的關係如何,吃完麵包肚中舒服了一些。 等進了市區,安娜打開導航,目的地是“冷庫”。 隻是一間大庫房,安娜停下車後從後備箱找出一件羽絨服遞給我,防暴警察下車跟在後麵,一個有些謝發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等著我們,見著安娜立刻走在前麵帶路,我們又進了一部貨梯,安娜按下-5層,開門,是一間漆黑的地下室,能看到熙熙攘攘的站滿了人,有人抽煙,星火時明時暗,我們走過人群,安娜打開門讓我進去,房間裡亮著白熾燈,幾個穿著西裝的男子見安娜進來都點頭示意,推開一扇防盜門,安娜讓我先進去,裡麵冷氣十足,四處的墻壁上都掛滿了白色的霜冰。 幾個裝卸工人推出來六個箱子,安娜讓他們打開,工人拉開蓋子,解開密封袋圈,等抬到眼前時我才看清楚是K,他光著身子,頭發還是審訊期間的短發,他閉著眼睛,臉上掛滿了冰霜。我的眼淚立刻湧了出來,我用顫抖的手撫摸著小K的臉。 工人們陸續打開箱子,安娜拉著我看。 六個箱子裡都是K,他們有的留著長發,有的是短發,有的臉上掛著傷口,他們閉著眼睛正在沉睡,我震驚的望著安娜,安娜說:你看一下,他們的麵部有沒有跟K不一樣的地方。 不一樣的地方?我用手摸著他們的臉,果然感覺到了不一樣,有些鼻子高那麼一點,或者是額骨突出,耳朵太小了,他沒有胡須。 安娜一條條的記在筆記本上,你最後一次知道他的身高是多少? 1.87,我說道。 工人們點了點頭,安娜讓我先出去,我站在外間,有人遞給我一根煙,我站在通風口抽著。 有一位穿著服務生馬甲的小夥子端著幾杯可樂進來,幾個人接過手喝著,服務生遞給我一杯,我握在手裡,心臟久久不能平復,我感覺有些氣悶,想再走進去看看K,安娜和工人都退了出來,屋裡幾人都在抽煙,有人遞給安娜一根,安娜叼在嘴裡沒有點火,我跟她往外走,上電梯,外麵的太陽依舊很大,等我們上了車,防暴警察重新坐上位置。 局長讓我們去祭祀現場。坐在中間的警察掛斷電話對安娜說。 市區很堵,周邊的商戶都掛著老港式的霓虹燈的牌子,有幾個外國人站在路邊抽煙閑聊,我沒有在我的城市見過這個街區。 這是哪裡?我問安娜。 這是中心市D區,安娜覺得很曬,從領口那裡拿起墨鏡戴上。 中心市?我沒有來過這裡,或許是周邊城市,我聽都沒聽過。 “停止思考”。後座的警察說。 遠處的天空能看到一些鳥飛越,過了幾處紅綠燈,我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等睡醒後,安娜已經下車,後座的警察搖著我的肩膀,我跟著安娜下來,我們在一處大山裡,順著很高的樓梯往上看,山頂是一處佛寺,能聽到鐘聲清遠飄渺的傳向遠方。 進香的民眾跪在臺階上一步一磕頭,我們從旁邊的樓梯上去,宮殿的佛塔高聳入雲,幾個夾著公文包的男人見著安娜過來,踩熄了手裡的煙,我們走進大殿的院子,裡麵煙火很盛,一米多的香插在排爐裡冒著青煙,幾個威嚴的兵甲雕像守護左右。 正殿圍滿了人,安娜走向一處偏殿,門口拉著警戒線,我跟著她走進去,裡麵雜亂的站滿了人,正座旁邊一處人立像摔倒在地上,身體處被爆破炸碎,石塊散落一片,頭滾在殿柱旁邊,安娜走過去抱了起來,拿到光亮處,我看著眼熟,安娜把它放在證物收集臺上,我走出殿堂看門口的匾額,見書寫著“愛因斯坦”殿,安娜在裡麵喚我,我急忙走進去。 怎麼還有拜他的殿。我納悶的問她。 她吃驚的看著我,掛著刑偵處牌子的男人走了過來,朝著我伸出手,我們握了一下。 這是老李。安娜介紹說。 我們見過嗎?我問他。 見過幾次,老李嗬嗬笑著道。 你是辦K的案子那個專案組的嗎? 老李沒有回答我。 安娜走到正座前,等推開幾個研究人員,我才看清上麵供奉的是關老爺。 祭祀品在哪裡?安娜問。 在後麵證物室。 我們走到證物室,見有兩個女孩蹲在地上登記編號。安娜掀開一個不銹鋼鍋,一股噴香的肉味撲鼻而來,我湊前看了一下,見是燉的一鍋雞肉,臺子上還擺著蘋果香蕉等貢品。 特殊的在這裡。女孩指著一個塑料箱子說。 安娜打開箱子,裡麵擺著三個人頭,二男一女。 他們的身份都已經搞清楚了,那兩個男的來自北方,女的是中心大學的學生。 都是K的聖徒? 是。老李嘆著氣說道。 見是涉及K的案子,我主動退了出來。 他們是自願獻祭的。安娜盯著我說。 工作人員把關公像抬了下來,重新擺放了一具愛因斯坦的石像。 那是什麼神搞清楚了嗎?安娜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關公像,本名關羽,臨死前被人割了頭。老李看著手裡的卡說。 K為什麼會喜歡這個神? 距地球聯絡部發來的資料,有些亡命之徒會祈求關公的保佑,他是義氣的代表,也是財神。 財神?安娜摘掉了眼鏡,我才注意到她一直戴著墨鏡,在這幽黑的殿堂裡沒有絆腳也是奇跡。 K以前有拜關公的習慣嗎?安娜問我。 倒是也拜過,我們去清泉寺的時候他祈願關公保佑他發財。 當時多大? 17歲。 關公是個好神嗎? 是,是個好神。 好的神不會保佑惡魔。 我低下了頭。 對講機裡傳來了警臺的聲音:附近警員迅速支援。 安娜喊我上車,後座的防暴警察重新檢查槍支。 等我們趕到時,安娜讓我呆在車子,有警員負傷,安娜和老李等人沖了過去。 安娜精疲力盡的走了回來。 餓了吧,她說。 老李也上了車,防暴警察犧牲了兩人,我們找了一家飯館,飯菜十分可口,等吃了飯回警局,見著一群記者正圍在門口采訪,安娜領著我從後門進去,我晚上睡在宿舍,同住的還有兩個人。 有人打水洗腳閑聊,值班的人打開電視機,我又想到了寺廟裡的人頭,K變得越來越殘忍,在他的犯罪傳記裡,我讀到了他割人頭當做魚餌去釣魚的事,噩夢。 一群小魚圍著水裡的頭啃食著肉,上麵坐著的K在悠閑的抽著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