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個巴掌落下的時候,李清越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人不講道理。 她的鼻腔裡酸酸的溢滿了血,黏噠噠地順著人中往下流,眼淚無法控製地往下掉,臉頰卻是麻木的,感受不到眼淚流過的痕跡。 估計再來一下鼻梁都會斷,李清越倒在地上鬱悶地想,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起碼先問一問“光明之山”在哪,自己不回答再下手,這樣挨打才是順理成章的。 這一巴掌不是秦邵傑打的,而是他的手下,一個膘肥體壯的保鏢。 唇角後知後覺地爛了,涎水從裂開的嘴角流出,刺激著傷口一陣鈍痛,秦邵傑蹲在她麵前,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把臉抬起來。 裝模作樣地欣賞了好一陣後,秦邵傑瞇起眼睛,笑得痞裡痞氣:“怎麼樣,現在怕了嗎?” 好漢不吃眼前虧,李清越忍氣吞聲地點點頭。 這下秦邵傑高興了,他溫熱的呼吸中帶著淡淡的煙草味,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來,跟哥說說,‘光明之山’在哪裡?” 果然,不是私人恩怨,就是沖著鉆石來的。 李清越伸手抓住他的衣領,眼中適時閃過一絲迷茫,她氣若遊絲道:“什麼,什麼......東西?” 秦邵傑定定看著她,半響,他把頭湊到她耳邊,悄聲說:“我覺得你是個聰明人才好聲好氣地問你,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著,他揪起李清越的頭發,把她還在流血的臉拉遠:“我的老師說過,要對女人紳士。” “但是不包括你這種不聽話的。” 他一鬆手,李清越狼狽地倒了下去,工地上的塵土糊了她滿身滿臉,眼睛裡的光線因為淚水的削弱而變得朦朧。 她告訴自己,忍忍,李江拚了命才弄出來的東西,不能輕易拱手讓人。 路知風接到電話的時候正趕在回家路上,隻聽對麵咚的一聲,緊接著,電話就掛了。 他頓時感覺不妙,一看來電顯示,是李清越。 當機立斷,他立馬調轉車頭,一路奔向警局。 黃凱今晚值班,看著飛奔進來的路知風也傻了,兩人調取錄像,很快找到了李清越被綁架時的監控錄像。 路知風放大視頻畫麵,看著這輛越野車,一拳砸在了桌麵:“秦邵傑!” 拳頭砸在肉體上的聲音分外沉悶,剛開始秦邵傑也隻是讓人嚇唬嚇唬她,沒想到這女人嘴是真硬,幾遍盤問都問不出來一句話,弄得他心煩意亂。 路知風已經帶著人摸了上來,聽著裡麵的厲聲喝問和時不時的叫罵聲,黃凱心急如焚,抬腳就要踹門。 “等等。”路知風揚手阻止,他猶豫了一下。 對於“光明之山”的下落,他有猜測過東西就在李清越身上,而且越接觸,這種猜測的可能性就越大。 萬一她扛不住拳腳,供出來了呢? 黃凱的眼神越來越焦急,他這人向來打抱不平,尤其像李清越這麼柔弱的女孩子,哪裡受得了這樣對待。 路知風再三猶豫,直到聽見裡麵不知是誰叫了一聲:“秦少,她暈過去了。” 他這才踹門,帶著一眾警察沖了進去。 李清越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像是被拆散之後重組起來的,酸、麻、癢、痛,一個不差。 剛清醒的大腦怔愣了幾分鐘,挨打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她的心裡怒氣橫生,在祁雁進來之前,她已經預設了二十種宰掉對方的方法。 可惜她現在被纏得跟木乃伊似的,祁雁看到她醒,很是驚喜,立刻蹲在她床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你醒了?” “.......誰......” “你說什麼?”祁雁愕然,她把耳朵湊在李清越嘴邊,“你說什麼?” 嘴角剛縫完針,說話並不利索,一動嘴口水就往下流,李清越還是盡可能說清晰:“似......誰......打,打......我......” 祁雁聽清楚了,李清越是在問是誰打的她:“是秦邵傑,秦幫的人。” 媽的,狗娘養的秦邵傑,李清越感覺全身撕扯似的疼,麻藥勁過了,那種鉆進心底的疼令人難忘。 路知風捧著鮮花,垂下的睫毛如鴉羽般稠密,他站在門口踟躕,內心的愧疚一下大過一下,要是他不要猶豫,當時立馬進去,說不定李清越就不會傷這麼重。 “是組長救的你,你還記得嗎?”祁雁握了握她的手,滿眼疼惜,“這群人渣,不得好死。” 組長?路知風嗎?看來當時的電話是撥出去了。 那秦邵傑呢,是被抓了,還是被放了? “探視時間不宜過長。”一道溫潤的男聲傳來,一個穿著醫生服的男人站在她的病床前,微笑著看著李清越。 他走過來,動作輕柔地將花放在床頭櫃上:“剛剛有個先生托我帶進來。” 祁雁好奇地看了兩眼,突然驚喜道:“是組長給你的唉。” 李清越震驚極了,不是對那束花,而是這位醫生。 是時煜。 “抱歉,抱歉。”祁雁立馬起身,向時煜歉意地笑笑,“那我就先走了。” 她向李清越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拜拜!” 時煜俯身,輕輕地掖了一下她的被角,對上李清越震驚的眼神時溫柔一笑:“不用擔心,傷不重,半個月就能康復。” 調慢了輸液速度,他繼續叮囑:“什麼都不要想,好好養病就可以。” 就算想乾點什麼,這破身體也支撐不住。 李清越閉上眼睛,慢慢調整呼吸,再次睡去。 時煜說的不錯,傷並不重,多是皮外傷,再加上她身體實在不好,需要多養養。 祁雁和黃凱來了好幾次,路知風幾乎是一有空就過來,剛開始他隻是在門口徘徊,帶點東西托醫生或者護士帶進來,後來他也進了病房,一開始很是拘謹,慢慢地,兩人就聊開了。 李清越看得出,路知風對她挺感興趣,這人有點木訥,死腦筋,但很是單純真誠。 因為生活環境因素,這類型的人對她而言幾乎是聞所未聞,所以她對路知風也抱有極大的好感度。 這幾天的生活可謂是李清越人生中最輕鬆的幾天,衣來張口,飯來伸手,忽略身上的傷痕,當真是愜意得不得了。 路知風提著購物袋走了進來,他麵對李清越總有說不清的愧疚,就是到現在,他也難以直視她的眼睛。 李清越坐在病床上吃蘋果,寬大的病服在單薄的身體上空空蕩蕩的,看見門口的路知風,她溫柔一笑:“路警官,進來吧。” 路知風低頭,猶豫了一下才走進來,他把袋子放在床頭櫃上,眼神左瞧右看,就是聚焦不到李清越身上:“那個,我看你沒帶換洗衣服,就隨便買了一套,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還沒謝謝你幫我墊付醫療費呢,你又給我買了東西。”李清越笑著,從袋子裡取出一套粉紅的秋衣秋褲,臉扭曲了一瞬,勉強道,“真好看,我很喜歡。” “咳,你喜歡就好。”路知風耳垂微紅,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不知道放哪,眼睛也不知道說來奇怪,他一般做事都是很淡定的,不知道為什麼,一接觸到李清越就會讓他手足無措。 “路警官,您把這些天為我墊付的賬單記一下吧,等我好了,一定還給你。” “不急。”路知風坐在椅子上,他沉默了一會,抬頭對李清越說:“秦家來人說向來探望探望你,當麵賠個不是,你,你想見一見他們嗎?” 李清越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就淡化了,路知風急忙補充道:“如果你不想見—” “可以。”李清越打斷了他的話,重新麵帶微笑,“可以見見。” “真的可以嗎?”路知風麵帶猶豫,“秦家不是什麼正經,咳,好人家。” “沒關係。”李清越放下手中的東西,“路警官,我要休息了。” “哦,啊,好好,你好好休息。”路知風又看了她幾眼,抿了抿嘴,轉身出去了。 李清越用力攥著蘋果,直到汁水流了滿手才罷休。 秦邵傑。 第二天一早,秦邵傑拎著袋水果,帶著蛤蟆鏡,大爺似的抖著腿走進病房裡,滿臉傷痕的李清越坐在病床上,唇帶冷笑,一雙眼睛似箭般盯著他看。 “喲,挺精神的嘛。”秦邵傑將袋子往地上一撂,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懶懶道,“那個姓路的跑到我們家,好大的陣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把你殺了呢。” 門口伸出一個中年男人的頭,他麵帶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進。 “十萬。” “什麼?”秦邵傑不明所以。 “醫藥費,康復費,休養費,誤工費,交通費,醫護費等等加起來一共十萬元。”李清越冷冷盯著他,“現金還是銀行卡。” “嘖,獅子大開口啊。”秦邵傑站起來走到病床前,他俯下身,高大的身軀帶來極具侵略性的壓迫感,野性的眉眼在她眼前急速放大,眼神裡帶著滿滿的挑釁,“你是金身還是玉體啊,碰一下就要這麼多錢。” 李清越瞅準時機,立馬朝他的臉上呼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聲讓秦邵傑懵住了,門口的中年男人嚇的渾身一抖,馬上把他的頭縮回去。 “你敢打我?”秦邵傑頓時咆哮出聲,李清越柳眉一橫,咬著牙朝另一邊臉又是一巴掌。 “艸,死女人。”秦邵傑急了,伸手抓住了李清越的手腕就要往外擰。 “你乾什麼?放手。”路知風聽到爭吵聲從門口沖進來,一把拽住秦邵傑的手,“快放手。” 秦幫的人果然都是些不省事的,隻是出去接了個電話,這麼快就出情況了。 常衡也跑進來,唯唯諾諾地勸秦邵傑鬆手。 “喂,她剛打我。”秦邵傑鬆手後不依不饒,“她剛扇了我兩個巴掌。” 路知風牽起李清越的手,指腹在她泛紅的手腕上揉了揉,擰著眉頭但輕聲問道:“疼嗎?” 李清越不說話,眼裡卻蓄了點淚花。 “怎麼回事?”路知風看秦邵傑的眼裡充滿了厭惡,他看向秦邵傑,卻對著李清越問。 “他,他剛要打我。”李清越低垂著眉眼,神情淒淒,她本就生得嬌弱,這樣一瞧,更添一份脆弱。 “什麼啊!”秦邵傑氣得跳腳,“她汙蔑我,剛還打了我兩個巴掌。” 路知風冷眼看過去,也不知是秦邵傑臉皮夠厚還是李清越因為體弱手上使不上勁,那張臉上別說紅印了,連泛紅都沒有。 “請你出去!”路知風也動怒了,沒看好李清越本就是他失職,因為猶豫害她被打到暈過去,他本來就愧疚萬分,這秦家的人居然囂張到上醫院打人,真是太過分了。 秦邵傑看著路知風幾乎要將李清越攬進懷裡的姿勢,不屑地冷哼一聲,他帶好墨鏡,直直出門去了。 常衡期期艾艾地給兩人賠不是,然後追著自家少爺跑出去。 路知風冷靜下來才發現他和李清越曖昧的距離,一下鬧了個大紅臉,急忙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李清越低下頭,似乎也是害羞了,“還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路知風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神控製不住地去看李清越,兩人視線一碰,各自又低下了頭。 秦邵傑氣得沖到樓下,照著院子裡的槐樹哐哐就是兩腳,踹得那槐樹直往下掉葉。 “氣死我了,這死女人,真會倒打一耙。”他忿忿不平,又是兩腳,想他秦邵傑長這麼大,哪裡吃過這種虧。 他回頭惡狠狠地看了一眼住院部,氣呼呼地上了他的大切諾基。 暫時穩住了路知風,但是為了出氣惹到了秦邵傑,李清越趴在窗邊看風景,想到這些破事她都覺得心累。 已經住了兩周的院,醫藥費又不知道累積了多少,也不知道李江怎麼樣了,外麵又是個什麼動向。 她嫌棄地看了一眼鳩占鵲巢的秦邵傑,這人不知道發什麼瘋,幾乎天天往醫院跑,一來就占了她的病床。 “喂,你別閑著啊,去,給爺洗個蘋果去。”秦邵傑長手長腳地把病床占了個滿,他算是看出來了,李清越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女人,越是接觸,他越懷疑“光明之山”就在她手上。 傻逼,李清越懶得理他,出門左轉散心去了。 路知風總是托人給她帶東西,有時是補品,有時是衣服,也有一些有意思的小東西。 秦邵傑斜了她一眼:“我還以為裡麵放的是黃金呢,瞧把你樂的,沒出息的樣。” 他手裡還端著李清越的營養餐,吃得滿桌子都是殘渣:“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和那個警察兩個搞不正經男女關係呢,難怪他一來,你嗓子就跟被門夾了一樣。” 不能跟傻子生氣,會折壽的。